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山海市。


    蘇祁猛烈喘息著睜開了眼,他的眼前模糊一片,良久才看清了自家的天花板,知道自己回來了。


    他長長地出一口氣,平複了呼吸,而後想要坐起身來。


    他也不知道躺了多久,身上有些僵,好幾次起身都差點跌回去。


    坐起身後,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發覺自己的心髒和靈源都在正常運轉,才抬眼去看身邊的混沌。


    混沌緊閉著眼,還沒醒。


    不過也正常,他在鏡子裏早早地死去了,才返回了自己的身體,混沌怎麽說都會比他活的久一些,自然還在昏睡中。


    蘇祁把兩人中間隔著的浮生鏡拿開,慢騰騰地挪到了混沌身邊。


    也許是一千多年前,混沌昏迷過一次,看到混沌昏睡著,蘇祁就覺得不安和害怕。


    當然,可能也有浮生鏡帶來的衝擊。


    他趴到混沌胸口,聽著混沌沉穩有力的心跳,才慢慢地安下心來。


    他主動扣住混沌的手,百無聊賴地想,也不知道混沌什麽時候醒來。


    雖然他很想早點見到混沌,但是他更想讓浮生鏡裏的殺手混沌能長命百歲,幸福安康。


    就和他的名字一樣。


    蘇祁想著抬起頭,悄悄地看了混沌一眼。


    混沌不在,有點太安靜了。


    蘇祁又挪了挪身體,抬手在混沌眼尾點了點,他小聲喚道:“混沌。”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混沌的手動了動。


    蘇祁低頭去看與自己十指相扣的大手,緊接著他就聽見混沌原本平穩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蘇祁訝異地抬起頭,果不其然撞進一雙淺色的眼眸裏。


    “混……”蘇祁還沒說什麽,混沌猛地起身抱住了他。


    蘇祁懵了一瞬,而後他感覺到混沌在發抖,而且雙臂越縮越緊恨不得把他揉進骨血裏。


    混沌把頭擱在他的頸彎處,喃喃地喚他:“老婆,老婆……”


    蘇祁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艱難地抬手拍了拍混沌背,他道:“沒事了,沒事了,我在呢……”


    混沌埋著頭,還是喃喃地喚他,手臂又縮緊了些,蘇祁都快喘不上氣了。


    “混,混沌……我要喘不上氣了,你先放開好不好?”蘇祁沒辦法隻能拍著混沌的肩,艱難道。


    混沌似乎沒有聽見,他嗚咽著又縮緊了臂彎。


    “不行了!真的喘不上氣了!混沌!”蘇祁用了些力氣,捶了混沌的肩一下。


    混沌這才如夢初醒般,慢吞吞地鬆開了蘇祁。


    蘇祁被混沌放開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而後一抬眼看混沌眼神濕漉漉的看著他,又生不起氣來。


    混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家老婆,而後伸出手碰了碰自家老婆的臉。


    蘇祁不自覺地在混沌掌心蹭了蹭,他彎眼道:“怎麽了?”


    混沌見他笑,感受著自己手心裏熟悉的溫度,他也咧嘴笑,像是終於安下心來了,他說:“是活的老婆。”


    蘇祁哭笑不得,他拉過混沌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龐邊,說道:“不僅是活的,還會笑會說話,你看,你摸!”


    混沌傻兮兮地也跟著笑,他嗯了一聲,又伸手抱住蘇祁:“太好了。”


    蘇祁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撫,而後半晌才想起來問:“對了,你為什麽也醒了?你是怎麽死的?”


    蘇祁直起身子,從混沌懷裏出來。


    “我……”混沌不敢和自家老婆對視,瞥開眼,他小聲回複道:“我殉情了……”


    蘇祁又氣又心疼,他掰過混沌的臉,他質問道:“我應該有說過要你好好活下去吧?你怎麽能殉情呢?!”


    混沌托住自家老婆的手貼在臉邊,他說:“可是如果我死了,老婆難道會一個人活下去嗎?”


