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媞一動不動。


    衣袖下,她攥緊手指,小石子在手心攥出汗來。


    雙環也要像除掉明鐺一樣,除掉她?


    下一刻。


    公主府大門方向,倏地響起一陣喧嘩。


    是寶寧公主回來了。


    竟這樣快?


    雙環神色一怔。她看向眼前的雲媞,還在猶豫。


    寶寧公主稍嫌尖利的聲音傳來:“叫府醫……不對,入宮去,去請太醫!沒見著人傷成了這樣嗎?”


    雙環冷冷看著雲媞,“今日便宜你了。”


    她隨手指向雲媞伸手一處雜草:“公主殿下不是叫你伺候花草嗎?去,都拔幹淨了。”


    說著,轉身往大門方向跑去。


    一陣風吹過。


    雲媞隻覺脊背都被汗水浸透了。


    剛才,有那麽一刹那間,她是真覺得,雙環要下殺手。可是不對,有什麽地方不對……


    片刻後,雲媞鬆了手。


    “咕嚕嚕……”


    掌心握了一路的小石子,滾落在地。她舒了口氣,轉身也走向喧雜聲傳來的方向。


    從花園出來時,雲媞正撞到寶寧公主身後,幾個侍衛擁在一起,扶著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衣,已然被血染紅了大半,看著十分狼狽。


    路過雲媞時,那人一抬頭。


    碎發後,傅輕籌對著雲媞,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他動了動幹裂失血的嘴唇,無聲說道:


    “癡兒,我回來了。”


    早料到會有這一朝。


    雲媞還是覺得一塊寒冰,汪在了心口,凍得她渾身上下,冷得發痛。好像一敲,就要碎了。


    傅輕籌,就這麽輕易地,又一次,走近了寶寧公主府。


    又回到了她眼前。


    這當真是……


    極好。


    風起,雲媞淺青色長裙和黑如墨玉般的長發,在半空中翻卷。


    黑發縫隙中。


    傅輕籌看到,雲媞稍嫌蒼白的唇邊,一點一點地,漾出微笑。


    她也無聲地說著:“傅輕籌,多謝你。”


    “多謝你,送上門來。”


    離得近了,她好下手。


    雲媞的笑容,看得傅輕籌心中一滯。


    這幾日,他籌謀了這麽多,花錢請人寫戲本子,又花錢拉人進戲樓看戲,花錢找人誇讚。放棄了輕騎衛統領的官職,參加征夷軍,拚盡全力殺到先鋒隊比試……


    這一步一步,都是為了


    做給寶寧公主看。


    公主今日還肯對他伸出援手,至少說明……雲媞在公主府中,依舊裝瘋賣傻,不曾把他是如何待她的告訴公主。畢竟,雲媞手裏,什麽證據都沒有。


    寶寧公主一顆心,還是向著他傅輕籌。


    今日,他已是破了冰。接下來,公主對他的愛慕,必然水到渠成。


    可雲媞臉上的笑容,看得傅輕籌十分不舒服。


    好像有什麽東西,慢慢脫離了掌控。


    男人臉上笑容僵掉,目光一點一點冰冷下去。


    他告訴自己,不急,不急的。今日既然已經進了公主府,他必不會再如上次那般,狼狽地被趕出去。


    他有大把的時間,大把的機會,可以慢慢處理牧雲媞。


    這一次,她再也跑不了。


    寶寧公主把傅輕籌救回來,哭著為他擦了一路的血。


    恍惚間,隻覺自己就化成了戲文中唱的,那個美麗哀婉的前朝公主赫連婉清。


    不,不對。那不是她。


    寶寧公主猛然警醒。


    她比她聰明,也比她幸運。她袖中就放著明鐺遺書,上麵承認了是自己陷害的傅輕籌。她還有機會,有機會對傅輕籌說一句,對不起。


    “傅輕籌,本宮不許你死!絕對不許!”


