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人靜靜地看著這一幕,沒有一個人出聲。


    “二叔。”


    馬二牛回過神來。


    “沐沐。”


    雲沐掏出鑰匙遞過去:“二叔,這把是大門的鑰匙,這把是屋門的。”


    馬二牛怔怔地接過去。


    雲沐溫聲道:“二叔,圈裏的幾隻雞記得抓走,還有廚房油罐子的油,甕裏的高粱,後院裏的菜,屋裏的吊籃裏吃食,都想著拿回家。”


    “雞抓走吧,你姑姑得吃雞蛋,要不我趕明兒給你們送去,順便給你們弄個雞圈。


    油也能帶走,往罐子上蒙個布,提著就行,買油時不就是這麽買的嗎?”


    “不了二叔,我姐姐嫌喂雞麻煩,城裏有賣雞蛋的,我們買著吃就成。


    油我姐姐怕撒車上了,不好。”


    “那高粱……”


    “高粱也不要,沒人吃。


    還有鹽,舊衣服,舊被褥啥的,二叔用的著的,直接拿走就行。


    糧食我們拉走了一半,等賦稅下來了,二叔幫著給交上。


    地,明年我們也不種了,二叔看著安排就行。”


    雲沐對周圍拱了拱手:“二叔二嬸,裏正伯伯,各位叔伯嬸嬸,我姑姑的身子耽擱不得,我們就此告辭了!”


    “走吧,翠花的身子要緊,都往兩邊閃,把路讓開!”


    眾人呼啦啦閃到兩邊,狗剩娘被人扶到一旁,讓出中間的道來。


    雲沐上了馬車,車簾掀開,三人對眾人揮手致意。


    鐵柱喊道:“大伯母,昭昭姐,沐沐哥哥,我過些天去城裏看你們。”


    “好!”


    栓子道:“還有我!”


    “好,歡迎!”


    二丫突然哭起來:“大伯母,我娘不讓我去城裏,等你病好了就回來。”


    “行,大伯母來看二丫。”


    春杏道:“嫂子,雞我先幫你養著,回來你再喂,衣服被褥我幫你洗幹淨放著,回來還能用。”


    “不用留!”


    裏正:“翠花,你安心治病,過幾天,大夥把屋頂給你修一修,明年,一準不會漏雨。”


    “翠花,早日康複!”


    “翠花嫂子,早日康複!”


    “翠花嬸,早點康複回家!”


    ……


    馬車在眾人的祝福聲中緩緩前行,越走越遠,很快就消失不見。


    狗剩娘見馬車出了村,突然大哭起來:“裏正,狗剩身上還穿著尿濕的褲子,我連衙門口往哪邊開都不知道,想求人都不知道求誰,這可咋整啊!”


    “沐沐不是說了,不要狗剩的命,錢也不要你的。


    濕褲子吹一路就幹了,死不了人。”


    “可你看沐沐剛剛多嚇人,這麽點一孩子,愣是把我這老太婆給嚇住了。


    還喊我馬黃氏,幾十年沒人這麽喊過我了,我那個愛打人的爹喊我,都沒這麽滲人。”


    裏正沒吱聲。


    馬二牛撇嘴:“馬黃氏,你兒子差點把人家姑姑氣死,你還想讓沐沐喊你好聽的?


    沒喊你老乞婆就不錯了。


    按律,我嫂子往後治病的花費都得你出,沐沐沒要,你兒子的命和錢都保住了,還不知足嗎?”


    狗剩娘突然止住了抽泣,渾濁的眼睛放出精明的光:“裏正,照這麽說,狗剩其他的事兒,還需要去賠禮賠錢嗎?”


    水生順子等人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裏正扶額:“你聽不懂人話嗎?


    沐沐說的是改過自新,而且沒有其他過錯的基礎上。”


    狗剩娘捋了捋頭上的亂發:“那到底是需要還是不需要啊?也不知道官府會不會查。”


    裏正冷道:“隨你吧!


    官府的事我猜不準,狗剩不是喜歡賭嗎?


    你不妨賭一賭試試。


    我包庇了狗剩這麽多年,累了。


    以後你家的事,你和板凳叔商量著辦吧!”


    裏正走了,眾人散了……


    (狗剩娘回去,兩口子把狗剩這些年犯的事算了算,大大小小合一塊竟有數百起,除去小偷小摸,僅欺辱恐嚇婦人之事就有幾十起。


    老兩口越想越害怕,最後還是求了裏正,一一做了賠償,官差來查案時,老兩口已經把幾十家苦主走了一遍,欠了一屁股債,磕頭磕的額頭腫的老高。


    官差如實報了上去,縣令評,雖亡羊補牢,至少有悔改之意。


    審案那天,狗剩見到爹娘青紫破皮的額頭,擔憂焦慮又誠惶誠恐的模樣,第一次生出了愧疚之心,跪在地上哭的涕淚四流,如實招認了罪行,求縣令從輕發落,留條性命以報父母的養育之恩。


    欺辱奸汙婦人是重罪,不算小偷小摸的罪名,也狗剩夠死幾次的,但狗剩沾了獨子的光,最後僅被判十年。


    八年後,新帝登基,大赦天下,狗剩得赦回家,惡習盡改,悉心侍奉父母不提。)


    路上,雲昭揉著雲沐軟乎乎的短發問:“沐沐,你到底是誰?”


    雲沐拱手,扯著強調道:“在下沈雲沐,涼州人,十一歲,乃襄州馬雲昭之弟也。”


    翠花正閉著眼睛養神,噗嗤一聲笑道:“你姐弟倆又玩哪出?”


    “娘,您剛才是沒見到,狗剩娘跪著求沐沐,別說扶,沐沐連頭都沒低一下,那眼神,跟看螻蟻一樣。”


    雲沐道:“我扶她幹啥,縱兒為惡、胡攪蠻纏又沒擔當的老不休,歲數再大我也看不起她。


    難道姐姐覺得我做錯了?”


    “不是對錯,我就覺得吧,一個老人跪在你麵前,你歲數又這麽小,多不自在呀!


    我知道她是想道德綁架你,可你跟沒事人似的,反正我感覺怪怪的。”


    “她自己跪的,又不是我讓她跪的,我有啥不自在的?”


    翠花笑道:“昭昭,這就是出身的區別了,咱家沒婢女,沒人給你跪過,長幼尊卑在你心裏的分量重。


    沐沐出身好,從小跟在身邊伺候的都比他年長,被人跪來跪去的,早就習以為常了。”


    雲沐點頭:“姐姐,咱也該買婢女了。”


    “不買!”雲昭用手指敲了下雲沐的小腦袋瓜:“想跟過去一樣呼奴喚婢的當少爺?不成,門兒都沒有!”


    雲沐氣呼呼地道:“我才不稀罕當什麽少爺!


    姐姐明知我是不放心姑姑,還故意冤枉人,哼!”


    “嗬~,脾氣還不小呢。”雲昭摸著雲沐的短發一下下順毛:“別生氣了,姐姐逗你玩兒呢,姐姐知道你不是為了自己。


    你姑姑一人在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那怎麽成?


    別生氣了哈。”


    雲沐狡黠一笑:“我沒生氣,我也逗姐姐玩兒呢!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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