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玥童的網約車終於接近目的地了,她的心也一路懸的高高的,下了高架總算走了一段暢行無阻的路,但是越是靠近公安局越是車流擁堵行動緩慢起來,司機也不聽相聲了,切換回車載電台,拿起手機微信估計是給交通廣播的平台留言,不一會兒音響裏傳來主持人的播報,說是有司機反饋前方路段的公交站台發生一起暴力事件,警察正在勘驗現場,所以公交站台一部分功能受到了影響,導致進出站公交車和乘客們出現了一個滯留和擁堵,進而影響了整個路麵的同行。


    網約車司機笑著和葛玥童開玩笑說也不知道誰膽子這麽大公安局門口的公交站搞暴力事件,前城治安一向很好,出了這個事兒那些社會新聞本地網站什麽的又要熱鬧好一陣了。


    司機看葛玥童不搭茬,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隻看到葛玥童整個人蒼白的愣在那裏一動不動,嚇得趕緊詢問葛玥童的身體狀況。


    葛玥童說堵車太厲害了讓司機靠邊把她放下來,還剩一點路她就走過去了,司機看她那樣子也挺嚇人的,趕緊照辦,葛玥童下了車一路飛跑,遠遠就看到那個公交站台被圍得水泄不通,還有人舉著手機拍照。


    葛玥童跑過去很沒素質的往裏擠,她頭皮發麻的同時心裏又一直在默念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誰知道看熱鬧的人群也沒那麽好擠進去,葛玥童嚐試了好幾次也隻能是混在人堆裏,湊不到進前去,隻能跟旁邊的一個大叔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


    大叔一聽有人找他打聽事兒,立馬來了精神,畢竟他也是事件發生的時候剛下公交車準備在這一站換乘的,說是目擊者都不過分,當然跟他一樣的目擊者也有十幾號人了,大叔一邊很驕傲的說他要等的車已經過去五六輛了,一邊和葛玥童講了發生了什麽事。


    當葛玥童聽到一個年紀大的估摸有六十左右的一個高個子男人把一個看著年紀不算大的穿著一身黑衣服的男的捅了一刀,然後警察馬上就出現了迅速救治傷者保護現場控製凶手以後留什麽也聽不下去了,她努力的扒開前麵的人牆,看到了一根警戒線,警戒線裏麵是兩個警官正在收拾現場取證的工具,地上還有一灘血。


    葛玥童整個腦子裏的腦漿都凍住了,她整個人失控的正要大聲尖叫,嘴巴就突然被人捂住了。


    葛玥童驚恐的回過頭,才發現捂著她嘴巴的不是別人,正是陳言。


    “你還真能擠,像條泥鰍似的,”陳言抓著葛玥童用力擠出人群,他抓她的手涼涼的,但是抓得很緊,他好像也沒什麽力氣了,還不停的咳嗽著,“叫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我現在這樣擠進去抓你也挺費勁兒的,不是告訴過你別看熱鬧遇到熱鬧繞著走嗎,你怎麽還往人堆裏紮?”


    陳言一邊咳一邊把葛玥童拉到離現場稍微遠一點的一個便利店的門口,剛一站定,葛玥童衝上來緊緊抱著陳言哇的一聲哭就出來了。


    董承豪收到自己一直聯係的那個法律援助律師的電話的時候,正坐在他這次來住的那個小旅館逼仄的房間裏抱頭痛哭。


    五月份在前城耗了一個月,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的結果就是把家裏為數不多的積蓄花了個幹淨,董承璽是壓根沒見到的,董春友見了麵也是著急跳腳幫不上什麽忙,法律援助那邊也是不冷不熱的,如果不是這個律師主動添加董承豪的微信了解案情幫著梳理情況,董承豪和董二夫人更是要亂成一鍋粥了。


    回到湖城董二夫人就病倒了,家裏的天算是徹底塌了,董承豪的工作本來就剛幹沒多久,整個五月份都不來老板已經找了新人了,董二夫人的保潔公司雖然沒把她開了,但是董二夫人回來也接不到像樣的固定的活兒了,更何況董二夫人這一病,很多活兒也幹不了,。


    石材倉庫裏董家母子的東西也被隨便堆放在倉庫區域的一角,董承豪身上沒剩什麽錢了,如此絕境之下他甚至也想過一死了之,母子兩個人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還好董二夫人的老板人挺厚道,說有一個勞保倉庫放著很久沒用了,你們要是不嫌棄可以把東西先放那兒,董家母子這才算勉強有了個住的地方。