    蘇祁張了張口,沒有發出聲音來。


    他也不會。


    他不會獨活的。


    但是他還是不高興道:“呸呸呸,說點吉利話,現在都從鏡子裏出來了,你才不會死呢,就算死了還能輪回,所以我當然會活下去,不活下去你輪回把我忘了,喜歡上別人了怎麽辦?我當然要搶先一步,把你撿回去。”


    混沌笑起來,他說:“才不會,在鏡子裏把老婆忘了還是喜歡上老婆了啊。所以和記憶沒關係,我就是喜歡老婆。”


    蘇祁臉上一熱,他縮回手,說:“好了,出來都出來了,我餓了,我們洗漱一下去吃飯吧。”


    其實自從靈力開始複蘇後,他就不太能感覺到餓了,隻是覺得該吃飯,所以才會有一種餓的錯覺。


    “好。”混沌點頭。


    “話說,我死之後都發生了什麽?禹城保住了嗎?福瑞門的大家又怎麽樣了?”蘇祁一邊下床,一邊又忍不住問。


    “我不知道。”混沌摸了摸鼻子,他道:“我帶你回到凶厄門後,當天夜裏就自殺了。”


    蘇祁歎了口氣,雖然一切結束了,但是總覺得怪遺憾的。


    有一種故事沒有聽到結尾的感覺。


    不過……


    蘇祁扭頭看向混沌,他彎了彎唇,他想還是他和混沌現在的故事更重要。


    那些不好的故事,就當是一場夢吧。


    ……


    “混沌死後的第二年春天,窮奇便因為和武林盟盟主比武,死在了武林盟,饕餮在檮杌不注意的時候,偷溜進武林盟給自家兄長報仇,卻中了埋伏,也是死在了同年夏天,年僅十九歲……”一個安寧的村落裏,巨大的桃樹下,一位胡子頭發都白花花的老者正在給一群總角之年的孩童講故事。


    老者慈眉善目,看骨相年輕時,應該是個頂頂好看的人。


    “四凶去其三,同年冬天凶厄門的長老們便鼓動殺手去殺當時凶厄門門主燭九陰。可燭九陰在凶厄門威望並不輸於長老們,因此凶厄門開始了內鬥,在臘月二十九那天,福瑞門聯合武林盟還有朝廷,與燭九陰裏應外合,殲滅了凶厄門,從此世上再無凶厄門也無福瑞門,隻餘下重新建立的山海宗。自此,燭九陰數十年的謀劃終於得以實現……”


    “前凶厄門存活下來的殺手幾乎都歸入了山海宗,不願歸順的則放離山門,其中便有曾經的四凶之一,檮杌。”


    老者目視著前方,也不知道在看什麽,他道:“據說,他下山後改了名字,開了個書局,叫做故人歸……”


    “而前福瑞門門主則在眾人的推舉下成為了山海宗的宗主,而後又登上了武林盟的盟主之位,不過他隻在那位置上坐了五年便卸下了一切,協著燭九陰一同雲遊四海去了,自此不知所蹤……”


    “其護法青龍白虎,在那凶厄門和福瑞門合並的戰役裏雙雙死去,餘下的麒麟與朱雀在白澤辭去宗主之位後,扶著鳳凰的靈柩去往了鳴岐山……”


    老者說著歎惋起來:“據說,每個從鳴岐山路過的人,都見過一個女人,她守著一座碑,有人討水喝時,她便會和人滔滔不絕地說起自己有過一個能力出眾,貌比潘安的弟弟,還說禹城之戰多虧了她弟弟和其夫郎才得勝……她總是滔滔不絕的說,另一個女人則是默默地注視著……因此很多人都記住了那個名字——宿鳴岐。”


    老者說著笑了笑,他看著遠處的夕陽而後道:“好了,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都回家吃飯吧。”


    幾個孩子聞言歡呼著離開了,隻剩一個紮著雙丫髻的小女孩,她抓著半串糖葫蘆,她仍舊待在原地,瞪著大眼睛看著老者。


    “怎麽了?”老者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怎麽還不回家吃飯?”


    “老爺爺,您是不是還漏了一個人的結局?”小女孩仰起臉,她問道。


    “哦?”老者笑了笑,他問:“漏了誰?”


    “那個和好看的鳳凰哥哥經常在一起的應龍哥哥啊。”小女孩說。


    老者垂下眼,他嘴角仍是淡淡的笑:“他啊,凶厄門福瑞門不在後,便從山上下來,四處雲遊,而後找了個地方當起來教書先生,一教教數十年,終身未娶……老了之後,便喜歡在村頭和人講故事……”


    老者一邊說著一邊牽起小女孩的手往回走,小女孩問:“那這個故事,是那個應龍哥哥告訴你的嗎?”


    橙黃的夕陽灑落在老者的白發上,他彎著眼,聲音輕輕的,透著許多年的風霜:“是啊,他還說了很多很多遍,我想他還會繼續說下去的……”


    小女孩嗯了一聲,遠處的她的母親呼喚她的名字,她鬆開老者的手,和老者道了別飛快地跑向了自家母親。


    老者慢吞吞地向前走著,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暖色裏那一抹黑顯得格外孤單。


    故事的最後,所有的驚心動魄愛恨情仇,不過都是大夢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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