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衡光著上半身趴在床上,眉頭緊擰地聽著他們兩個人的對話。


    若是手上有鞭子的話他定要抽死麵前這兩個人。


    邢中天擅自離開軍營視為逃兵,這是死罪。


    葉子嫻私自收留逃兵,背後議論王室貴族也一樣是死罪。


    若是被人知道,哪怕聖上也保不住他們兩個。


    直到邢中天離開,葉子嫻來喚他時他才假裝剛剛醒來。


    “這裏……是哪兒?”他虛弱地問。


    葉子嫻端著一杯水說,“這裏是葉府,我的房間。”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不記得了嗎?”


    葉子嫻一愣試探地說,“你再仔細想想。”


    ——他不會是回光返照吧?


    “我,不知道……不記得……”


    “那你叫什麽名字?”葉子嫻緊張地問。


    “不,不記得……”


    葉子嫻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她明明記得當時這個人沒有磕到腦袋,怎麽就什麽都不記得了呢?


    ——難道是流血過多引起的?


    這下糟了,他不會賴在葉府一輩子吧?


    “在下,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何背部如此疼痛?”


    葉子嫻猶豫了一下說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今日遇到了危險你突然衝過來,然後……”


    他打斷問道,“你的意思,是我救了你?”


    “這……應該也不算吧……”


    葉子嫻努力還原發生的事說,“當時是個意外,你來得很突然,事情發展地超乎了我的想象。”


    邵衡追問了一句,“所以,我是因為你受傷的,對嗎?”


    葉子嫻不想點頭,可是也無法搖頭否認,半天過後勉強說了一個“是”。


    “你不用太過於擔憂,我想過幾天你就能想起來以前的事。”葉子嫻安慰他的同時也在安慰自己。


    一定會的,過幾天他一定會想起來自己是誰。


    這樣她才能把他送回去。


    “你沒有名字的話,我怎麽稱呼你?”葉子嫻問。


    這幾天總不能用“喂”,“公子”吧?前者不太禮貌,後者叫著拗口。


    邵衡假裝思考後說,“你要不要給我取個名字?我實在想不起來自己叫什麽。”


    葉子嫻搖了搖頭說,“你又不是阿貓阿狗也不是我兒子,取名字這種事情還是你自己做吧。”


    萬一以後出點什麽事怪到她取名字的頭上,她得多冤枉啊?


    邵衡輕輕吐出兩個字,“阿衡。”


    ——阿衡,這兩個字他已經忘記有多久沒有聽到了。


    “權衡?橫豎?永恒?你喜歡哪個字?”葉子嫻問。


    邵衡抬起一隻手在枕頭旁一筆一劃寫下一個“衡”字。


    “好,我知道了,我叫葉子嫻,這幾天我就叫你阿衡吧。”


    葉子嫻說,“阿衡,我要給你喂點吃的,你能坐起來嗎?”


    邵衡搖了搖頭,“葉小姐,你能不能扶我去方便一下?我……無法自己起身。”


    方便?


    這可有點難辦了。


    “抱歉,你若是為難可以叫一個下人過來。”


    “我這裏沒人敢過來,府裏的人都怕我。”


    葉子嫻尷尬地笑了一聲說道,“與其說怕不如說不喜歡我這裏,不過我也能理解。”


    ——恰好,她也習慣了獨處。


    邵衡假裝撐起自己的身體說,“是我冒昧了,你畢竟是一個女孩子。”


    “別亂動……算了,我扶你起來吧。”


    葉子嫻事先聲明道,“不過我不是要占你便宜,是你動不了讓我幫忙的,我完全沒有其他的心思。”


    “嗯,我明白。”


    “你明白就好,來,把手放在我肩膀上慢慢起來。”


    葉子嫻小心地扶住他的手臂,盡量讓他不要扯到自己的傷口。


    “唔……”


    葉子嫻見他疼得皺起眉頭便安慰道,“你忍一下,等過兩天愈合後就能正常起身了。”


    “嗯,多謝葉小姐。”


    “不用客氣,你先站穩。”


    葉子嫻原本想要放手,可是見他腳步都站不穩隻能架著他去淨房。


    “你能不能自己站一會兒?畢竟……這樣對你不好。”


    “我若是鬆開手怕是要站不住了。”


    “這……”


    葉子嫻有些難為情,心裏慶幸阿衡當時不是用雙手接住刀,要不然……


    “葉小姐,麻煩你轉個身。”邵衡說。


    “……哦。”


    葉子嫻小心撐住他的手臂後自己轉向後方。


    不一會兒,尷尬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朵裏。


    ——聽不見,聽不見!


    再說了人有三急,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沒什麽的,沒什麽的。


    “那個……你要是好了的話我給你弄點水洗洗。”


    邵衡睨了一眼懷裏的人問道,“你說……洗哪裏?”


    “……手。”


    葉子嫻很想反問他在想什麽?除了手他還想洗哪裏?


    隻是她不能問,因為這個話題太曖昧了,就好像她是登徒浪子想要調戲別人似的。


    這個“別人”還是個剛從鬼門關回來的重傷患者。


    邵衡把身體側向葉子嫻,重心全部壓在葉子嫻的肩膀上說,“好,多謝葉小姐。”


    “不用客氣。”


    葉子嫻幫他洗手時發現他的手指竟然比自己的還要好看。


    手背看著指節分明且細又長,手心裏也找不到一個老繭。


    這很明顯是一雙沒有幹過活的富貴手。既然不需要幹活討生活,那他身上為什麽又會有那麽多舊傷疤?


    ——阿衡,要麽非富即貴要麽另有隱情。


    葉子嫻心裏暗自決定要好好對待阿衡,說不定以後還有用處。


    “阿衡,我喂你吃飯。”她笑著說,然後小心翼翼扶阿衡坐在凳子上。


    “葉小姐,我自己可以。”


    “不可以,你都傷成這樣我還讓你自己拿筷子,這樣太殘忍了。”


    葉子嫻端起白粥,哪怕已經不燙了她也要假裝成燙吹兩下。


    畢竟,儀式感還是要有的。


    “張嘴,啊……”


    “……”邵衡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緩緩張開嘴唇。


    葉子嫻滿意道,“這樣才乖,多吃東西才能好得快,來,再吃一口菜。”


    “阿衡,你現在傷口感染很多東西吃不了,所以這兩天先吃清淡一點。”


    “你放心,等你好了我帶你出去大吃一頓。”


    邵衡靜靜地看著她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語。


    第一次發現葉子嫻的話原來可以這麽多。


    原來,她也可以有耐心地做一件事,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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