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梁琛走了,平安才不解地朝明曦問道:“周娘娘,既然皇叔也願意搭救景滄出來,我們為什麽不借此救景滄出來呢?”


    “皇叔礙於立場,或許不一定會幫我們說話,但他一定不會阻攔我們的。”平安跟景滄的關係一直都很好,要不是景滄自願走入大牢裏,平安根本不可能拿他下獄。


    明曦淡然道:“你皇叔有心眼,但不多。真要是借此把景滄救出來,往後可就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了。”


    而梁琛這個人雖然沒什麽太大毛病,但耳根子卻太軟了,容易受人轄製。他明明知道誰是對的,誰是錯的,但是他就是不能表態。


    平安表情凝重地握了握拳頭,又鬆開:“周娘娘的意思……朕明白了。”


    哪怕就是出來了,要他命的人也一茬接著一茬的,這次他們能保他性命,下次呢,下下次呢。


    原本平安對景滄入牢,還有一點內疚和不安,眼下卻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現在呆在牢裏,他反而才是最安全的。


    平安聲音輕輕的,像是在深思一般:“隻是皇叔這個人……還真是稀奇,他居然會為景滄動搖。”


    明曦垂眸,不緊不慢地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你皇叔是個反應遲鈍的人,事事慢半拍的人,可有些事情並不會等你後悔。”


    人類總是免不了喜歡後悔,如果當初沒有做那個選擇,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


    但其實有些選擇就算是做對了,人生軌跡也不會有多大變化。隻是做對了一個選擇而已,人還是那個人,腦子依舊是那個腦子。


    不同立場的人,就是走不到一塊。


    和明曦商量完之後,小皇帝就在第二天上朝的時候,頂著兩個黑眼圈,把想了一晚上整理好的除蝗對策提了出來。


    朝臣們恭敬地微躬著身子,看上去就像是在認真聆聽皇帝的聖言一樣,其實低垂著的臉上都充滿了不屑和嘲諷的笑意,心中多少都帶了一點輕蔑之意。


    等著看小皇帝出醜。


    平安一掃底下的臣子們,把熟記於心的策略一字一句地都念了出來、


    原本他可以寫下來,讓太監代讀的,但是他偏不。他要讓這些臣子們知道,他不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奶娃娃。


    “一則,開倉放糧,二則減免受災地方三年賦稅。”


    “三則,鼓勵百姓捕捉蝗蟲,有當地官員負責,捕蝗一鬥,可換取黍粟一鬥或是錢五十文。”


    “四則在災情之地設立平倉,年年賑災,都要國庫掏錢,地方是幹什麽吃的。等災情過去後,再撥一筆款下去,受災地方提高一兩成的價格跟農民們收購糧食,將來再遇到災情之時,就放出囤放的糧食來抑製市場價格,或者也可以用這些囤積的糧食賑災。”


    “五則,保護地方環境,朕發現甘南一帶受災的地方,都是旱地為主,比起其他山清水秀的地方,少了很多樹木叢林,多覆雜草,與其抓蝗蟲,不如從根本上入手,減少適合蝗蟲繁衍的環境,這才是一勞永逸的好法子。”


    “三四則都由拱衛司的人去督辦,膽敢對朕的錢伸手的,先摸摸自己脖子上有幾個腦袋再說!”說到這裏,平安的語氣頗為陰狠。


    整個朝廷一時間鴉雀無聲,說不出話來。


    震驚和詫異的目光都匯集到了龍椅上的小皇帝身上,平安有些緊張地偷偷瞄了一旁的明曦一眼,頓時就又鎮定了下來。


    哪怕朝臣們心裏看不起年幼的小皇帝,但也實在不得不承認,小皇帝提出的這幾條應對之策,實在是太妙了!


    為首的梁琛也很驚詫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居然能如此有條理地提出這樣幾條策略,頓時就不由自主地朝一旁的吉祥物明曦看了一眼。


    明曦雖然有垂簾聽政的身份,可她一直都在旁邊充當一個吉祥物的角色,大部分情況下都不會開口,隻有小皇帝說話的時候,她才會出聲附和。


    梁琛看了一眼明曦就又收回了目光,比起一個女人,他更願意相信是小皇帝自己想出來的這套策略。


    治蝗的策略很快下達了,這也是小皇帝第一次讓朝臣對他起了一絲敬畏之心。


    想要得到別人的尊敬,就要有讓人尊敬的理由。


    小皇帝雖然年幼,但是對國家大事還是很有自己的見解的,這讓許多大臣多少鬆了一口氣。他們其實一直很擔心,小皇帝從小長於婦人之手,會被養歪了,到時候又和先皇帝一個鬼樣子。


    所以比起小皇帝,他們更願意讓梁琛上位。


    可是今天小皇帝的表現,卻讓所有人都重新刷新了對他的認知。皇帝雖小,但並不糊塗。


    有些支持梁琛的臣子就開始動搖了,這些臣子其實也並沒有什麽壞心眼,純粹是希望大梁江山永固而已。小皇帝既然是個有腦子的,他的繼位當然比梁琛更加符合正統。


    但是景滄這個狗太監卻是必須死的。


    處理完甘南蝗災的事情,接下來幾天又有大臣接連上奏,要求將景滄淩遲處死,千刀萬剮。


    平安的龍案上都堆滿了上奏的奏折。


    景滄幹的其實都是好事,隻是他手段毒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把髒活都幹了,留給他一個幹幹淨淨的朝堂,用鐵血手腕壓製住了那些不懷好意,別有用心的企圖。


    現在這把刀,必須得舍棄了。


    但平安做不到。


    平安把折子放到了一邊,摸著身下這把金燦燦的龍椅,歎了一口氣,稚嫩的臉上露出和年齡不符的憂慮。


    這件事情拖了好幾天。


    整個朝廷的臣子對這件出乎意料地堅持,大大小小的官員在弄死景滄這件事情上格外堅持。


    畢竟景滄的手段太可怕了,有景滄在的那段時間裏,沒人能吃得好,睡得好,平時摸魚的,貪汙的都繃緊了神經上班幹活,一個個從鹹魚變成社畜。


    一段時間還好,大家都能忍,但水至清則無魚,景滄的存在幾乎侵犯了所有人官僚權貴的利益。


    因為平安不表態,接下來幾天,朝廷上有一半的臣子稱病請假,用這樣的態度威逼小皇帝就範。


    要麽讓那個太監去死,要麽我們就不幹了。


    正當平安一籌莫展的時候,明曦就給他出了個主意。


    當天皇帝的旨意就傳到了大牢裏,念在景滄侍候先皇有功勞,保他全屍,賜他服毒自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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