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不甚明朗,薄雲淡淡,天邊掛著的月牙彎彎如鉤。


    容衍仰頭望了望天,又看了看蹲在地上的祝箏,好心提醒道,“月亮在天上。”


    祝箏搖頭,“那個不是月亮,圓的才是月亮。”


    說完又開始搬磨盤,沉得紋絲不動,但她也沒氣餒,月亮嘛,重一點很正常。


    就這樣較勁時,腰被撈著拽進懷裏,容衍忽然把她抱了起來,一路帶回了臥房。


    祝箏掙紮的厲害,容衍隻好先把她在方凳上放下,瞄了一眼桌上,開著的青釉酒壺空了大半,酒杯倒在桌沿上。


    祝箏看清抱著她的是誰,忽然傻笑了一聲,“大人……”


    然後開始臉色酡紅地扯自己的衣裳,“大人……好熱。”


    她扯衣服扯的很是利落豪邁,也不管身上穿了幾件就要一股腦兒地全扯下來。容衍隻好抓住了她的手,安撫地拍著她的背,幫她把外衫脫了,隻留了一件薄中衣在身上。


    祝箏還是鬧,反抓住他涼涼的手往臉上貼,“我好熱……”


    容衍蹙眉,“還有哪裏熱?”


    “肚子熱。”祝箏指了指自己,“有東西吸在我的肚子上。”


    容衍眸光微微暗了下去,還不待他說話,祝箏已經一把把上衫撩了起來,委屈著一張臉道,“大人快來救救我……”


    房裏隻點著薄燈一盞,醉的厲害的祝箏看不清容衍的神情,隻知道他靜了好一會兒,終於伸手到她腰後,解開繩結,從她身前拿下來一個烏龜殼一樣的東西,讓她頓感鬆快不少。


    被解救出來的祝箏長長呼出一口氣,騎坐在容衍腿上,又柔柔叫了一聲,“大人……”


    “嗯,在這兒。”


    祝箏其實對她叫的“大人”是誰不是很有確切的思考,隻知道叫了這兩個字就莫名安心,好像在叫個有求必應的好神仙一樣。


    “箏兒腰好酸……”她小聲道。


    好神仙果然有求必應,默了默,便伸出一雙漂亮的手給她揉腰。


    入夏的衣衫輕薄,滿懷溫香,觸手軟玉,容衍不敢用太大的力道,隻在她後腰上慢慢揉搓幾個解乏的穴位。


    祝箏卻不太滿意,“大人的力氣好小。”


    容衍:“……”


    “再重點好不好?”


    容衍:“……嗯。”


    他微用了點力,祝箏坐在他腿上,膝窩垂在他腰側,軟綿綿地靠著他,被他揉的哼哼唧唧搖搖晃晃。


    哼唧的容衍心神有些綿亂,定了定神問,“舒服嗎?”


    祝箏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不舒服。”


    “哪兒不舒服?”


    “大人的腿好硌……像坐在石頭上。”


    容衍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想抱她下來坐到旁邊的軟座上,剛一動就被祝箏抱住了腰。


    “騙你的。”祝箏連連求道,“大人不要走,舒服,舒服的。”


    容衍便不再動了,抱牢靠的祝箏覺得更舒服了,他剛沐浴完,隻穿了一件絲織的寢袍,輕薄的料子貼在臉上冰涼涼的。


    祝箏喝醉後倒也不算鬧,就是絮絮叨叨地不停說話,生怕嘴巴閑下來。


    “有話想對大人說…..”


    “什麽話?”


    祝箏聲音很輕,容衍附耳過來,隻聽見一句。


    “好喜歡大人……”


    容衍長睫一顫,又聽她喘了一口氣接著道,“……穿官服。”


    祝箏混沌的腦袋裏閃過第一次見容衍的樣子,不知是兩世裏哪一片記憶,似乎是在宮宴上,觥籌交錯,人聲嘈雜,從旁人口中得知傳聞中的太傅大人也來了。


    她回頭去望,她和他離得那樣遠,遠到隻能看清穿著的一身銀紫色官服,隱隱可見風姿無雙,其他一概看不清楚……但她卻記住了……


    “真好看……”祝箏歎了歎,“真好看……”


    說完神智又飄散了,她把腦袋埋在他衣服上胡亂蹭,蹭的容衍合的嚴實的衣襟都散開了,他一邊小心照顧著祝箏不要扭的掉下去,一邊重斟了一杯酒,淺抿了一口。


    確實是普通的青梅酒,不像是加了什麽古怪的佐料。


    就在他研究酒有沒有問題的間隙,祝箏忽然支起了腦袋,捧著他的臉道,“大人是不是偷喝我的酒!”