    公主府大門一關。


    今日跟著貼身伺候的瓔珞連忙趕上來,一臉擔憂,“公主,今日之事,若是傳揚出去……”


    “傳揚出去就傳揚出去,本宮還要怕誰不成?”寶寧公主一梗脖子,全沒聽進去。


    “旁人殿下自然可以不在乎,可皇上和皇後娘娘……”


    寶寧公主一滯。


    傅輕籌的醜事,回頭她可以再向父皇母後解釋。他們二人最為疼她,一定能諒解。


    可她今日就這麽帶了一個男人回家……


    若是被皇後知道了,怕是……


    少不了一頓斥責。


    寶寧公主:“你是個心思細的,還多虧了你提醒。”她叫瓔珞,“去把大門關上,若有人來拜,就說本宮身子不爽利,暫時不見客。府中下人,除了貼身伺候的,統統不許叫知道,更不許議論。聽明白了嗎?”


    “是。”瓔珞躬身行禮,正要退下。


    “還有,明鐺。”


    瓔珞動作一頓,抬眼看望寶寧公主。


    從小陪伴到大的貼身侍女就這麽去了,寶寧公主心中到底有些許不忍。


    她皺眉道:“對外便說明鐺是病死的,勿要追究她自戕,牽連她的家人了。”


    “是,奴婢知道。”


    瓔珞說著,抻了抻衣袖,遮住手背上被抓撓出的傷口。


    傅輕籌被安頓在離公主臥房極近的一處小院,名為問心齋。


    問心齋小巧,安靜,各樣事物一應俱全,是個再舒服不過的所在。


    太醫說傅輕籌隻是皮外傷,隻是身上新傷下,還有舊傷疊著,需得好好調理,不然恐傷根本。


    寶寧公主叫瓔珞封了一大包銀子答謝,也買那太醫好生閉緊一張嘴。


    開藥,煎藥,服藥。


    一陣亂過,問心齋屋內隻剩下傅輕籌與寶寧公主二人。


    傅輕籌掙紮起起來,身上傷口崩裂,又滲出血來。


    寶寧公主一看,急了,“你別動……太醫說了,不叫你動。”


    傅輕籌蒼白著一張臉,苦笑,“說到底,還是微臣……不,草民技藝不精。今日,惹公主發笑了。”


    “沒有,本宮不曾笑你。”


    她覺得傅輕籌很厲害,打得很好看。


    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兩人之間沉默片刻。


    傅輕籌又掙紮著要下地,“無論如何,草民該走了……”


    “別走!”話一出口,寶寧公主臉都紅了,“太醫說你傷的重,流了很多血,不便挪動。你身上,還有舊傷……”


    “是家法。”傅輕籌聲音嘶啞,“草民是個不祥之人,幾歲上就克死了母親,公主瞧著草民,不覺得……髒嗎?”


    傅輕籌聲音輕極了。


    卻像一記重錘,擂在寶寧公主心口。


    知道他說的是喬遷宴那日的髒事。


    寶寧公主心疼道:“不怪你……明鐺自縊,在遺書裏寫得清清楚楚,是她、她要害你……你是清白的。”


    半晌,傅輕籌輕笑一聲,“既然草民此身得以分明,更要告辭……”


    “傅輕籌!”寶寧公主聲音都拔高,“不準走!本宮不準你走!再也不準……”


    她眼中淚滴滾滾而落。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心悅於人。


    冷了這幾日,一朝誤會解除,她隻想、隻想……


    再也不和他分開。


    “公主此話,當真?”


    寶寧公主一張小臉漲的通紅,慢慢點了點頭。


    猝不及防間。


    腕上傳來一股大力,寶寧公主被猛地拉進傅輕籌懷中。


    腥甜的血氣,撲麵而來。


    一向怕血的寶寧公主,此刻卻乖乖的,小兔子一般蜷縮在傅輕籌懷中,一動都不敢動。


    她聽著男人沙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殿下,草民以下犯上,罪該萬死。可草民,寧可死……”也要你。


    這未盡之言,寶寧公主自覺全懂。


    她感動得不行,眼中淚水蹭在傅輕籌前襟上,暈染開了他身上滲出的血跡。


    宮中太醫用藥,效果極好,不出半日,傅輕籌已能下地,活動自如。


    寶寧公主陪了他一整日。


    到得夜間,不覺已有幾分困倦。


    傅輕籌心痛道:“瞧你,臉兒都熬得白了。去休息吧,我一個人也行。”


    “你一個人不成,你還傷著。”


    傅輕籌眼珠轉了轉,“那便……叫癡兒來伺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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