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移推著葛玥童的自行車,自行車後座上是一個麻袋,麻袋裏有六個柚子,虞移實在是不好拿,幹脆借葛玥童的車一用,旁邊走著的葛玥童和陳言手上各拎著兩個柚子,這會兒天已經擦黑了,正好去把陳言姑姑家的這份柚子送了。


    陳言到的時候姑父正準備關店門,店裏的燈都已經熄了,姑父看到陳言來了隻是嗯了一聲,葛玥童跟在陳言後麵,學著陳言的樣子把手裏的柚子也放在了靠門口的一張桌子上,然後一言不發的就趕緊走了。


    “學長,你們真的不跟著我們一起去玩嗎?”虞移推著自行車,感覺多少有點不趁手,對於虞移來說葛玥童的這個車矮了點,但是陳言的車早上騎出去一趟回來就有點毛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大米太沉了壓出毛病了,“走唄,大家一起熱鬧熱鬧啊。”


    “你知道我怕吵,”如果不是虞移的一再堅持,陳言肯定不會親自來送虞移,虞移來的這幾天陳言已經被吵的出現幻聽了,再跟著虞移他們出去,那真的是要吵死了,“你們去玩吧,幫我給大家都帶個好。”


    虞移推著自行車和陳言並排走著,葛玥童在後麵跟著,中午午休起來虞移趁著曹阿姨熬蜂蜜柚子的檔口又跑來和葛玥童聊了一會兒,還是那些話,葛玥童一邊非常感謝虞移的好意,一邊又很理解陳言說的虞移吵死了是個什麽程度。


    葛玥童瞧著前麵並排走著的兩個人,虞移看著確實更加結實健康一些,最近入秋了風開始涼了,陳言加了件外套,看著就沒那麽瘦了,但跟虞移並排走一起對比還是挺明顯的,而且明顯看得出來陳言身體不如虞移那麽好。


    把虞移送走這件事還是挺順利的,虞移進站之前把柚子拎在手上,他本來是想扛在肩上的,還是陳言提醒他別忘了腰傷,麻袋挺厚實,虞移就這麽半拎半拖,反正上下有電梯,也走不了幾步路,這樣正合適,虞移臨走還是沒忘了好好叮囑葛玥童幾句,又說他過兩三天肯定會回來瞧瞧,讓葛玥童多擔待點,操心程度堪比一個話嘮的老父親,要看就快要趕不上接米新荷了,還要一步三回頭的嘮嘮叨叨,最後總算是過了安檢口,陳言他們送不了了,虞移才揮了揮手,拖著那袋柚子去趕地鐵了。


    “終於清靜了,”從地鐵站出來,站在馬路邊等紅綠燈的時候,陳言似乎是終於鬆了口氣的樣子,“他這麽能說你是一點都不煩麽?”


    “我就覺得虞老師是個熱心腸,”葛玥童深知這世界上好人不多,遇上都是福氣,虞移雖然話多,但葛玥童並不討厭,“累嗎,要不我騎車載你吧?”


    “你載我?”陳言忍不住都有點驚訝,“你知道我有多重嗎?”


    “大概一百五吧?”葛玥童確實不知道陳言有多重,但是看陳言那個模樣和身材,葛玥童感覺他的體重公斤數應該是身高減去一百一的樣子,於是就這麽一猜,“或者可能再少一點?”


    “截個肢的話差不多這個數,”陳言也有好一陣子沒稱體重了,他說的是他之前的數據,其實真要上稱沒準兒葛玥童猜的就是對的,畢竟他最近身體實在是太糟,“你帶不動我的,還是一起走吧。”


    過了馬路,兩個人並排走著,這段路葛玥童一個人走過很多次,陳言也一個人走過很多次,但是上次兩個人一起走,還是陳言帶著葛玥童去她的高中學校那一次。


    “虞移說的那些話,”陳言雖然眼睛沒看著葛玥童,但是葛玥童就是感覺他的目光就是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一樣,“你也知道他那個人挺天真的,容易想當然。”


    “你吃棒棒糖嗎?我請你啊。”正好推著自行車路過一家小超市,葛玥童看到貨架邊上掛著一串一串的棒棒糖,正是她小時候特別想吃,後來有了陳言給的工資以後奢侈消費過一回的那種,她突然就特別想吃,於是有點沒禮貌的打斷了陳言的話。


    陳言微微一愣,他長這麽大第一次遇到有人要請他吃這種零食,畢竟他從小沒有什麽零用錢,也沒有什麽朋友,葛玥童這麽一說,陳言突然就覺得好像有一種很遙遠的心酸與滿足,於是點了點頭。