    容衍低了眉,輕聲道,“知不知道你喝醉了?”


    祝箏一片迷茫地學舌,“知不知道……你喝醉了?”


    容衍淡笑,點了點她的鼻尖,“醉的不是我。”


    祝箏望著他,滿臉狐疑地問,“那大人的臉怎麽這麽紅?”


    容衍默了默。


    祝箏看出他的窘迫,眼裏露出點得勝了似的狡黠笑意。


    因為記著被點了鼻尖,她也很想點回去,但兩隻手都忙著捧容衍的臉,騰不出空兒來,一籌莫展之下靈光一現,低頭用嘴在他鼻梁上啄了啄,小雞啄米一般。


    蜻蜓點水的溫軟一碰,把本就沉默著的容衍親的一僵,更是半晌沒動靜。


    眼前捧著的這張清俊麵容似乎更紅了,祝箏覺出好玩來,又低頭準備再啄一遍,容衍卻微微錯開了臉。


    小小的動作讓祝箏橫生出錯愕,委屈道,“大人不疼箏兒了……”


    容衍微頓,溫和的眸光不太平靜,良久道,“疼的。”


    “就是不疼了。”祝箏拆穿他的謊言,“上次詩會,大人明明乖乖讓親的……這次為什麽就不給了?”


    容衍一怔,抬頭看她,“你記得。”


    祝箏:“……記得什麽?”


    容衍:“記得詩會那晚做……”


    “大人!”祝箏的心思卻又跳走了,忽然喜笑顏開地叫了他一聲,打斷了他的話,他剛沐浴過,身上淡淡的慣用冷梅調的熏香,實在令人喜歡的很,忍不住深嗅了幾口。


    “大人好香,大人是梅花做的嗎?”


    嗅了兩口不過癮,像是想起了什麽,手往他鬆散的衣裳裏探,“梅花餡兒是甜的還是苦的,我能嚐一嚐嗎?”


    “祝箏。”容衍控住她的手,目光沉沉地定在她臉上,語氣卻輕的不像話,“好了……別惹我出格。”


    被叫了大名的祝箏一瞬間起了反骨,擰著眉頭道,“就惹了,又怎樣……”


    庭院深深,窗紗映出新綠芭蕉的重重虛影,遠遠傳來幾聲布穀嘀聲。


    醉酒的祝四小姐窩在太傅大人懷裏耍賴,直耍的太傅大人耳尖臉頰都紅透了,卻還強端著一派正色,於事無補地諄諄教導著。


    “喝醉了應該去睡覺,不能隨便和別人這樣胡鬧。”


    “大人冤枉我。”受了批評的祝箏有點不高興,語無倫次道,“大人是大人,別人是別人……和大人玩一會兒也算胡鬧嗎……”


    一邊說一邊遲鈍地眨著眼,零碎又真誠道,“大人和姐姐都疼我……我也想疼疼大人,不行麽……”


    容衍眸光沉了沉,凝著祝箏不甚清明的眼睛,烏靈靈的眸子裏隻映著他一個人。他在想這句話還有多少“誤會”的餘地,讓他可以再心甘情願地畫地為牢一回。


    可眼下顯然不是個細想的好時機,不過片刻祝箏又湊過來磨他,容衍沒躲也沒迎,仍執著確認道,“你想好我是誰,想好了才能……”


    祝箏聽他要動搖,眼睛亮道,“才能怎麽樣?”


    容衍雙拳緊握,閉了閉眼,沉沉吐息了兩回。


    見容衍半天沒動靜,祝箏耐心告罄,直起腰壓著容衍往後仰,他下意識撈住她,被趁虛而入偷親在了眼皮上。


    “大人怎麽生的這樣俊,閉著眼睛也好俊……”祝箏又開始絮絮叨叨,“睫毛長長的,好像合歡花……”


    容衍睜開眼,看著眼前胡鬧的人,頗有些無計可施。


    當然並不是真的無計可施,有一萬種方法可以輕而易舉地阻止她,隻是容衍一種也不想用罷了。


    他想縱容祝箏,更想縱容自己。


    容衍攏著眉峰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好讓自己也能借著一杯薄酒糊塗片刻。


    祝箏並不明白大人為什麽又突然偷她的酒喝,不過看他仰頭喝酒的模樣瀟灑悅目,大方地選擇原諒了他。


    原諒完又滿心歡喜地在容衍臉上胡亂地啄了一通,啄完學著他閉上了眼,往他眼前湊了湊。


    “大人,該你了。”她唇角彎彎,笑吟吟道,“……該你親親箏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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