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星集團本年度最新訂製的最後一批員工工衣已經收進倉庫,卸車完畢以後倉管人員開具驗收單和放行條,隨車來的陳言給司機付了運費,把驗收材料全部裝進文件袋,等快遞小哥來取走以後,打著哈欠一路從倉庫區走出來,艾星在前城的這座倉庫比起其工廠區的算很小了,存放的都是一些輕軟物料,員工工衣也算是其中一種,每年樺林製作的工衣都會分批送到這裏,最後一批入庫的時候陳言也一定會隨車,然後在這邊待上一段時間再回去。


    因為高速堵車,陳言他們比預計的到達時間晚了兩個多小時,所有手續辦完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了,陳言從倉庫區一路走出來,全身黑衣服被曬得滾燙。


    倉庫區門口樹蔭下停著一輛白色的寶馬七係,是艾星集團接送一般賓客用的,陳言遠遠就看到那輛車了。


    車子沒熄火,陳言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上去以後對著開車的辛哥笑了笑,也沒得到回應,陳言關上門還沒扣上安全帶,車子就彈射起步了,弄得陳言往後栽了一下,他也一點不介意,拉過安全帶扣好,閉上眼睛就開始睡覺。


    辛哥是廖華錦專屬的商務助理之一,不同於其他商務經常跟著廖華錦忙前忙後出席各種場合,辛哥的工作內容不多,也不太涉及什麽核心內容,但其實辛哥跟著廖華錦的時間比其他商務都要早很多,甚至現在廖華錦的首席商務就是辛哥帶出來的,甚至辛哥帶過的很多新人都鍛煉出來以後流向了集團其他部門獨當一麵,隻有他一直一直沒挪動過,甚至有人背後嘲笑他是流水的商務鐵打的辛哥,這輩子估計也升不了職了。


    辛哥自己也很惱火,畢竟其實論能力,培養出來一眾優秀的徒弟的他肯定也不會太差,論資曆自己又是小廖總剛進集團做行政的時候就開始跟著的老人,為什麽小廖總就是偏偏不提拔呢,不但不提拔,甚至這幾年越來越把他邊緣化了,核心業務一概不讓參與,每次看著部門裏那幫小年輕在會議室裏拉上簾子高談闊論,辛哥心裏真的不是滋味。


    辛哥把自己人生走馬燈連環看了幾十遍,卻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論人品不多說了,小廖總親自蓋章的誠實可靠;論能力集團裏現在有那麽一部分小頭頭腦腦見了自己都還得叫一聲師父;論對集團的忠誠度,就算一直沒有升職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離職;不管怎麽說,給個副職的部門長不過分吧,可是為什麽到現在都還隻能是一個商務助理呢?


    其實辛哥心裏還是覺得,原因就在自己旁邊,畢竟小廖總養野狗這件事情,一開始辛哥就是見證人。


    那年秋天很奇怪,動不動就下暴雨,暴雨過後就是暴曬,一絲風都沒有,整個前城就像個大蒸籠一樣一直籠罩在水蒸氣裏,那時候辛哥還在集團的商務部門,不能說風生水起吧,也是個頗有能為的人物,然後就突然被一紙調令,進了剛組建的總裁專屬行政部,整個部門裏基本也都是其他部門抽調上來的老同事,隻有一個新麵孔,就是小廖總。


    當時所有人都認為辛哥這下是搭上了走上人生巔峰的火箭了,辛哥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新部門的第一次外勤,就是跟著小廖總一起去參加揭牌儀式。地點就在前城的一所公立高中。


    艾星集團一直致力於回饋社會,熱心公益事業,特別是教育事業,除了一些固定捐助和幫扶項目,還會捐款建設一些教學設施,本次在前城十一中全額捐資建造的科技館項目也是絕對的大手筆,資金規模大,儀式也就隆重,小廖總還有集團的一些中層領導都出席了。


    那天一直悶熱的前城突然籠罩在強烈的冷空氣裏,所有人都對這次的降溫趕到猝不及防,不過因為集團規定上班必須嚴格穿著三件套,艾星集團的這次外勤倒是沒人凍著。


    在學校辦公樓會議室簡短的座談以後,在學校領導的帶領下一行人乘坐電梯下樓準備為即將投入使用的科技館揭牌。事有不湊巧,本來正常運行的兩部電梯突然有一部故障,廖華錦當機立斷學校和集團的領導分批乘電梯先到會場保證儀式準時開始,自己和其他幾個工作人員走樓梯。


    辛哥和小廖總還有其他幾個同事順著樓梯下樓,女孩子穿高跟鞋下樓梯要扶著扶手,廖華錦也不知道怎麽就蹭上了一手油墨,隻好轉進最近樓層的洗手間去洗個手,辛哥不放心小廖總一個人脫離大部隊,也跟上了。