    “我第一次從你這兒領到工資,我就放縱了一把,這種棒棒糖我一口氣買了十個,十塊錢,那時候還隻要一塊錢一個,不像現在一塊五了,”葛玥童手上還是推著她的自行車,腮幫子鼓起來一塊,露出來一根白色的小塑料管子,“這種一根棍兒上兩個糖球的棒棒糖,剛出來的時候你都不知道有多火,我是真的特別想知道這會有多好吃,但我一直沒錢買。所以那十個棒棒糖我一口氣全吃了,特別甜,真好吃,特別是巧克力味的,好吃的我都想哭,十個吃完我上顎的皮都脫了一層,嘴巴疼了好幾天,但我就是覺得那天特別奢侈也特別幸福。”


    “確實好吃,”陳言也學著葛玥童的樣子,棒棒糖塞在嘴裏,把他腮幫子也頂起來一塊,他嘴角摔出來的淤傷還有些疼,但是這糖是真的好吃,“以前經常看到有賣的,但我是第一次吃到它。”


    兩個人越走天色越黑,穿過那條路回到玉成村的時候,村裏的路燈都亮起來了,村口幾條狗聚在一起或趴或坐,以前這裏會有很多納涼的人,現在天真的涼了,倒沒什麽人出來了。


    陳言輕輕咳了幾聲,他打小不喜歡天氣轉涼,這對於小時候的他來說意味著要穿更多的衣服,他沒有,得碰運氣去撿別人給的舊衣服,然後合身的不多,還得自己改,然後天氣轉涼還意味著更多的生病,陳言從小身體不算好,受涼就發燒,每次周小娟都是拿一種白色的大藥片,陳言記得是一個小塑料袋裏麵有兩個,掰一半讓陳言吃,當然還要打兩下罵一頓才算消停。


    “是冷了嗎?”葛玥童聽到陳言咳嗽,有點擔心,現在的風確實吹著涼,葛玥童穿著條短褲,都覺得兩條腿涼颼颼的,“你不舒服了嗎?”


    “沒事的,這不也快到家了,都聽到一條叫喚了,”陳言把棒棒糖從嘴裏拿出來,咽了一口糖水,“秋分過後天氣真的涼了。”


    兩個人回到家,一進院子就聞到了熬柚子的濃鬱香氣,除了柑橘科果實特有的苦香,還有一股果肉熬熟的酸酸的味道,挺好聞的。


    “曹阿姨真的很會做果醬,”葛玥童去後院停好車,一路順著味道走回來,站在院子裏有點貪婪的聞著這股她特別喜歡的味道,由衷的誇讚,“藍莓醬,蘋果醬都做得特別好吃。”


    “我也覺得,”陳言把院門反鎖了,走到一條的柵欄邊看了看自己的狗,“曹阿姨確實特別會做飯,做家務什麽的也都做的很好。”


    “我去給曹阿姨幫個忙,”葛玥童走上入戶門的台階,一轉身又把手裏的塑料袋遞給陳言,“這裏麵有十個剛才那種棒棒糖,我買給你的,我請客。”


    “謝謝,”陳言伸手接過塑料袋,輕飄飄的,但是裏麵真的有好幾包不同配色的棒棒糖,看得出來應該是不同口味,陳言長這麽大第一次收到別人請的這種義務教育階段的校園硬通貨零食,葛玥童遞過來這個塑料袋的時候,陳言總覺得站在台階上的葛玥童伸出的手,似乎是穿越了二十多年的時間輕輕拍了拍小時候的自己的腦袋。


    葛玥童幫曹阿姨把準備用來裝果醬的,已經消過毒烘幹的玻璃瓶端出來放在餐桌上的時候,才看到陳言搬了個餐椅坐在一樓大廳裏看電視呢,嘴裏叼著根棒棒糖,正在看晚間檔的民生節目,葛玥童出於好奇也走過來瞧了一會兒,內容是某小區業主和物業的矛盾,這會兒鏡頭裏十幾個業主和幾個身穿物業製服的人正在對罵,特別熱鬧。


    葛玥童給陳言倒了一杯熱水,搬了個餐椅放在陳言邊上,提醒他吃糖太多嘴巴會痛,多少喝點水。


    兜裏手機一震,葛玥童拿出來一看是虞移,虞移米新荷已經和向激川位臻一匯合了,問葛玥童陳言這邊怎麽樣,葛玥童回了個挺好的,你們安心好好玩吧。


    “虞移吧?”陳言端著杯子喝水,看到葛玥童站在旁邊看手機,“他們見麵了是吧?”


