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玥童甚至都顧不上去想虞移和米新荷怎麽會來,她甚至都沒對這兩個人的突然出現表示出來一絲絲的奇怪,她覺得自己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給蒸發了,她說不清楚,就感覺這個身體明明還是自己的身體,聲音也好,說出來的話也好,做的動作,寫的字,都是自己,可是潛意識裏就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她覺得好像自己就是有什麽東西不工作了,不靈了,她自己也找不出原因。


    葛玥童隻覺得這位警官的辦公室好像很大,她站起身來到處看了看,哪裏都是這麽的陌生尖銳,旁邊的人在說話,說的是什麽,葛玥童的耳朵自動地去聽去處理了,但葛玥童自己根本就沒聽到對方說的都是些什麽,她的手她的嘴巴好像也變的很具有自我意識,也很自動的就跟著去做了一些事情說了一些話。


    葛玥童覺得困惑,又有些混亂,現在心裏這股涼浸浸的感覺是恐懼嗎,好像也不是,是悲傷嗎,好像更不是,那到底是什麽的,葛玥童自己都有些著急了,到底是什麽呢,為什麽會這樣呢,葛玥童想不明白,她環視著這間辦公室,裝修的有些年頭了,能看得出來不算新,辦公家具很多也不成套,看得出來這間辦公室的主人應該是工作很忙的,文件櫃裏塞得滿滿的。


    回家吧,葛玥童恍惚間就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瘦高瘦高的,總是穿著一身黑,頭頂一綹頭發直溜溜的立著,還有一棟房子,那房子有三層,紅色的真石漆外牆牽著白色的線條,門口一個大坡,騎自行車上去還要用力蹬好幾下,打開房門一樓很涼快,推開自己的房間門就可以直接躺在床上,蓋上被子可以什麽都不想,安安心心踏踏實實地睡一覺。


    是啊,回家去,葛玥童這樣想著,拿著東西站起身,她甚至一時分不清自己到底在什麽地方,她記得回到玉成村的地鐵隻有一條線路,到城郊以後會有一段是在地上運行的,特別的開闊美麗,出了地鐵站騎自行車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回家了,每次她的自行車才剛到村口的理發店,就能聽到一條在哼哼了。


    現在就回家,葛玥童想起來自己第一次住在家裏的那個晚上,那時候還沒有一條,院子裏也沒有柚子樹,門口的大鐵門用的還是老式的掛鎖,自己的房間也就是那種很普通的集成板的門,有個看著就脆弱的球形鎖,窗戶也沒安裝護窗,房間空空的什麽都沒有,葛玥童自己的簡薄鋪蓋也隻有小小的一卷,她把地板上擦出來一塊,就把自己的鋪蓋往地上一鋪,房間還沒有窗簾,葛玥童躺在地上透過窗,可以看到夜空裏閃爍的星星,她從來沒覺得那麽安全又踏實。


    回家吧。


    葛玥童從警察局出來站在太陽底下稍微愣了愣神,陽光明亮又尖銳,帶著滾燙的觸感,讓她好像突然才想到,她沒有家了。


    從她把那把鑰匙放在進門的鞋櫃上開始,從她關上陳言家大門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沒有家了。


    如果有一天你有能力從這裏離開,就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帶上你的東西,立刻,馬上,徹底的滾到我永遠見不到的地方去。


    她沒有家了。


    葛玥童一邊往地鐵口走一邊又忍不住的想笑,迎城不愧是省會,是華南第一重鎮,真的很繁華也很現代化,進了地鐵站掃個臉閘機就開了,想去哪裏都可以,可是自己又能去哪裏呢。


    虞移和米新荷在後麵跟著,葛玥童就這麽抱著那個盒子從警察局出來,一句話也沒有,出了大門就往地鐵站走,虞移一邊發信息問陳言到哪了,一邊在後麵跟著,米新荷有些著急,可也不敢真上去把葛玥童拉著問情況,因為葛玥童的表現實在是很反常,太平靜了,仿佛她剛剛在警察局得到的不是母親的死訊,拿到的也不是母親的遺物,就好像出門逛了個街,順手買了個東西那樣的平靜,進入地鐵站排隊等安檢,很平常的掃臉進站,然後站在站台邊上等車。


