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明自從跟在秦虎身邊,卸下了一個半拉子身上為家計生活奔波的壓力,他的天性就徹底的被釋放了出來。這小子骨頭裏雖強,腦瓜兒卻靈光,腿腳兒勤快,嘴兒還好使,所以奉天一家子人都喜歡他,秦虎有的,隻要家裏能做的,都有他一個小份。


    這件吉利服,是秦虎讓紅兒趕出來的試驗品,紅兒隻說讓三泰稍過來給秦虎,三泰並沒看那包袱裏是啥,白罩衣發完了,這個包袱就交給了侯明。秦虎一刻也沒得閑,隻是交待了侯明一聲兒,讓他保管好這件吉利服。


    拿下大車店後,這包袱侯明已經打開看過了,好奇之下,拉著黑子偷偷地鼓搗著往身上試了試,那衣服幹啥用,侯明是看懂了,可尺碼長大倆人都用不上。一聽說大午哥要出門,這侯明馬上就來獻寶提條件兒了……


    成大午不僅是本領、心性夠硬,悟性也很高,這次跟秦虎出來偵查老石梁,看在眼裏,記在心上,又漲了不少以前不曾有過的見識!侯明把吉利服一抖摟出來,他立刻就看明白了秦虎的意思,心說這樣奇思妙想的東西也就是虎子才能想得出來!


    把這雪妖草怪的衣裳穿在身上試了一試,帽兜、圍臉、紮袖都係上,端著盒子炮在屋裏來回走了幾趟,滿屋子人都張大了嘴巴……


    侯明和黑子如願以償地跟了出來,兩個老兵趕著大車把他們四個送到了雙嶺子,成大午對這裏的地形已經比較熟悉,考慮這次是為了設卡觀察清河沿線,跟石柱一商量,便在村子與清河間的雪嶺上擺了個一字長蛇陣。


    侯明在最南端的岔路口,北邊二十仗外,臨近他的是成大午,最北端是小黑,在小黑和大午之間的是石柱。這樣兩個小家夥隻負責南北兩端的了望,發現情況用旗子通知中間的成大午和石柱,方便兩人隨時靠攏支援。


    為了穩住兩個小家夥,成大午和石柱把望遠鏡都讓給了他倆,而這兩個半拉子還真幹得像模像樣,非常的認真。


    正午時分,成大午換上了吉利服,像隻白色的熊瞎子一樣,晃晃地順著山脊爬向了侯明的哨位,要給這個正兒八經堅守了半天的小子鼓鼓勁兒。剛剛爬到侯明附近,這小子一身白衣罩衫嘴裏嚼著大餅就站了起來,嘿嘿地道:“大午哥,俺早瞧見你了。”


    “怎麽?你是說這吉利服不好使?”


    “不是不是,大午哥,剛才你在埂子上趴著,俺用千裏眼瞅了好半天也沒找著。可你裝成熊瞎子爬,哈哈哈,一點兒都不像!哪兒有一身白毛的熊瞎子……”


    成大午本來也是跟侯明在逗趣兒,隻怕他幹守著會不耐煩,跟著連鼓勵帶囑咐的說了幾句,轉身又趕到小黑那邊去了。下午的時候,冷風中已經有些疲倦的四個人望著河對麵的周聚海他們三騎過去,這才又打起了精神……


    就在片刻之後,小黑那邊的隱蔽斜麵上開始瘋狂地舞動旗子,接著石柱的旗子也揮動起來,大午和侯明也都看到了,河邊從北麵急奔過來一個身影……


    不知道吉利服是不是真的吉利?反正山腳下那個漢子正衝著成大午埋伏的位置攀了上去……


    ……


    秦虎瞧著漸漸滑向西邊的日頭,當時就判斷出了老石頭的逃向,他正在向著自己帶著紅兒逃出老石梁的路徑趕過去。


    自己在清河城、望村以及雙嶺子一線是安排了人手的,人手是不多,三當家方奎的傷還沒好利索,大午哥也沒啥戰場經驗,但還是希望著他們能阻一阻老石頭,把自己這邊失去的時間給掙回來一些……


    天要擦黑兒的時候,秦虎和幾個老弟兄終於趕到了雙嶺子……沒想到,等著大家的竟然是一個能讓眾人喜爆心懷的好消息!海叔他們押著那老胡子和繳獲的一堆金條先回了清河城,成大午和侯明仍然堅持在雙嶺子,等老石梁方麵的消息。


    聽到如此讓人興奮的捷報,一個個老兵上前都給了成大午一個熊抱,倒把成大午這個漢子弄的有些不好意思了,“……還是虎子那身兒吉利服夠棒!那胡子頭蹲在俺身前都沒瞅見!”