    “嗯,虞老師說扛柚子累死了,”葛玥童回給虞移一個辛苦辛苦的表情包,“但是大家都說好好吃,已經在開第二個了。”


    幫曹阿姨分裝完果醬,曹阿姨說沒有葛玥童什麽事兒了,讓葛玥童趕緊歇著去,葛玥童洗好手從廚房裏出來,看到陳言還在看那個民生節目,鏡頭裏一個情緒激動的業主舉著手機展示著物業工作人員深夜偷偷砸壞了他家玻璃的視頻,物業工作人員一邊要搶奪手機一邊說這位業主私自安裝攝像頭是違法行為,總之就是越看越氣人,葛玥童真想看看這事兒還有沒有人能管了,於是幹脆就坐在了陳言旁邊她之前搬過來的那個給陳言放杯子的椅子上。


    “你也看,不怕氣出結節?”陳言注意到葛玥童坐下來了,可能是她剛才幫著曹阿姨裝果醬的緣故,她身上帶著一股很好聞的柚子清香。


    “氣出結節倒不至於,但是也覺得很感慨吧,這些業主花這麽多錢買這麽昂貴的房子,結果居然還得受物業的氣,”葛玥童盤腿坐在椅子上,這是她小時候家裏沒有單獨的書桌,飯桌她也不敢去用,隻能在床板上寫作業養成的習慣,一個泡沫箱蓋子就是她的板凳,所以現在她一坐下就喜歡盤腿,“你看即使是電視台的記者跟著拍攝,他們還都這麽囂張呢。”


    “其實我有時候看到這些記者或者媒體人,我就在想你們學個新聞學也還挺有意思的,可以見證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事情。”陳言嘴裏是葛玥童剛才誇到爆炸的巧克力味,確實挺好吃的,陳言小時候獲得甜味的途徑有限,周小娟在的時候過年還會買點糖和點心,或者廠裏有人結婚會發一些喜糖什麽的,一年有那麽一次兩次,這些糖對於陳言來說特別珍貴,要不是悅省天氣又熱又潮濕糖會很快化掉,他真的可以糖紙包著在口袋裏每天舔一口,也因為從小這個糖分的稀缺,給陳言弄了個愛吃甜的毛病,他沒告訴過別人,甚至向激川都沒告訴,隻有葛玥童和廖華錦觀察出來了,經常給他安排一些甜食。


    “也會挨五花八門的揍,”葛玥童哈哈一聲笑了出來,她有個師兄就在悅省省台綜合頻道,從早間新聞跑現場開始做起來的,兩次師門聚餐都會講講當年挨過的那些揍,目前還沒說到有重複的,甚至還被當事人用畫框給幹碎了鎖骨,留下一張前胸全是鮮血躺在擔架上仍然舉著設備的照片,被同門們各種調侃,“不過現在這個行業的從業者大部分也不是真的學新聞或者廣電的,什麽專業都有,文科生居多,我有個師兄在迎城晚報,他說這幾年法學生在我們這個行業比較吃香,還說這年頭幹什麽都是懂法的人占優勢。”


    “法學現在就業路子都這麽寬了嗎?”陳言把嘴裏的糖拿出來咽了一口口水,“我上學的時候我們專業老師說你們這幫人要麽深造,要麽進司法係統,最次當個訟棍,不然就隻能去工地打灰,大會人家都不要你們,多半都得餓死,然後我們前麵幾屆都是一個半一半的人考研或者出國,剩下的再有一半入編,路子就這麽窄,向激川還說不行我就給他當私人法務,好歹有口飯吃。”


    “我是有聽他說你學法是他建議的,他這是在給你包售後嗎?”葛玥童突然覺得跟向激川當個朋友也挺不錯的,有事兒他是真的上啊,“不是都說勸人學法千刀萬剮嗎?我本科的時候就看那些法學生是真的辛苦,每天就跟釘死在自習室的椅子前了一樣,書都能把人埋了,而且法學在前大還是分數比較高的幾個專業呢。”


    “我當時其實壓根就沒想過畢業以後做麽工作,”陳言這個確實也是實話,“可能去物流城開叉車吧,畢竟那時候叉車司機還挺賺錢的,又不用費什麽腦子。”


    “這讓我想到我那個最好的朋友,就是那個孫同學,我和你說過的,”葛玥童確實在陳言住院的時候跟陳言提起過孫羽萌,“我們倆計劃畢業失業以後去開辣鹵店呢。”


    曹阿姨收拾好廚房出來,就看到大廳裏兩個人一人一把餐椅坐在電視前一邊看電視一邊閑聊天,曹阿姨悄悄走回她的房間,拿出手機來給虞移發了條信息:“放心吧小虞,童童和小陳這會兒聊天聊得正開心呢,你就放心吧,有什麽事兒阿姨肯定立刻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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