銀環城,王宮寢宮,淩晨。(逃亡日)


    “王後陛下,已經一個多小時了,您還要我們再等多久?!”大法院審判長站在寢殿的門外,大聲喊道。


    話音剛落,門開了。


    一身白色宮廷禮服的瑪麗王後,輕施粉黛、光彩奪目,驚豔了所有人的眼球,她完全不像一位等待審判的罪人,倒似一位盛裝赴宴的公主。


    “您還真是有閑情雅致。”


    熟悉的聲音讓瑪麗王後轉移了視線,看見了站在審判長身邊的納爾伯爵,對方那得意的笑容讓她抬高了頭顱:“伯爵大人,人們總會記得寒霜中凋零的玫瑰,又有誰能想起腐壞在爛泥中的雜草?”


    伯爵一愣,隨即陰沉下臉,低聲喝道:“放心吧,究竟是玫瑰還是雜草,我保證你會第一個知道!”


    淩晨五點,天剛微亮。


    瑪麗王後走在中間,貴族、女官、侍女和上百名士兵行走於她的前後,這樣一隻奇怪的『隊伍』穿過了花園、行過了長廊,走向王宮的廣場。在那裏,等待這位女子的是一輛囚車和一隊整裝待發、負責押送的騎兵營。


    身穿鎧甲、手持劍盾的赫爾曼,靜靜藏匿在宮廷內的一條甬道旁。他看了眼身邊十名全副武裝的近衛騎士,這些人是近衛營中自己最信任的朋友,也是這次營救行動唯一的夥伴。


    他的行動方案並不複雜。


    依靠對地形的熟悉和身份的便利,以赫爾曼為首的11名近衛騎士,選擇了王宮內這條狹窄的甬道作為行動地點。理由有兩個:一、這裏地形狹窄,陣型無法展開,更有利於精兵作戰;二、穿過這條甬道,再走上幾分鍾,就是王宮的廣場,那裏等候著大批的精銳部隊。在那之後,將再無任何可以動手的地點,這裏恐怕是最佳也是唯一的機會。


    “大人,他們來了。”


    聽見屬下的提醒,赫爾曼小心的探出頭,看著甬道另一頭長長的隊伍,輕輕皺起眉頭。


    負責押送王後的部隊,是銀環王國『東方軍團』的士卒,他們長期與聖衛軍作戰,戰技嫻熟、悍不畏死,這對於營救計劃來說,並不是什麽好消息……


    赫爾曼清點了一下位於王後前後方的押送隊伍,在她後方,是八十名士兵和貴族們;在她前方,隻有二十名士兵,其他人多是女官和侍女。如果想要救出王後,最好的辦法是從她那裏截斷這隻隊伍,11名騎士分成前後兩隊,前隊負責盡快擊敗押送隊伍前半部的二十名士兵,打開撤退的通道;後隊則需要在此之前,擋住八十名士兵的攻擊。


    思考了一會兒,騎士長打著手勢,示意己方六人負責攻擊前半部,自己和另外四人負責阻擋隊伍的後半部。


    看著押送隊伍越來越近,赫爾曼在草叢中壓低了身形、屏住了呼吸,看著隊伍前半部走過眼前。當瑪麗王後白色的禮服進入眼簾時,騎士長猛地站起身,雙手扒住護欄,一個翻身進入了甬道。


    看著如從天降的11名近衛騎士,押送隊伍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赫爾曼一隻手拉起還在發愣的王後,將她推向了身後,另一隻手從後背上解下了盾牌,麵對著如潮水般湧來的士兵,和戰友們組成了一道『盾牆』。


    片刻的寧靜後,就好像一潑冰水倒入了一鍋熱油,叫喊聲、廝殺聲、兵刃撞擊聲很快響徹在了王宮的一角。


    “頂住盾牌!保持戰線!”赫爾曼用盾牌抵抗住麵前的刀刃,朝著身邊的騎士們大聲吼道。


    在他們爭取時間的同時,負責攻擊前半部的六名騎士,則放棄了防守,向麵前的二十名士兵發起了舍命般的進攻。


    如果他們的對手是領主私兵,抑或是城內守軍,這或許將是一場輕鬆的戰鬥。


    但不幸的是,他們麵對的可能是整個銀環王國最精銳的衛戎部隊。因為初期的震驚折損了4名軍士之後,前半部剩餘的16名軍士迅速反應,結成了戰陣。騎士們的先手優勢越來越小,精良的裝備成為了他們獲取上風的唯一辦法,他們不得不拚著被刺出一個傷口、劃出一道血痕的機會,采用兩敗俱傷的辦法來解決一個個敵人。


    如果是前半部的攻擊僅僅是進展緩慢的話,那麽後半部的防禦隻能用悲壯殘酷來形容。


    敵人眼見著劍刃和銳矛,對騎士的甲胄無法造成實質性的傷害,立即改變了陣型。裝配連枷、戰斧、戰錘的重步兵與騎士們進行了接戰。戰局頓時變得險象環生,巨大的撞擊聲和四濺的火星,伴隨著微不可聞的痛呼,騎士們的『盾牆』被擊打的向後退去,盾牌被重兵器反複擊打,變得坑坑窪窪、碎屑橫飛。


    赫爾曼身邊的一名騎士由於躲閃不及,被戰錘擊中了頭部,鋼鐵頭盔頓時凹陷了下去,鮮血順著盔甲的縫隙流淌了下來。即便如此,這名騎士依然高舉著盾牌,機械的做著防禦的動作,保護著身邊的戰友不受傷害。


    “混蛋!用弩箭!用弩箭!”