    陳言動車已經到了,看虞移發的消息,也準備坐地鐵直接到迎大,中午地鐵上人比較多,虞移和米新荷緊緊的跟著葛玥童,葛玥童也知道他們兩個人跟著自己,在地鐵上也都是和虞移他們站在一起,隻是一直也沒說什麽話,中間換乘的時候有人往裏擠,葛玥童還伸手拉了米新荷一把,米新荷握著葛玥童的手,冰涼,帶著一些微微的濕潤,就好像那種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冷飲,上麵凝結著一層水汽。


    地鐵到了迎大西門,虞移他們到的時候,陳言還有兩站路,葛玥童抱著東西一路也沒說話,就是刷卡進校,然後沿著校園的道路一直往宿舍走,中午的太陽很曬,虞移跟在後麵感覺汗水都往眼睛裏流,他也顧不上一直擦,生怕一個眼神沒到位把葛玥童給跟丟了,所以弄的自己也淚汪汪的,米新荷甚至都忘了給自己打個傘,大中午的太陽照的一切白花花的,正值午睡時間,校園裏除了他們三個也沒有什麽人了,葛玥童的背影就在前麵不遠處,明明伸手就能抓到的距離,但是米新荷就是覺得大家隔得非常非常遠,遠到米新荷都有點害怕。


    葛玥童走的並不算快,走了一半的時候虞移手機響了,陳言到了西門地鐵站,虞移早就給陳言做了今天的進校申請,虞移給陳言發了位置共享,不過他也知道就陳言現在的狀態要走過來估計也要好一會兒,他還專門叮囑一句學長你別急。


    葛玥童無知無覺的一直走,她感覺周圍的環境和自己的意識已經剝離了,她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模糊混沌,這雙腿在往哪兒走葛玥童自己都不知道,她無處可去,她也不知道在自己正在向哪裏走,這雙腿似乎在自己工作,葛玥童整個人還在漂浮著,她看不清也聽不清,太陽曬在身上她好像也並沒有感覺到熱,白色的t恤背後已經濕了一片,她也不覺得口渴。


    葛玥童感覺自己好像是快走到宿舍樓附近了,轉過這個彎走進這條岔路,直走下去就到自己的宿舍了,她很努力地抬頭看過去,這條路筆直的通向自己的宿舍,她無數次的一個人從這裏走過,但是從來沒覺得這條路這兒麽長,好像永遠也走不到,永遠也沒盡頭,那棟宿舍樓明明抬眼就能看到,但好像就是遠的遙不可及。


    葛玥童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覺,為什麽遠遠的好像看到陳言站在站在宿舍樓下,穿著一身黑,瘦高瘦高的,站在她宿舍樓門口的台階下,就是閆需寧平時站著等孫羽萌的地方,太陽光很晃眼,葛玥童感覺自己應該是產生了什麽幻覺,或者看錯了,畢竟陳言都說了這輩子也不想再看到葛玥童了,而其他現在的身體情況,怎麽可能能跑到影城來,然後頂著這麽大的太陽站在自己宿舍樓下。


    葛玥童很認真的閉上眼睛,想要重啟一下自己的雙眼,再次睜開的時候,太陽光依舊刺眼,到處依舊是被曬的白花花的一片,空無一人的校道上,宿舍樓下,那一個黑瘦的身影依舊還在,隨著葛玥童腳步的靠近,那個身影也越來越清晰。


    瘦高瘦高的一個人,頭發已經長成了平時那種發型的長度,頭頂一綹頭發直溜溜的立著,戴著一副黑色的金屬框眼鏡,臉色不算太好,穿著一身黑,左胳膊上掛著一件黑色的外套擋住了那個猙獰的傷疤,右手拿著手機,臉是轉向葛玥童這邊的,顯然一直在往這邊看。


    陳言刷卡進校的時候,正好碰到上次給虞移買向日葵的那個花店的老板進校送貨,也許是因為陳言特征比較明顯,總之對於花店的老板來說應該是好認的,老板說了句小夥子你暑假沒回家呀?陳言趕緊應了一聲,然後說身體不太舒服,問老板能不能順路的方便的話捎自己一程。


    花店的老板顯然是經常在迎大校園裏麵穿梭,對於校園的環境十分熟悉,立刻就答應了,然後才說可能要先去送個貨,比較急,送完貨再把陳言送過來,問陳言去哪,陳言說了葛玥童的樓棟號,花店老板聽完哈哈一笑,拍了拍陳言的肩膀說你小子怕不是身體不舒服,你這是接女朋友要遲到了吧,不過你放心,有我在你肯定提前到,說完載著陳言一陣風一樣的在烈日下的校園道路上飛奔,先去了一趟信息樓把車上的一大捧花給送了,然後帶著陳言走小路轉了好幾個彎,就把陳言給送到了葛玥童的宿舍樓下,陳言下車以後連連道謝,花店老板還挺驕傲的說了一句你看,比你女朋友快的吧?


