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紛紛亂亂盡在胡亂猜測,根本沒有注意到,熠瞳的腳才剛一沾到實地,立刻鬆開了她的手,並且大力一掌將她推開。諾顏沒有防備,一個不穩摔倒在地,幸好腳下都是長及膝蓋的雜草,並沒有受傷,也沒有摔疼。


    心中有再多的愧疚,這時也不禁著惱,即便他是因她而受的傷,可也不能不問青紅皂白這樣粗暴地待她。諾顏懊惱地從地上爬起來,怒瞪向熠瞳。


    然而目光剛一觸及到熠瞳,滿腔的怒意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隻見月光下,熠瞳的臉慘白得刺眼,慘白中隱隱透出青灰。他的身子搖搖欲墜,他就像一座瀕臨崩潰的巨峰,就要轟然倒塌。


    他的麵上現出痛苦的神情,喉間動了動,猛然發現麵前正對著諾顏,趕緊將頭偏向一旁。一大口鮮血從他口中狂噴而出,噴出老遠,噴濺到側旁的雜草上。如果他不偏過頭,那股血箭定然會噴到諾顏身上。


    諾顏尖叫了一聲,奔向熠瞳,想要攙扶他。原來他傷得這樣重,剛才恐怕他是處於絕境之下,掘盡身體的潛能,才能帶她安然逃離。不過,那樣做,隻會讓他的身體受損更加嚴重。


    熠瞳朝她厲聲叫道:“不許過來。”


    諾顏不聽他的,仍然向他奔過去。他誤會也好,怨她也罷,她都顧不得了,眼下最要緊的,是救他的命。


    眼看諾顏的手就要碰到熠瞳的手臂,熠瞳奮力揮出一掌,隔空推開她。這一用力,他自己再也支持不住,腿一軟,坐跌到草地上。


    “不要過來,”他氣若遊絲般地說,“我的血有毒,你一碰上就會喪命。”


    諾顏沒有防備,被他推了一掌,再次摔倒在地。她手忙腳亂地想要爬起來,但身子剛剛撐起一半,聽見熠瞳的話,全身的力氣霎時都消失殆盡,無力地坐在地上。


    看著熠瞳毫無生氣的臉,諾顏語無倫次地說:“怎,怎麽辦啊?不能碰你,我該怎樣救你?”


    她自己死了不要緊,但是如果她死了,誰來救熠瞳呢?


    熠瞳的麵上卻現出奇怪的表情,他用嘲諷的口吻問道:“你要救我?”


    “當然,”諾顏焦急地問,“你快告訴我,我該怎樣救你?”


    熠瞳不想回答她的話,疲倦地閉上眼睛,真累啊,真想就此睡過去。耳邊傳來諾顏的呼叫:“熠瞳,你不能睡,你要挺住,你一定要挺住。”


    “別叫,”熠瞳仍是閉著眼,吃力地說,“會把人招來的。”


    諾顏頓時明白了,他帶她來靜宜宮,是因為這兒荒僻無人。而且,靜宜宮位於皇宮較為中央的位置,慕風大概不會追到這兒來刺殺他。他不欲人知道他被刺的消息,當然不會讓她找人來救他,可是,再拖延下去,他的命可就難保了。


    熠瞳無力地靠在身後的一株枯敗的小樹身上,沒有生命力的他就像小樹上殘留的最後一片枯敗的葉子。他陡然張開了嘴,又吐出一大口血,這回因為他躺著,血全都噴到了衣衫上。在月光的照射下,那鮮豔的色彩格外觸目驚心。


    諾顏心一橫,扯下兩塊裙擺裹住手。不論怎樣,她一定要救他。


    然而她剛站起身,向熠瞳邁出一步,熠瞳馬上睜開了眼睛,低聲喝道:“都說了,不許過來。你這個女人,總是不聽話。”


    諾顏倔強地說:“你中毒這麽久了都沒事,我沾上一點有什麽關係?再說,我的手都用布裹住了。”


    熠瞳喘了幾口氣說:“兩塊布抵什麽用?血會浸過去的。我和你不同,小時候,在山莊,有個藥師總是拿我試藥,我的身體,尋常的毒藥是奈何不了的。”


    難怪他中了毒還能挺到現在,諾顏眼中閃出欣喜的光芒,充滿希冀地問:“你不怕毒,這麽說你這傷能治好了。你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熠瞳的頭無力地靠在小樹上,仰麵看著麵前這個把他的生活攪得一塌糊塗的女人。她的焦急與擔憂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她得知他還有救的時候聲音都興奮得要顫抖了,看不去不像是假的。


    他還能相信她嗎?


    “你真的要救我?你不是夥同他一道,一道害我嗎?你救我,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你後悔了?”


    依著過去的他,這般質問她的時候一定是怒氣勃發,口氣凶狠,恨不得要把她吃下肚去。可是現在,他的聲音是那樣微弱,好像隨時都會被風吹散了似的,諾顏聽得又是心酸又是惱怒。


    命令道:“不許再說這些廢話了。要想活命,就少說點話。今晚完全是慕風的安排,我也是被他利用的。你隻需要告訴我,我該怎樣救你?”


