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秋月在廚房手腳利落地和麵烙餅,家裏兩個壯年漢子,正是能吃的時候。


    楚青嶼走進去,喊了聲:“娘,家裏沒多少鹽了吧?我今日順便買點回來。”


    他說著在矮凳上坐下,開始燒鍋,高大的身軀窩在一角,多少有些委屈。


    趙秋月看了眼鹽罐,道:“哎呦,還真是,那你今天買點回來,順便買點紅棗、紅豆,快中秋了,我做點月餅吃。”


    楚青嶼應了聲:“哎,我知道了。”


    楚青旭走進來,道:“娘,熱兩個饅頭就行了,這樣多費事啊。”


    趙秋月手上動作不停,一邊擀著餅一邊給鍋裏的餅翻麵,頭都沒抬地道:“這有啥費事的,快得很,等會兒吃點熱騰騰的餅,卷點鹹菜,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路嘛!”


    楚青旭拿了張烙好的餅,從一旁的鹹菜壇子裏夾了鹹菜,卷好一個遞給楚青嶼:“青嶼,給,快趁熱吃。”


    然後又快速卷了一個,咬下一大口,滿足道:“唔,我就愛吃娘烙的餅!”


    趙秋月笑了起來:“哈哈,多著呢,吃那麽急做什麽!”


    楚青旭笑著悶頭吃:“好吃!”


    一旁燒著鍋的楚青嶼也沒耽誤吃,還順著他哥的話應了聲:“嗯。”


    趙秋月在一旁看得也開心,手上擀餅的動作更快了些。


    最後,倆人一人吃了五張餅,又喝了碗溫水才出門。


    通林鎮是個還算富庶的大鎮,其下管轄村子超過二十個。


    因為地處中原,交通往來都十分便利,這裏的百姓日子也比其他地方的好過些。


    楚青嶼和楚青旭趕到鎮上時,天剛蒙蒙亮。


    城門已經開了,門裏門外都是擺攤的百姓們,其中不乏附近村子的農戶。


    賣菜的、賣吃食的、賣木頭凳子椅子的、賣撥浪鼓的……


    到處都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門內一個攤位要收兩文錢的攤位費,門外是不收費的。


    但楚青嶼要賣的是野味,這東西除了有錢人家,一般人也不會買。


    進了城門,楚青旭陪著找了個位子,交了攤位費才走。


    楚青嶼這個地方是他常來的位置,幾乎每次打了獵物,都會來附近差不多的位置擺攤。


    也是想著能夠讓人記得這裏有個賣野味的。


    今天運氣還算不錯,天剛亮集市上開始熱鬧起來的時候,他就遇到了一個大客戶。


    來人一身幹淨的藍色長衫,看上去四十餘歲,蓄著短須。


    一開口先笑眯眯的:“小夥子,你這有多少野味?”


    楚青嶼忙把背簍裏的都拿出來放到地上:“都在這裏了。”


    男人彎腰看了看,問道:“我全要了,能給個什麽價?”


    楚青嶼一愣,沉思片刻道:“不論大小,兔子三十文一隻,野雞二十八文一隻,至於這隻灰雁,五十文。”


    男人聞言有些驚訝:“你這價可不算低啊!”


    楚青嶼頷首,道:“不瞞你說,這個是我往日裏買的價,若是您誠心要,那每隻可以讓兩文錢的力。”


    男人一聽這話,倒是笑了起來,指了指他道:“好啊!夠誠實,我都要了,能幫忙送過去嗎?”


    楚青嶼眼睛一亮,連忙點頭:“能的。”


    男人道:“走吧,祥雲閣。”


    楚青嶼背背簍的動作一頓,祥雲閣?那可是通林鎮最大的酒樓了,每日進出的也都是鎮上的權貴們。


    男人注意到他的視線,笑著道:“在下祥雲閣管事,敝姓宋。若是不介意的話你以後獵到的獵物可以直接送到祥雲樓。”


    楚青嶼提著背簍站起來,滿臉不可置信道:“您是說,以後的野味您都要了?”


    宋管事點點頭:“是這個意思。”


    楚青嶼欣喜地對著他鞠了一躬:“謝謝!”


    通林鎮有東西南北四條街,城門就在北街的盡頭。


    而祥雲閣作為鎮上最大的酒樓,就坐落在最繁盛的南街口,就在四條街交匯的不遠處。


    四層樓的建築十分醒目,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


    楚青嶼還是第一次進到這裏麵,從前隻是在門外經過時都不敢多看一眼。


    聽人說這裏隨隨便便一盤拍黃瓜都要一百文。


    宋管事領著他進去,然後喊了個小二道:“把這些送去後廚,好好做了留著給樓上的貴客。”


    那小二機靈得緊,笑著和楚青嶼道:“這位大哥,借您的背簍一用,行不?”