    這下更不得了了!大家把這件寶貝衣裳傳在手上一片驚歎,腳下卻飛快地向清河城趕去。


    聚來好大車店裏一片喜笑顏開,確認抓了老石梁的大當家,這就是大功告成,而且財獲不菲!


    大家連晚飯都顧不上吃了,埂子上還在等著消息,跟三當家方奎簡單商量幾句,給他留下水根、石柱和三泰,讓他們在大車店裏繼續聽風,其他人趕上車馬,趁著初降的暮色,帶著老石梁的俘虜就往自己的“新家”急趕。


    周聚海考慮著老石梁裏現在還不安穩,又憂心秦虎對兩百多號胡子的處理,還是拉著李順義跟回了老石梁。


    本來已經被大杆子嚇破膽的胡子,隨著夜色的降臨,冒險求活的心思又蠢蠢欲動起來,兩位當家的晚飯都沒顧得上開夥,隻把老石梁布置的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不敢有絲毫的大意!就在這種氣氛裏,少當家的帶著漏網的大魚回到了老石梁。


    顧不得抓到匪首的興奮歡騰,秦虎即刻就又忙碌起來,兩位鄭當家先說了搜索後山石梁下溝底的情況,整個溝底走了一遍,一石一草都翻過了,確實沒有胡子逃走、隱蔽的情況,而後鄭文鬥讓溝底的弟兄們把枯枝落葉都清理到石梁內側,就在值哨了水的哨位腳下,一層一層的壓上了石塊,徹底堵上了溝底進出的可能。


    這次突襲老石梁,胡子連死傷帶擒獲,一共堵住255個胡子,一個女人,兩個秧子。如果從秦虎在蘇子河邊動手開始算,死了個穿林虎,截住了老石頭,加上蘇子河邊與清河城一線的8個俘虜,共計是265個胡子。其中打死了35個,打傷的12個……


    “咱們的弟兄有傷亡嗎?”


    “往西坡上衝的時候,被老杆炮轟傷了四個,不算厲害。一個都沒死!哈哈哈……”


    “嗯,把受傷的12個胡子集中起來,咱傷的四個弟兄也過去養傷,弄一個專門的醫護室出來,將來也用得上。”


    秦虎跟當家的一邊交待,一邊在本子上簡單記錄幾筆,然後抬頭命令道:“當家的,把老石頭去西坡上單獨關押起來!把張老巧留下。


    老蔫,你先去檢查一下那八間大窩鋪,堵嚴實了,每間窩鋪裏關押27個胡子。告訴他們,每間窩鋪施行連坐,哪間兒裏有人逃出去,全窩鋪的人一個不留!你帶夠弟兄把這八間窩鋪圍上。拐子,你跟著老蔫過去,把每個胡子的名字都報名入冊,死的那幾十胡子也別落下,讓老杜給辨認一下,然後給我拿一份名單來……


    ……盧大哥,你帶幾個弟兄接手穀口;旺財哥,你帶幾個弟兄去守石梁;道興哥,你帶一個小隊,拿上電筒,從石梁到穀口來回巡視警戒;滿囤,你帶幾個弟兄去西坡石屋處警戒,往後山去的小路要設崗;大午哥,你帶著家裏人和張老巧去接手夥房,保證弟兄們今晚能換著吃上口熱乎飯。


    貴叔,鬥叔,把繳獲的刀槍集中到大堂過數收起來,把沒出任務的弟兄分配房屋抓緊休息,一會兒安排換班。


    ……今晚怕是沒得歇了!我去審審那個小金寶。”


    包括兩位鄭當家的,幾個老弟兄與秦虎這位少當家已經配合的相當順溜,轉瞬間都忙活起來。


    周聚海和李順義也開始幫著拾掇大屋裏堆積的刀槍,倆人對對瞧著,心中都默默地讚許,這還真是一支難得的好隊伍,咱家的這頭老虎,這回可是有了本錢!