    董二夫人的病也沒錢去大醫院檢查治療,都是附近小診所隨便拿點藥,吃不好就再掛瓶水,就這麽有一天沒一天的,在小診所裏陪董二夫人拿藥的時候遇到一個人,自稱是個直播經紀人,說他們有一種直播賺錢挺容易的,就是賣慘,看董二夫人穿的像個保潔,這個職業本來就是個爆點,而且董二夫人看著長的也有幾分上鏡,生病的保潔沒錢治病,這個題材太好了,他們想孵化一下。


    董承豪一開始是根本不感興趣的,他畢竟是被監獄改造過的人,也怕被騙,但是董二夫人很感興趣,馬上就留了聯係方式聊了起來,董承豪一再的反對也沒用,董二夫人瞞著董承豪就簽了合同,對方很快就送了設備過來,還有個什麽所謂的助播過來幫著搞,一開始隻是讓董二夫人上班的時候直播一下,然後按照助播的要求說一些賣慘的詞兒,再由公司投流,昔日養尊處優的總裁夫人家道中落當保潔,這個人設本來就夠吸引眼球,投流以後效果還可以,每次直播有那麽千把號人看,也有一些小金額的打賞,公司裏其他幾個主播前輩性質也都差不多,基本都是搞怪扮醜,賣慘賣苦這種類型,也在公司的安排下給董二夫人的直播間引流,幹點什麽pk之類的,一場下來打賞的也有百十塊,董二夫人覺得自己這是總算找了個能來點外快還輕鬆的兼職了,


    董承豪又回到了家具城當搬運工,幹一天算一天,也有些以前的共有和他聊天,董承豪也不敢說自己的弟弟這是殺人未遂,隻是說打傷了人,但是對方不肯和解,這時候一個工友說不和解不就是錢沒給到位嗎,多拿點錢賠給對方肯定沒問題,一句話確實是沒什麽錯,但是就像一把利刃戳進了董承豪的胸膛裏,他當然也知道找董岑岩和解這種事情沒有錢肯定是不行的,但他連董岑岩在哪都找不到,其實之前他一直以為董岑岩是叫董承嚴的,他對董岑岩的印象還停留在那一年董岑岩回來的時候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整個人瘦的鎖骨突出的,走起路來搖搖晃晃,話已經是徹底不會說了,不幹活的時候就跟個死人一樣無聲無息的站著或者坐著,聽廠裏親戚說在倉庫理完貨下來滿臉都是血,然後就再沒見過了,他甚至以為董岑岩肯定是死外麵了,直到道自己被抓入獄,律師告訴他舉報人叫董岑岩的時候,他很久都不能相信,還和律師反複確認了是董承嚴嗎,律師說反正就是你爸和他前妻生的那個兒子,他才終於有點相信。


    出獄的時候和董岑岩那次短暫的會麵,董承豪也說不清楚為什麽這個董岑岩總是給人一種他活不長了的感覺,他知道董岑岩出生的時候娘胎裏帶出來什麽先天疾病,這個好像全廠的人都知道,身體不好,那次見麵董岑岩整個人白的就像一張紙,給人的感覺也是又薄又脆,一身打扮也很普通,看不出來過的好或者不好,董承豪甚至自欺欺人的想過也許董岑岩這個樣子是已經嗑藥到快死了,畢竟他看上去真的有種生命值已經進入倒計時的樣子,誰知道被董承璽下這樣的死手都沒死。


    這兩個月每一次絕望的時候董承豪甚至都在想,為什麽董承璽就這麽不中用呢,如果能給董岑岩來個痛快的直接把人弄死,媽媽也就徹底沒了希望,家裏人也就不必再為了這個看著就不可能有結果的所謂諒解材料再一次跌入地獄,是啊,都說什麽錢賠到位了什麽諒解拿不到,董承豪問過這個還願意和他說幾句看著有希望幫他們家一把的援助律師,就董岑岩這個傷情,爭取諒解意義也不是很大,董承豪也把這個情況反饋了個自己的母親,但是董二夫人一聽這話就歇斯底裏起來,說什麽也不願意放棄為董承璽去盡這一切的努力,一哭二鬧三上吊,以前這些轄製董春友的手段,現在她又全部拿出來對付董承豪,這個唯一還在身邊的親人,還說等這個月工資以及直播的分成來了,就讓董承豪再去一趟前城找董岑岩,話說的也很絕,讓董承豪就是跪也要跪死在董岑岩的家門口,情緒激動起來一會兒要拿著剪刀捅脖子一會兒要用繩子勒死自己,董承豪也不知道還能有什麽辦法讓母親冷靜下來,隻能先答應。