    廖華錦剛從樓梯口出來迎麵就撞上一個人。


    是個男孩子,穿著校服,瘦高瘦高的個子,手裏還拿著一張紙,一看差點撞到人,趕緊讓到了路邊上。


    是個學生,挺冷的天還穿著個短袖,但現在明明是上課時間,而且學生一般不應該上課時間出現在辦公樓裏。


    臉還挺好看的,乍一看跟他有點像。


    廖華錦突然就來了興趣,伸手拉過男生胸前的校卡看了一眼。


    董岑岩,高二文科三班,高二的孩子,也就十六七歲,不好好上課跑到這裏來幹什麽,廖華錦看了眼樓道口的指示牌,本樓層所有辦公室第一行就是政教處。


    原來還是個壞孩子。


    廖華錦伸手就把那張紙拽出來了,停學通知書,哦,看來闖的禍可不小,嗯,董岑岩同學的停學原因是拖欠學費住宿費?


    “還給我。”聲音也好聽。


    手上的紙又被抽走了,瘦瘦的人影順著樓梯很快的消失了,高中男孩子的頭發都不長,但是他頭頂上那一撮怎麽就這麽惹眼呢。


    “小廖總?您的手。”辛哥看著廖華錦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個男孩子消失的樓梯上,看了看表距離儀式開始已經很近了,趕緊出聲提醒。


    過幾天辛哥再來這所學校,就是把陳言送回來了。那之後的有段時間,他經常過來接送。


    就這樣接送接送,十多年也過去了。


    辛哥自己的猜測是,就是因為自己是小廖總養野狗這件事裏唯一的外人,所以招了老廖總的忌,才一直升不上去的。可是小廖總是老廖總的孫女,她什麽脾氣他老人家還不知道嗎?關他一個商務助理什麽事呢?辛哥總是忍不住去想,如果那天不是那麽想表現,或者情商低一點不跟著廖華錦去洗手,沒準兒自己現在高低也是別人嘴裏的辛總了。


    一想到這個辛哥還是忍不住有點冒火的,特別是昨天接到小廖總的安排來集團後勤倉庫接人的時候,同部門的一個小年輕陰陽怪氣的說了一聲汪汪隊出動引得整個部門都在笑,徹底點燃了他的怒火。其實他多少也知道這幫年輕人對他的調侃,什麽首席寵物執行官,接狗大臣,他一直都假裝自己不知道,但是今天整個部門的哄堂大笑還是讓他實在是忍不了心裏的火。


    而且這條野狗毛病也多,出門從來什麽東西都不帶,知道他要來還得提前給他從內到外的買衣服,而且都隻要黑色的,都得提前洗好烘幹,現在擱在車後座上,這些新衣服穿完臨走的時候全部扔掉,穿什麽來的穿什麽回。


    好在這條野狗也不挑,這些年身材也沒怎麽變化過,衣服買起來也不難,辛哥每次就是去快時尚品牌隨手抓,幾百塊錢就能安排兩三身。


    其實除了這些,這條野狗也沒什麽別的毛病了,不愛說話,上車就睡覺,高考前不久讓廖部長,廖華亭再不成器在集團也是有職務的,把眼睛給打殘了居然還能考上京城理工,聽說還跟向家那個精神分裂的大少爺不清不楚的,向家大少爺為了護著他也跟著去京城上大學了,不得不說小野狗男女通吃還真是有點東西,也對,沒點本事怎麽可能讓小廖總一養就養了十多年呢。


    車子沒有一路往廖華錦辦公期間常住的公寓去,而是往艾星集團總部開,其實辛哥自己也有點奇怪,小廖總從來都是讓直接送到自己的住所,這次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讓往集團大樓送。


    陳言睡得很沉,車子往哪開他壓根不看一眼,畢竟他說了又不算,隨便吧。


    因為沒有集團領導的權限走專用電梯,兩個人隻能刷員工卡上樓,好在正是上班時間,電梯裏人不多,大部分人乘電梯都不會注意旁邊的人,即使沒有穿製服的陳言會那麽的顯眼。


    員工電梯隻能到行政部,再向上的領導層辦公室如果沒有允許是不能直接上去的,需要跟設在本樓層的行政部服務台申請。


    總不能帶到自己辦公室去,辛哥這樣想著,於是扔下陳言去服務台溝通,陳言睡了一路感覺現在視力才清晰一點,掏出手機來一看向激川發來一張機票信息,是今晚的航班回前城,陳言知道自己短時間肯定是回不去了,估計向激川隻能自己打車回家,於是給向激川發了一個200塊錢的紅包,備注“打車費”。


