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令從看了明曦一眼,有些意料之外地搖頭失笑道:“難道大文豪軒轅光、星火先生,還會缺少那點三瓜兩棗麽?”


    吳令從能看得出來明曦的穿著不好,但他覺得既然能讀得起滬西女校,應該……大概……或許不至於缺這點報名費吧。


    明曦非常真誠地看著吳令從:“這不是什麽三瓜兩棗,我很缺的。”


    吳令從無奈地搖頭笑笑:“你這……”


    陳珂也跟著哈哈大笑:“幾塊大洋值得什麽,兩位,這錢我掏了,小友放心去念書即可。”


    明曦眼睛頓時一亮:“真的嗎”


    隨即不等兩人開口,明曦就連忙真誠地衝兩人道:“多謝二位。”


    能夠白嫖真好。


    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後,兩人便都準備起身告辭了。


    告辭之時,陳珂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事情,突然道:“對了,明小友,我們……是不是之前在哪見過?”


    他真的看明曦越看越眼熟啊。


    明曦乖巧地露齒一笑:“是見過,我之前是跟盧起編輯領報紙的,我是賣報童。”


    “賣報紙???”兩人都麵露驚訝地看著明曦。


    沒想到她這麽勤工儉學。


    這麽說……看來她的家境條件確實不太好啊。


    陳珂一言難盡地看著明曦,深深有種暴殄天物的感覺:“賣報紙能賺幾個錢,你一篇稿子都能賺好幾塊大洋了,你這是何苦……”


    明曦臉不紅心不跳地道:“我知道,但是既然要寫實事,就不能一直高高在上俯視人間,偶爾走街串巷看看也挺好的。”


    係統:“放屁!你一開始根本就不知道寫稿能賺這麽多錢!”


    她的眼神清澈,聲音清脆,說得無比認真誠懇,讓吳、陳兩人都麵色激動了起來:“好!好!果然不愧是能寫出那種文章的作者!”


    兩人看著明曦,如同看著一顆出世明珠一般。


    下樓後,兩人還特意招手叫了黃包車送明曦回家。


    明曦坐著黃包車回到家,卻發現溫時新和明朗都站在樓下,仿佛黑夜裏的兩尊雕像,兩人都在等她。


    “哥。”明曦微微一笑,衝明朗招招手。


    三人在狹窄逼仄的樓道裏,一前一後地上了樓。


    溫時新的藍色布袋裏裝了很多雜誌和書刊,一到明曦家裏,就迫不及待拿了出來要跟她分享。


    “你快來看看,這個是最近的如火如荼的工人運動!”溫時新指著報紙上的一篇報道對明曦說。


    明曦順著溫時新指的位置,把腦袋湊過去看。


    明朗在一邊給明曦熱著飯菜,好奇地朝這邊看了一眼。但是他完全聽不懂溫時新說的什麽工人運動。


    明曦看著溫時新小心翼翼地翻著紙張的樣子,問道:“你這些書和雜誌都是從哪來的?”


    有一些雜誌甚至是外國時報,普通人很難弄到的。


    溫時新看了明曦一眼,覺得她還挺識貨的,隨即洋洋得意地道:“是我叔叔的,因為我喜歡閱讀,他平時都會帶一些讀物回來給我。”


    “但是,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看……”溫時新難得露出一點羞澀的樣子,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頭。


    這還是他第一次能夠把自己喜歡的書籍和想法,分享給自己真正的朋友。


    而且最重要的是,明曦她懂。


    以前溫時新也想過和同齡人交朋友,但那些人聽不懂他的話,也不看他的書,隻希望能從他這裏弄點錢買吃的。


    或者是些有錢的少爺,但也都是約著他抽大煙,逛舞廳的。


    明曦:“哦,那你叔叔現在在哪?”


    提到叔叔,溫時新頓時興衝衝地對明曦道:“我叔叔他現在人在上海,剛從京城回來呢。對了,有空我介紹我叔叔給你認識認識!”


    此時此刻的溫時新,滿眼都是對自己叔叔的孺慕和敬仰。


    今年是1920年,如果沒有意外,那個紅色組織今年就會在上海建立了。


    而再過十二年,眼前這個少年,就會變成一個人人唾罵的魔鬼。


    明曦想了想,說道:“再過兩年,我就要上大學了,你和我一塊兒去滬南大學讀書吧。對了,還有哥哥,你也去念書吧!”


    明朗也沒有比明曦大多少,明曦想讓明朗直接去讀初中,至於小學的內容,她幫明朗補上,能學多少學多少,實在跟不上,再回去讀小學。


    總之一定要讀書!


    人類所學習的每一個字,閱讀的每一篇文章,其實都不會消失,而是和食物一樣,成為身體的一部分養分。


    被點名的兩個人都莫名詫異,明朗麵上有些抗拒,兩個人讀書,經濟壓力太重了,這個家裏,隻要妹妹識字就夠了。


    他一個大男人,不識字有什麽要緊的,反正他還有一把子力氣能賺錢。


    至於溫時新,則更加想拒絕。


    “我不要,學校有什麽好的,學校裏教的東西我早就會了,為什麽還要花那筆冤枉錢?”溫時新擰著俊眉說道。


    要讀書,首先一大筆的學費就是個問題。


    他的叔叔也曾提議讓他去上學,但他拒絕了。


    叔叔也並不富裕,這幾年東奔西走花了不少錢,又要給他提供生活費。


    在自認為已經遠超普通人水平的情況下,溫時新自然不願意去被學校割韭菜。


    明曦瞅了他一眼:“你確定……學校裏教的你會?”


    明曦拿了一張紙,給溫時新出了一個積分變限函數求導和微積分方程求解的題目,頓時把溫時新看傻眼了。


    “這……這是什麽?”溫時新懵逼了。


    明曦非常不屑道:“不會吧不會吧,這麽簡單你都不會?你還吹什麽自己是學習小天才?”


    話裏話外就差沒明說溫時新是廢物了。


    溫時新漲紅了臉,有點破防地看著明曦:“你……!”


    第一次感覺到來自學問上的降維打擊。語言比不過明曦也就算了,畢竟他最厲害的並不是語言。


    而是數學。


    沒錯,未來的溫時新不僅僅是因為“賣國賊”這個頭銜,才被刊登在曆史教科書中的,更因為他是個非常卓著的數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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