    陳言掏出手機看了看虞移的位置共享信息,畫麵上的虞移勻速移動著,速度不快,看方向和道路,估計再轉一個彎就能出現在路口,陳言一邊看手機一邊看人,大概過了兩三分鍾,遠遠的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路口出現了。


    葛玥童這段時間看著比之前瘦了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董青山的事情煩心,還是她今天這個丸子頭太利索,整個人看著很收縮,臉色也是灰撲撲的一片,懷裏抱著個牛皮紙的檔案盒,一言不發的很機械的沿著校道走,白色的t恤牛仔短褲,腳上穿著一雙帆布鞋,就很簡單的穿搭,太陽光很強烈,照耀的她的身影都有些失真,陳言的眼睛不好,這麽強烈的光線下左眼已經看的很模糊了,當然最近他的身體也不算好,他站在宿舍樓台階下,大中午的穿堂風居然也把他吹的一身雞皮疙瘩,沒忍住咳了幾聲,看著葛玥童就這麽一點一點越走越近,然後葛玥童的腳步頓了一下。


    陳言知道這八成是看見自己了。


    那天自己實在是太生氣了,話說的也不好聽,陳言隻是想葛玥童最好這輩子都別再回到玉成村這個是非之地,也遠離自己這個是非之人,也怕話說的輕了葛玥童這個大傻子聽不懂,所以話說的也是很絕情。不過那時候的陳言真的沒想過事情會是這樣的一個走向,董青山的突然出現,嚴青玉的死,壞事接踵而至,葛玥童隻有自己一個人,陳言遠遠看著葛玥童抱著那個檔案盒走過來,心裏也挺難受的。


    葛玥童就這麽走到了大概離陳言十來米的位置,這下是真的看清楚了,真的是陳言,他看上去和趕她走那天沒什麽兩樣,就是頭發更長了一點,整個人精神氣色都不是很好,葛玥童怔怔的盯著陳言看,那雙腿是很想直接走回宿舍裏去的,畢竟除了宿舍葛玥童感覺自己現在也沒有合適的地方可以去,可是腦子還是記著陳言說的滾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現如今陳言站在宿舍樓下,葛玥童恍恍惚惚的,有點不知所措,再回頭看了看後麵跟著的虞移和米新荷,又覺得可能是虞移把陳言叫來的,她現在腦子空的根本來不及細想虞移為什麽會出現在公安局這個問題。


    又是一陣風,熱乎乎的,陳言還是咳了兩聲,他不想再讓大家都在這樣熱烈的日頭底下曬著,也想結束眼前這奇怪的對峙,他看得出來葛玥童大概是因為他那天的那句話才站在那裏不動的,不是因為生氣,陳言知道,他隻是驚訝於葛玥童這麽清楚的記得他說過的話,並且很認真的執行著。


    陳言又看了看葛玥童懷裏抱著的那個檔案盒,也知道裏麵大概裝的是什麽東西,陳言從來沒聽葛玥童怎麽提起過嚴青玉,關於嚴青玉的情況,陳言一方麵是給麻將張教訓的時候聽姓張的說的,還有一些是阿文的那個侄子,也就是嚴青玉的房東說的,最後就是阿文接管店麵以後的一點零星印象,但是這些信息足以組合出來一個嗜賭成性愛財如命責任意識淡漠的母親形象,所以當房東一描述當時嚴青玉跟這她那個男朋友急匆匆的就走了這個情況,陳言立刻就能得出嚴青玉是扔下女兒跟人跑了這樣的一個結論,再看嚴青玉在麻將張這兒欠的賭債,陳言當時嚴謹的估計嚴青玉找的這個男人要麽是不願意給她填這個窟窿,要麽是沒能力填這個窟窿,不管是哪一種,直接帶著人跑了短時間肯定是回不來,陳言這才把葛玥童給帶回了自己家,畢竟遺棄罪這種情況,中止犯罪沒造成嚴重情況的,視為犯罪中止很難追究,陳言也是怕自己惹上什麽是非,才把葛玥童送到齊叔家住了幾天,搞清楚這一切並且處理好了麻將張以後,才把葛玥童帶回了自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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