    熠瞳隻看著諾顏,不回答,腦中回旋著今晚發生的事情。


    他躺在諾顏的床上,佳人在側,加之身體困倦,很快便沉入了夢鄉。他很久沒有睡得這般安穩了。


    睡夢中突然聽見窗口傳來一聲異響,聲音不大,外間的人聽不見,但是足以使他驚醒。他警覺地睜開眼睛,借著帳外透進來的微光,他看見帳內隻有他一人。他沒有移動身子,側耳傾聽帳外的動靜。


    過了好一會,帳外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連諾顏熟悉的呼吸聲也沒有。奇怪,這丫頭跑到哪去了?還說要守在他身邊,如果他踢被子了好幫他蓋,根本就是說話不算數嘛。


    熠瞳掀開被子,翻身來到床下。窗戶半開著,夜風從窗口鑽進來,燭台上的幾支蠟燭在風中輕輕搖曳。窗前的桌上,最顯眼的位置,有一張白紙,用鎮紙壓著。


    熠瞳來到桌前,移開鎮紙,將白紙取在手中。隻看了一眼,便輕輕地笑出聲來,隻見白紙上隻寫了三個字:“塔樓見。”


    熠瞳曾見過諾顏的字,那娟秀中透著剛硬的字跡分明為她所有。原來,這丫頭還念念不忘昨晚的浪漫,想和他再重溫一回哩。剛才聽到的聲音,大概就是她從窗口離開時發出的。


    不願讓她久等,熠瞳立刻吹熄燭火,換上便衣。對了,還有簫。她喜歡聽他的簫聲,就多吹幾曲讓她聽聽吧,或者,今晚還可以教教她。


    燭火已經熄滅了,房中光線很暗,根本看不清楚東西。但是熠瞳沒有四處尋找,而是徑直來到床前,伸手從枕畔取出洞簫。


    記得她今天白天睡覺的時候,一直都抱著簫呢,現在這洞簫果然還放在床頭。熠瞳手中握著洞簫,臉上露出溫情的笑容。


    來到塔樓,老遠就看見諾顏背向著他站在塔樓頂上。不同於往常的是,她身上披了一件寬大的披風。披風在風中輕揚,像是在向他招手。


    熠瞳疼惜地想,快入冬了,天氣轉涼,難為她還想著來塔樓同他約會。愈加加快了步子,騰身輕飄飄地落在她身旁。但是諾顏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含笑轉向他,而是背過了身子。


    “生氣了?嫌我來得太晚了?”熠瞳笑問。


    身前的人兒隻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氣了?好啦,將功補過,吹一曲簫給你聽聽。”


    熠瞳將簫舉到唇邊,吹奏昨晚招來諾顏的那首曲子。悠揚的曲聲才剛剛飄出一小段,他突然發覺口中有異,情知不妙,立刻住了口,丟下手中的簫。那簫上竟然有劇毒。


    熠瞳迅疾點了身上幾處大穴控製住毒勢。


    這時,他聽見靜夜中的塔樓下方,就在他們腳下,隱約有異常的聲響,像是壓抑的呼吸。不好,有埋伏,熠瞳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剛才,他的心思都放在諾顏身上,以至忽視了周圍的環境。這些呼吸非常輕微,顯然是高手才能做到。


    念頭隻在腦中轉了轉,熠瞳不及細想,伸手拉麵前披著披風的女子:“諾顏,快走,有埋伏。”


    女子卻以驚人的速度回過身,揚手朝他襲來。她的手中,握著一柄利刃,利刃上閃爍著刺目的藍汪汪的寒光。


    女子離他太近,事情來得太突然,他根本來不及避開。唯一的辦法,是將麵前的這個女子擊開。可是,她是諾顏啊,他怎忍心傷她,熠瞳快要觸及女子的手硬生生止住,隻竭盡全力閃避。


    饒是他避得再快,利刃還是刺中了他的左臂。臂上一涼,然後軟軟地垂了下去。再然後他才看清女子的樣貌,她不是諾顏。熠瞳揮掌將她擊下了塔樓。


    呼啦一聲響,一群蒙麵的黑衣人從塔樓頂部的空房內鑽出來,將他團團圍在中央。熠瞳身上沒有帶兵器,情急之下隻得俯身拾起腳下的洞簫,勉力抵擋。


    剛才他吹簫的時候已經中了劇毒,女子刺傷他的利刃上也有劇毒,兩種不同的毒在體內流竄。他全身乏力,唯有苦苦支撐。格鬥之下,血氣流轉得更快,毒素也發作得更快,幸好他體質與常人有異,而且剛才點了幾處要穴,一時毒素不致攻心。


    神情開始變得恍惚,手上的動作也越來越遲緩。難道他就要命喪於此了嗎?他不能死啊,他答應了諾顏的,要帶她一道去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隱居。


    塔樓下方何時多了兩個人?是慕風和諾顏。他中了毒,眼花了嗎?諾顏不但不來救他,還與慕風手拉著手,逍遙自在地看熱鬧。熠瞳狠命眨了眨眼,塔樓下方的兩個人仍在,依舊手拉著手。


    該死的慕風,同諾顏靠得那樣近。諾顏為何不來救他,還任由慕風擁著她?莫非,今晚的行刺事件根本是他倆一手策劃的?是了,紙條上的字跡分明就是諾顏的,否則,他怎會不懷疑剛才的那個女子。


    還有,洞簫一直放在枕畔。熠瞳堅信,就是在他睡覺的時候,也不可能有人能在他旁邊做手腳。那麽,給簫上施毒的人,除了諾顏,還能有誰?


    怒氣開始在心頭聚集,然後驟然爆發。身體潛藏的所有力量全部貫注在掌心,然後釋放出驚人的力量。他擊飛了黑衣人,奪走了諾顏。


    他說過的,諾顏隻能是他的。他什麽都可以讓給慕風,全世界都可以給他,就是不能把諾顏讓給他。就是死,他也要諾顏同他死在一塊。


    可是,當真如此嗎?他當真舍得諾顏陪他去死嗎?根本沒有經過大腦,他下意識地隻用沒有碰過毒的那隻手拉住諾顏,他盡量遠離她,連他帶血的衣衫都不要碰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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