    楚青嶼點了下頭。


    宋管事走到收賬台子前,道:“知堯,給他結一下賬。”


    後麵的薑知堯抬起頭,先喊了聲“宋管事”,才問道:“是什麽賬。”


    宋管事看了一眼楚青嶼,楚青嶼道:“三隻野兔,一隻二十八文,兩隻野雞,一隻二十六文,一隻灰雁,四十八文。”


    他這邊說著,那邊薑知堯手上已經劈裏啪啦地打起了算盤。


    他說完,賬也算出來了。


    薑知堯道:“一共是一百八十四文。”


    楚青嶼點點頭,來得路上他已經算過了,是這個數沒錯。


    薑知堯從抽屜裏數了錢給他。


    楚青嶼收下後點點頭。


    這時剛剛那小二出來了,手裏還拿著那個背簍。


    一出來先笑著道:“薑秀才,後廚李叔想讓你弟弟當女婿,問你弟弟如今定親了沒有。”


    薑知堯聞言愣了愣,然後搖搖頭笑道:“我那弟弟,是個閑不住的主,一門心思折騰他那賣貨的生意,自然還沒定親。”


    楚青嶼站在一旁,聽得眉心動了動。


    姓薑的秀才……有個幹賣貨生意的弟弟……


    薑檸!


    他一下睜大了眼睛,沒想到這位賬房先生竟然是薑檸的大哥。


    那小二一聽,道:“那感情好,這以後說不定還能成就一番姻緣呢!”


    說完,看了看一旁的宋管事,忙道:“那行,您幾位說著,小的先去忙了。”


    他把背簍放在楚青嶼麵前,道了聲:“多謝大哥!”


    接著便跑了下去,很快便在大堂裏吆喝起來了。


    楚青嶼提了背簍,衝著薑知堯和宋管事微微頷首,然後道:“那我先走了。”


    宋管事擺擺手,笑著道:“以後直接來這裏找薑秀才就行,他會給你結賬。”


    楚青嶼點了頭便轉身出了門。


    出門後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低頭看了眼斜掛在胸口的包裹。


    其實他應該直接把包裹給薑知堯的,這樣便不用再繞路去薑家了。


    但……


    楚青嶼原地頓了一會兒,還是抬腳走了。


    早上出門前他娘給他拿了錢,他去了糧行,買了紅豆和紅棗,又去鹽行買了一罐鹽。


    錢不經用,紅豆三文錢一斤,紅棗五文錢一斤,一小罐鹽六十文。


    五斤紅棗、五斤紅豆,一下花去了一百文。


    楚青嶼拿了自己的錢又買了半隻鹵鴨,花了十五文。


    這才背著全部東西往城門走。


    路過碼頭,和他哥說了一聲便往溪下村的方向走去。


    從城門到溪下村有半個時辰的腳程,好在這會兒還是清晨,太陽還不算毒辣。


    即便是這樣,楚青嶼走到薑家的時候,還是熱出了一身的汗。


    路邊大樹下有幾位年長的婦人在乘涼,其中一個認出他是昨天救人的那個,便開口道:“那位後生,你是昨天救了薑家閨女的人吧?”


    楚青嶼聽到聲音轉身看過去,然後往前走了幾步,道:“是我。”


    那老婦人上下打量著他,問道:“那你今天來是做什麽的?”


    楚青嶼把肩上掛著的包裹拿下了,道:“我來找一下薑知川,昨日他借給我一身衣裳,我想著今日來還給他。”


    老婦人道:“找二小子啊,他正全村找昨日那隻野狗呢!”


    正說著,就聽不遠處想起一連串的狗吠聲,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幾個年輕男子走過來,身邊還跟著幾隻大狗。


    老婦人抬手指著:“回來了!”


    走在前麵的薑知川老遠看到楚青嶼,跑著過來,笑著道:“楚大哥,你怎麽來了?”