    櫻子和巴子正在西坡上老石頭那間屋裏看守小金寶,昏暗的炕頭角落裏還有那兩個驚懼畏縮的秧子,南屋裏氣氛怪異,靜靜地無聲無息。北屋裏四個受傷的弟兄倒是沒心沒肺的在大聲說笑,秦虎進來,看見這四個家夥都包紮過了,就過來一個個檢查起來,後麵櫻子接過秦虎手裏的馬燈,安靜地舉起來跟在了身後。


    “你給包紮的?”


    “嗯呢。”


    “幹得不錯!”


    聽著秦虎的讚揚,櫻子咯咯笑了:“在老牛頭跟著你看會的!反正他幾個傷也不重,你又不在,俺就動手了。你看行不?”


    “嗯,很不錯了……對了,櫻子,你把外麵十幾個受傷的胡子也接過來,給他們也上藥包紮一下……”


    “哼……反正你就是不過日子的大少爺,咱藥金貴,得省著使……”櫻子嘴上在扛,臉上卻都是歡快的笑意。拿下了老石梁,這家就安穩了,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她開心著呢!


    秦虎也早不在意她夾槍帶刺的嘴巴兒了,半開著玩笑道:“這些胡子,備不住將來有好些都是你的兵呢,你舍不得藥,就帶不上兵嘍!”


    “胡彪…哼…胡飆!你可是咱少當家的,這話可不行胡說的……”打趣了秦虎一句,也不等秦虎說啥,咯咯笑著跑出去了。


    讓巴子把兩個秧子帶到北屋去,掃一眼正直勾勾瞅著自己的那個女人,盤腿拐在了炕頭上:“小金寶,咱們可是又見麵了!”


    這小金寶瞪圓了兩隻桃花眼,往炕桌邊上緊爬幾下,昏暗的油燈下,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狠瞧了七七……八十一眼,這才張嘴吐了一句,“爺……你…你長得可真俊!”


    一句話差點兒沒把秦虎的牙給整歪了!幹咳一聲兒:“爺也是殺人不眨眼的……”


    “爺,在通遠堡王家炕頭上,你早饒過金寶小命兒了。在溝裏那會兒,看見是爺,俺就不怕了!”


    “好了,廢話不跟你扯,有事兒要問你。”


    “你問唄!”


    “這老石梁裏究竟有多少胡子?”


    “埂子上隻有二百六,要是算上連旗的【聯合行動的】,能有四百多。”


    “我問你這溝裏有多少胡子!說實數。”


    “這個俺可說不清!你得問……”


    秦虎有些不耐煩了,直接就打斷了她:“穿林虎死了!老石頭被我們給逮回來了,他一路上閉目等死,一言不發。你說,誰還清楚綹子裏的準確情況?”


    “嗯……嗯……你先說要把俺咋樣?放不放俺走?”


    “你還要在這裏住上一陣子,你不惹麻煩,有你吃的穿的,我保證這裏沒人欺負你。等能送你下山的時候,我還可以考慮給你些錢。但是,你現在要幫我做點事,守我的規矩……你若心懷險詐,雖然我不願殺女人,可你也是活不成的!這些你能想明白嗎?”


    小金寶認真的點頭:“爺,俺都聽你的。”


    “那就把綹子裏的情況跟我說個明白,我急著呢!”


    “爺,您還記得在王家炕頭上,您問俺老石梁綹子裏的四梁八柱……要說埂子上有多少人馬,除了當家的,綹子裏的糧台,那一準兒是門清的。”


    秦虎點點頭道:“好像你說過一個,叫啥來著?”


    “楊老啃!”


    “對,想起來了,還有那個在窗外問你話的,叫快手的……”


    一出溜就要下炕頭,秦虎想著出去喊人,卻被小金寶扯住了袖子,手指往北屋裏指了指……


    秦虎一激靈,馬上就明白了,摸摸腋下的槍把子,回身就去了北屋。


    屋裏油燈昏晦,屋外火把忽晃,蹲在炕根兒的楊老啃和張快手顯得格外畏縮。


    坑頭上四個傷兵早放下了警惕,跟抱著盒子炮的巴子眉飛色舞地講著攻進老石梁的片段……


    秦虎進來南屋,眼神兒緊盯著旮旯陰影裏的兩人,向前幾步蹲下了身子,“楊老啃……張快手……怎麽搞成這個樣子……嘖嘖……老石頭跑過了清河,都被我們截了回來,你哥倆混不出去的!”