    辛哥帶回來一個沒穿工裝的男人站在樓道裏玩手機,長得還挺好看的,具體是誰行政部這一窩大小狐狸各個心裏都很清楚,也都知道這不是自己該湊熱鬧的事情,但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一個一個找各種理由在走廊上溜達一圈來看個究竟。


    陳言看向激川收了紅包以後沒再回複,知道向激川已經明白現在自己在幹什麽了,可是向激川不應該這個時間回到前城,畢竟太突然了,不像是已經安排好的休假。


    “沒想到在這裏碰到董總,下午好。”很溫和的聲音,透著一絲靦腆,跟著聲音過來的還有一隻手。


    陳言對握手這種事情一直抱有警惕,順著那隻手看上去是個帶金絲邊眼鏡的男人,個子不如自己高,臉上是有點不好意思的笑意,正伸著一隻手等著陳言。


    陳言也是第一次正麵看到廖華城。就像向激川所說,看著就比較內向。


    “叫我小言就可以了,”陳言伸手和廖華城握了一下,很快就收了回來“廖總,久仰了,不管怎麽說還是很感謝您這次對樺林製衣的關照。”


    “董總過謙了,我就是找了一家各方麵都滿意的工廠罷了,並沒有要特別關照誰,隻不過剛好廠子是你的罷了。”廖華城說話的時候總帶著一絲絲不好意思的神情,但是言談舉止都很優雅,最起碼看上去比廖華亭那個混不吝強太多了。


    前台拒絕為辛哥放行,本來就餓著肚子的辛哥窩著一肚子的火,一回頭就看到陳言和廖華城就站在樓道裏親密的聊天,跟著廖華城來的幾個工作人員全都規規矩矩的站在不遠處候著,他知道自己這時候再生氣都得硬擠出笑臉過去,比樓上的小廖總不同,華城商砼的老板可是典型的笑麵虎,手段比他姐姐還要狠厲得多。


    “廖總,”辛哥硬著頭皮湊上去“我先帶小言去吃個午飯,不打擾您了。”


    “董總還沒用餐嗎?”廖華城抬手看了看腕表“你是怎麽做商務的?接待貴賓的禮儀就把董總空著肚子帶到集團大樓裏,扔在過道站著嗎?”


    辛哥也不知道廖華城這時候唱的是哪一出戲,心說不就是你姐姐養的野狗嗎你想討好你姐你就叫一聲小姐夫啊,什麽董總不董總的他算你哪門子的總,但他嗅到了一絲絲找茬的氣息,一時間笑容也沒了,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應對。


    “之前是我說不想吃的,”陳言看得出來廖華城這麽說別有目的“不過廖總既然也有用餐的安排,不麻煩的話可以帶上我一起嗎?”


    陳言看人總是帶著那種熱切地崇拜,廖華城知道這陳言眼睛是被廖華亭打傷的後遺症,他對陳言討人歡心的能力早有耳聞,甚至也有聽說連徐振那個清高的要死的非典型富二代兒子徐一欽都追著陳言要聯係方式,今天第一次正麵接觸,他突然就有點嫉妒姐姐身邊十多年一直跟著這麽一個人了。


    “不勝榮幸。”廖華城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帶陳言進了集團領導層的專用電梯。


    廖華城本來就是被廖老爺子叫過來的,一行人一路從迎城趕回來還沒吃午飯,他先來行政部也是為了給隨行的人員安排一下工作餐,誰知道剛從辦公室出來就看到了樓道裏的陳言,他一直想找個他姐姐不懷疑的機會認識一下陳言,本來是想借著華城商砼製作工衣的事情和陳言通過商務途徑碰麵,沒想到陳言直接不參與樺林明麵上的管理工作,這個計劃隻好落空。


    “廖總有話不妨直接和我說,”陳言也早就察覺到華城商砼這一單來的蹊蹺“畢竟按照令弟的行事風格,我還能好好說話的時間不多了。”


    “你怎麽知道廖華亭也在?”廖華城在陳言麵前絲毫不隱藏自己的情緒,因為他感覺這沒必要,也藏不住。


    “除了他,誰敢在這部電梯裏抽煙呢?”陳言微笑著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電梯裏除了淡淡的煙味還有一絲絲讓人聞出來會臉紅的味道,他不說廖華城未必認真去分辨,所以他有點故意的用這個手勢暗示廖華城,然後壓低聲音說,“他這會兒肯定不高興,畢竟被你爺爺直接從溫柔鄉裏拽出來,火氣肯定很大,所以我勸你在他揍我之前把想問的都問了,不然誰知道下次見麵是什麽時候呢。”


    “我麵前他倒是敢,”廖華城笑了笑,心裏暗暗驚訝陳言心思之細“我沒什麽想問的,我隻是很早就想和你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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