    一個尖銳嗓音響起在後半部的士兵中間,納爾伯爵通紅著臉,氣急敗壞的對著指揮官大叫。


    “可是,對麵還有我們的士兵,還有一些王宮裏的女人。”


    “蠢貨!難道你們想眼睜睜的看著罪犯逃跑嗎?!快點給我用弩箭!”


    片刻之後,戰場上傳來了密集的破空弩弦聲。


    赫爾曼左肩一涼,溫熱的液體慢慢溢出,滴落在腳下。騎士身體裏的力量一點一滴的流逝,他的意識慢慢變得模糊,腦海中回蕩著回憶深處的聲音,耳邊響起了騎士冊封時的誓言。這誓言的聲音,越來越大,逐漸蓋過了戰爭上的一切聲響。


    『i will be kind to the weak.——我發誓善待弱者』


    赫爾曼一聲怒吼,揮出手中的長劍,刺穿了麵前敵人的大腿,對方痛苦的坐到了地上,頭盔也滾落到了一邊。騎士再一次舉起長劍,正待劈下時,頭盔下一張十五六歲少年扭曲的臉龐,讓他收回了武器。


    『i will be brave against the strong.——我發誓勇敢地對抗強暴』


    看著麵前一名揮舞著連枷的高大戰士,衝向『盾牆』,赫爾曼踏前一步,用盾牌猛擊對方的肩膀,舞動的長劍準確的割開了敵人的喉嚨。


    『i will fight all who do wrong.——我發誓抗擊一切錯誤』


    一根弩箭夾雜著尖銳的風聲,刺入了赫爾曼的右腿。騎士看著不遠處那個卑鄙的弩手,一把奪過麵前敵人的長矛,反手擲出,洞穿了偷襲者的胸膛。


    『i will fight for those who cannot fight.——我發誓為手無寸鐵的人戰鬥』


    “長官!前陣打通了!是時候撤退了!”


    赫爾曼回頭望了一眼,看著視線中那一道白色的倩影,笑著轉回了頭顱,重新揮舞起手中的武器。


    『i will help those who call me for help.——我發誓幫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


    赫爾曼身邊的戰友一個個倒下,最終隻剩下他和另外一人,二人一邊戰鬥一邊退向甬道的入口。一柄巨斧從下方揮過,斬中了另一人的小腿。看著戰友倒地,他將手中的盾牌扔向敵軍,一把抓住了另一名騎士的手臂,拚盡全力將他拉向了後方。


    『i will harm no woman.——我發誓不傷害任何婦人』


    拖行著戰友,疾速向後退去的赫爾曼撞到了身後之人,三名侍女打扮的女孩抱在一起,哭喊著看向滿臉血汙的騎士長。後者放下長劍,卻不慎被一柄飛斧擊中了後背,一口鮮血湧上了喉頭。


    『i will help my brother knight.——我發誓幫助我的兄弟騎士』


    甬道的入口近在咫尺,負責攻擊前陣的騎士,返身抵擋住敵人的攻擊,赫爾曼將受傷的戰友先拖出了甬道。


    『i will be true to my friends.——我發誓真誠地對待我的朋友』


    赫爾曼和眾人合力關上了甬道的大門,他坐在緊閉的大門前,雙手扒住了兩側的門軸,用軀體擋住了敵人的撞門,大聲吼叫著讓其他人快走。鮮血在他的身下,漸漸聚集成了一片血泊。


    『i will be faithful in love.——我發誓將對所愛至死不渝』


    看著瑪麗王後哭泣著向自己伸出手,眼中血色一片的赫爾曼笑著搖了搖頭,他的嘴巴已經發不出聲音,用著最後的力氣他挪動著嘴唇。


    『永別了……吾愛……』


    王宮西側門,率領著私兵趕來接應的坎伯蘭男爵,沉默的看向麵前滿身傷痕的騎士們,又瞥了一眼白色禮服被鮮血浸染了大半的瑪麗王後。


    “男爵大人!赫爾曼騎士長他還在裏麵!請您救救他!”腿部受傷被救出的騎士朝著老人大聲說道。


    坎伯蘭看向王宮的深處,聽著耳邊越來越近的叫喊聲,握劍的手臂微微顫抖,他的喉嚨一片幹澀,幾乎是咬著牙根吐出了一個詞:“上馬。”


    “可是!”


    老人怒目圓睜:“混賬東西!我說了!上馬!”


    有屬下問道:“大人,我們接下來去哪?”


    男爵最後看了一眼王宮,苦痛的閉上了雙眼,手中韁繩被攥的咯吱作響,硬邦邦的丟下了兩個字。


    “向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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