    楚青嶼把包裹遞給他:“來還你的衣裳,已經洗過了。”


    薑知川擺擺手:“這還還什麽呀,一件衣裳而已。”


    楚青嶼手沒動,堅持道:“那麽好的衣裳,不能浪費了。”


    薑知川接過,無奈地歎了口氣:“行吧。”


    楚青嶼見他接過,點了下頭,轉身就要走。


    薑知川連忙伸手拉他的胳膊:“哎哎,楚大哥,你別走啊!到我家吃頓飯再走吧,昨天都沒好好謝謝你。”


    楚青嶼下意識看了一眼薑家的大門,然後微微頓了下,還是搖搖頭:“不必了。”


    薑知川不聽他的拒絕,一邊拉著他的胳膊,一邊轉頭對其他的年輕人道:“辛苦個未來,你們先回去吧。”


    他在這一圈的年輕漢子中間算是個老大,其他人都笑著擺擺手:“好嘞,川哥隨時喊我們。”


    楚青嶼感覺到拉著他胳膊的力道,明明他比薑知川高了半個頭,也壯不少,這點力氣他很輕易就能掙脫。


    但他的視線落到薑家,睫毛微微下壓,竟就這般順著走了過去。


    這個時候正是半上午,薑秉生和孫映紅正在院子裏摘辣椒。


    屋子前麵那一小塊地種了辣椒,這時候采摘了串起來掛在屋簷下曬幹,到了冬天也可以吃。


    薑知川進門就喊著:“爹娘,我把楚大哥帶來了!”


    薑秉生和孫映紅一塊抬起頭看過來。


    孫映紅立馬笑了起來:“哎呀恩公來了,快進來坐。”


    然後喊了聲:“川兒去給客人倒茶,我洗洗手就來!”


    薑知川揚聲應道:“哎,好嘞!”


    薑秉生從園子裏出來,點頭道:“是啊,快進來吧。”


    楚青嶼微微頷首:“薑叔、薑嬸,打擾了。”


    孫映紅便拍著手上的土便在院子裏放著的大盆處蹲下,盆裏有幹淨的水,她洗著手道:“這是什麽話?你救了我家閨女,這有啥打擾的?”


    她洗完手拿繩子上的布巾擦了擦水,然後微微推了下楚青嶼的胳膊:“來來來,快進來,這外麵多曬啊。”


    楚青嶼被安置在堂屋的椅子上坐下,薑知川給他倒了杯茶。


    茶杯很漂亮,上麵還描著花。


    楚青嶼還是第一次用這麽小的杯子喝茶,他家的杯子都是大號的茶缸,要麽就直接用碗喝。


    他手上動作很輕,生怕自己手勁大了把人家那麽好看的杯子給捏碎了。


    他們這邊聲音大,堂屋旁邊的西屋裏,薑檸和周瑞做著針線活也聽到了。


    薑書陽清晨為了送他爹出門,早早地起來了,這會兒正睡著回籠覺。


    薑檸正在繡手帕,聽到聲音差點紮到手指。


    楚青嶼來了?!


    周瑞也聽到了,放下手裏的針線,問道:“是有人來了嗎?”


    薑檸抿抿唇,低聲道:“是昨天救我的那位大哥。”


    周瑞了然地點點頭:“哦,就是知川說的那位‘楚大哥’?”


    薑檸輕輕“嗯”了一聲,繼續低頭繡起了手帕。


    這個時代規矩嚴,她一個未婚女子昨日被陌生男子濕漉漉的從湖裏救出來,原已經是不甚合禮儀的事了。


    隻是這裏是鄉下,又因為靠河,落水之事時有發生,倒是對這種情況沒那麽在意了。


    不過若是她這樣冒然跑出去,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


    要知道,這個時代是絕對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成婚之前一次也沒見過的大有人在。


    因此,薑檸隻得乖乖呆在房間裏繡花。


    不過,很快,她娘走進來喊她:“檸兒,出來一下。”


    薑檸站起來,疑惑問道:“娘,怎麽了?”


    孫映紅拉著她的手腕:“恩公來了,你還沒當麵和他道過謝呢!”


    薑檸愣了下:“可是,我能出去嗎?”


    孫映紅滿不在乎道:“嗨!這是救命恩人,以身相許都不為過。”


    薑檸聽得眼睛都睜大了。


    不愧是她娘,果真不是一般人。


    她臉紅了紅,扯扯孫映紅的袖子,低聲道:“娘,你說什麽呢!”


    孫映紅倒是心裏有了些想法。


    原本隻是隨口一說,現在想想也不是不行啊!


    那楚青嶼長得一表人才,人高馬大的,看樣子是個踏實穩重的。


    這心思在她心裏轉了一圈,暫時壓下。


    接著,她道:“更何況,這是在咱自己家,又沒有外人,沒有人會知道的。”


    薑檸就這樣被拉著到了堂屋。


    然後猝不及防和楚青嶼看過來的視線對上,二人皆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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