    再次來到前城,董承豪還提前和之前的援助律師溝通了很多事情,他一直都不知道這位所謂的援助律師是向激川給陳言請的律師律所裏的實習律師,可能知不知道在董承豪看來也無所謂了,這個家走到今天這一步能聽他說話的好像也就隻有這個法律援助的律師了,一路硬座來到前城,董承豪輾轉到達已經是晚上了,他在火車站站前廣場上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來到玉城村的時候天才蒙蒙亮,他站在路對麵遠遠看著玉成村的村口,五月份來的時候他就覺得這裏變化很大,以前的華林服裝廠的位置現在起了連在一起很緊密的五棟握手樓,上麵都掛著房屋出租空調熱水拎包入住的牌子,一層全是商鋪,開著超市蔬菜店水果店洗車行什麽的,村口的糖水店這半邊倒是變化不大,廠子以前門口隔壁的那家五金店也還在,董承豪這次來正好碰上五金店的老板拜拜,這會兒正在收拾焚金桶。


    董承豪就這樣在村口遠遠站著望著,一條馬路好像他人生的分水嶺,路對麵的那個村他曾經無比熟悉卻從不曾正眼看過,現在他認認真真看著這個村子,又隻覺得這裏的一切都無比的陌生。


    太陽曬的董承豪全身滾燙,他很渴,抬頭看看天上沒有一絲雲的藍天,他甚至連口吐沫都咽不下去了,摸了摸身上簡陋的行囊,他還在猶豫著,這時候一輛車身上噴著樺林製衣字樣的廂式小貨車從他麵前開過,他恍惚間又想起來董岑岩現在也在村裏經營服裝廠,好像是接手之前爸爸的廠子並且發揚光大了,董承豪上次來的時候也沒敢進村去看,這次他也不想去看了,拖著沉重的步伐,帶著濃烈的絕望以及母親的性命之托,董承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就走到了陳言的家門口,標準的悅省民房,紅色的三層小樓,他隻感覺自己好像就剩一個空殼了,他什麽不想說,什麽也做不了,就直接跪在了陳言家門口的大下坡前麵。


    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董承豪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走著走著差點撞到一個疾馳送貨的外賣小哥的電瓶車,小哥大聲喊了一句看路啊你,董承豪才驀地停了下來,看了看四周高樓林立,他卻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兒,饑餓口渴,疲倦煎熬,他手裏還拿著剛才警察局裏民警給的一瓶礦泉水,坐在人行道綠化帶的路沿石上抱頭大哭了起來。


    下午董承豪還是打算再去碰碰運氣,他並不覺得上午陳言不在家是自己運氣不好,但是董二夫人非要這麽堅持,要董承豪無論如何再去一趟陳言家找陳言和解,還是那一套要麽成功要麽死這都是為了你弟的言論,董承豪聽得出來母親似乎在為什麽事情生氣著急,但是董承豪還沒多問一句,董二夫人就說今天的直播pk要開始了,絕對不能再輸了之類的話,急匆匆就掛斷了電話。


    董承豪就這麽不是很情願的才來到玉成村,他甚至都想直接一個電話回去告訴母親見到董岑岩了,對方不願意和解,但他最後也沒這麽做,隻是就站在村口一直也不想進去,就這麽站著站著直到天黑。


    董二夫人的這個直播簽合同的時候也沒仔細看,一開篇確實寫的都還比較合理,但也僅限剛簽約的第一個月,也就是所謂的新人扶植期,過了這個扶植期,後麵的政策和條款基本就和剝削奴隸沒有什麽區別了,pk輸了不但領不到打賞分成,還要罰款。


    董二夫人第一個月扶植期還拿到了快一千塊錢,當然這些錢都基本給了董承豪帶走了,這個月一開始的連續四場pk輸掉了,助播也不裝了,麵目猙獰的撕下畫皮,從一開始的冷嘲熱諷到毫不掩飾的破口大罵,董二夫人脾氣上來也說想不幹了,但是對方拿出合同來說不幹了可以違約金五萬,這可是公司扶持你打造你的費用,拿不出來就給我想辦法贏,色情擦邊也好搞怪扮醜也好,再贏不了弄不來打賞,直播時長上不去,打賞金額不達標,就等著給公司倒賠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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