    秦虎仔細審視之下,已經認出了張快手,那個在大路上綁自己上山的年輕人。


    隻見歲數大些的漢子拍拍屁股直起了身子,腰裏撤出旱煙杆子,煙袋裏崴搭崴搭就在炕沿兒上坐了下來,“嘿,屁大點兒的工夫兒,你們就殺進來,俺老啃是掄馬勺的,總不成拎著燒火棍子去攔著?”


    對著桌上的油燈點燃了煙袋鍋子吧嗒一口,這個楊老啃鎮定的倒也快!身上的畏縮不見了,眼神裏卻還是苶呆呆的,像是自家坑頭上發愁的老鄉農。


    巴子和炕頭上的四個弟兄赫地嚇了一跳,呼啦啦站了起來,秦虎擺擺手讓他們坐下,自己也炕沿兒上坐了下來,“你這個掄馬勺的不簡單!如果混到半夜裏不被識破,備不住能想出點法子逃了,說說看,你還有啥路數能出去?”


    “你們不是東邊道的杆子!聽口音、瞧做派,也不像是老關東。你們是什麽人?和咱們這梁子……”


    這個楊老啃並沒有接秦虎的話頭兒,而是試探著想問點啥,秦虎對這個老胡子來了點兒興趣,反而不急著問了。


    “眼力還不錯!有點見識。當過兵?”


    “唉!早前的事兒了,在吉林幹過些年頭。”


    “你說說,東邊道的兵都啥樣?”


    “這年頭的兵,亂七八糟的,要是能順溜攻進來,早就翻箱倒櫃了,逮住了人,身上的葉子【衣裳】也恨不得扒你個光腚溝子搜錢兒……然後草繩兒穿螞蚱,早把這一埂子的人拉去清河城了,咋還待到這晌兒?還有剛才守著俺們的鬥花子【姑娘】,再高的個頭兒也是個女娃,誰隊伍裏幹仗還帶上老妹子?”


    說著話,從兜裏掏出幾塊銀元,鐺啷啷扔在了炕桌上。


    “哈哈哈……哈哈……”秦虎忍不住就放聲大笑起來,這個楊老啃心思細密是個人物!還挺逗。


    “認識一下!我是這支隊伍的少當家胡彪。張快手那次跟著穿林虎綁我上山以前,這梁子就結下了!你們的二當家的,頭前去奉天綁了我的家人,被我追上,打死在了路上。後來我扮成學生上山,本想著找你們當家的嘮嘮嗑的,沒想到,又碰上你們綁了一個女娃,這是你們找死!怨不得我再來掃了它。”


    秦虎真真假假的話語,豪爽中自帶著一股傲氣,那個叫張快手的年輕人也站直了身子,“你……你一個人就來闖山門?”


    “不錯!在清河城那一晚,也就我一個!還帶著個女娃兒……在通遠堡王家,半夜裏,你在窗外問話,我在屋裏炕頭上,刀子頂著小金寶脖子……”


    “你……你……”


    楊老啃把張口結舌的張快手拉了一把,這小子一屁股坐在坑頭上不念語兒了。


    “閑話兒咱以後慢慢再扯,楊老啃,你是這綹子裏的糧台,管著大夥的吃喝,我問你,老石梁裏裏外外都算上,總數有多少個胡子?”


    隻聽楊老啃一聲輕歎道:“不算南屋那個老鴇子,算上清河城那頭兒了水、拉線的,肩膀頭上扛個瓢【嘴】,搬碗漿水【吃飯】的總共兩百六十七個……”


    秦虎心裏一塊石頭這下落了地,從蘇子河邊到清河城,再到這老石梁溝裏,打死、擒獲的一共二百六十五個胡子,加上眼前這倆,此戰就是克竟全功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新林海雪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無鬼真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無鬼真人並收藏新林海雪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