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的眼快手穩是天生的,後期的練習不過是讓他能更好地駕馭外物,如臂使指。


    何肆身姿靈巧,迅速地左右移動著,他擋下於持朝他頭上劈來的一刀,然後全身用力彈起,如法炮製,還施彼身。


    於持的右手握著的刀正因被彈開的衝力而高舉過肩,他在背後將刀換到左手反手拿著,就這樣朝攻過來的何肆刺了出去。


    以傷換死,這是何肆沒有料到的招式。


    何肆在空中無可依憑,下意識間便以手相阻,於持的長刀被何肆左手握住,卻仍是繼續作力,插中何肆左肩。


    何肆的小刀隻有七寸長短,而於持的障刀卻長逾一尺,這時候主次轉換,便是一寸長一寸強的道理。


    何肆右手使出飛刀,在極短的距離下正中於持左心胸膛。


    二人齊齊倒在地上,血流如注,染紅了一片土地。


    卻又在瞬間雙雙立起,拔出身上刀兵,開始對峙,隻不過手持之物已然調換。


    何肆麵目猙獰,倒豎的雙眉間透露出一股凶厲,要不是他的雙手才脫臼過,尚未恢複氣力,這刀再深入一寸便可要了於持的性命。


    於持微微喘氣,他的臉上很是平淡,仿佛受傷的並不是自己的軀殼,言語之間略帶著敬服道:“你很強,出乎意料的強。”


    於持將手中小刀拋出。


    何肆伸手接下,明白他的意思是把兵器交換回來,畢竟兵器跟手。


    何肆握了握小刀,咧嘴一笑。


    下一刻將手中長刀用力擲出,斜斜向上,竟是把於持的兵器從牢門上橫豎相交的兩道木柵之中飛射出去。


    在於持驚訝的目光之中,牢房中便隻剩何肆一人攥緊小刀。


    “……”於持愣住了,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何四一手捂著肩頭,有氣無力道:“還打嗎?”


    於持沒有說話,俗話說“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失了倚仗的於持便不想再出手。


    何肆見他不說話,又嘲諷道:“一炷香還早呢。”


    於持冷冷說道:“不打了,拳頭打不死人。”


    何肆故作遺憾道:“那真是抱歉啊。”


    於持詫異,問道:“抱歉什麽?”


    “抱歉沒能讓你有一天的放風時間。”


    於持搖頭一笑,並沒有被激怒,他的目的已經達到,兩位儀鑾衛並非真要他殺了何肆,隻是要他狗急跳牆而已。


    “你不疼嗎?”何肆自信於持受創傷絕對是比自己更嚴重。


    於持不做理會,他天生沒有痛覺,不察寒暑輪替,無謂斧鉞加身,這是屬於他的秘密。


    牢門忽然被人打開,溫玉勇提著剛剛飛出去的障刀一臉陰沉地走了進來。


    何肆咧嘴一笑,雙眼死死咬著溫玉勇,手持短刀,事已至此,他再不偽裝柔弱,沙啞著喉嚨說道:“大人,我差點就要死了。”


    溫玉勇看著何肆,罵道:“你這直娘賊,藏得真夠深的啊。”


    何肆強忍傷痛,眼神相對道:“小人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就因為我在菜市口出手阻攔了反賊的一枚暗器,就非要置我於死地嗎?”


    溫玉勇感到何肆眼中那種狗急跳牆的瘋狂,卻沒有放在心上,譏諷道:“怎麽不裝了,你小子不是膽小嗎?跪地磕頭啊。”


    何肆搖搖頭,說道:“兔子急了還咬人呢。”


    身後的李嗣衝拍拍溫玉勇的肩膀,說道:“別嚇唬他了,保不齊這小子真敢給你一刀。”


    溫玉勇一翻白眼:“好像我怕他似的。”


    何肆此刻已經聽不太清兩人的對話,他失血過多,頭暈眼花,隻能強打精神,握緊小刀,作困獸鬥。


    李嗣衝見其戒備的神色,反倒是勸慰道:“放心吧小子,別硬撐了,我明確地告訴你,我不會再動你,因為你攤上事了。”


    何肆眼前越來越黑,即便李嗣衝如此言語,他也沒有腦力再去辨識,支撐不住身體,倚著牆壁,慢慢倒地暈死過去。


    手中卻是攥緊了小刀,未曾放開。


    外頭早早就候著派駐刑部衙門的醫官。


    幾個獄卒自覺上前抬起何肆,去了獄中一間大屋醫療。


    李嗣衝朝著於持看了一眼,他的傷勢好像比何肆更加嚴重:“餘家刀法,也不過如此嘛,怎地如此狼狽?”


    於持淡然道:“你答應的東西。”


    李嗣衝點點頭:“會有的。”


    “我也需要醫師。”


    李嗣衝擺擺手,棄如敝履道:“自己去唄,還要人抬啊?”


    於持不以為意,就在幾個獄卒的看守下自顧自走去了醫官所在的那間大屋。


    小牢房內,溫玉勇將方才撿回的障刀收入鞘中,對著李嗣衝說道:“我真想剛才是我出手,好好和那小子練練。”


    李嗣衝道:“那小子太能隱忍,換你出手,他不信你會殺他,畢竟這是刑部,刑罰無嬉,他身上還有疑點需要審查。不到生死境地,他不過又是裝模作樣挨一頓打而已,打人有意思嗎?”


    沒承想溫玉勇卻嗬嗬笑道:“有啊。”


    李嗣不與他玩笑,問道:“你說這小子為什麽會有這麽好的身手?”


    溫玉勇搖搖頭,說道:“不尋常,總不能是天生的。”


    李嗣衝沉默一會兒,低聲說道:“也許就是天生的呢?”


    溫玉勇聽出他的意思,問道:“你懷疑他是個宿慧之人?”


    李嗣衝不置可否,說道:“也許呢,再觀察一段時間吧。”


    宿慧,指天生極慧或從前世而來的智慧,各類呈現不一而足,有自稱轉世,生而知之的;也有慧心靈性,總角聞道的;當然也不乏天賦異稟,小道大成的。


    自天符帝即位以來,便秘密安排儀鑾衛遍地尋訪搜羅這些擁有宿慧之人。


    李嗣衝身為太子伴當,從小親密無間,這位大離朝這位含玉而生的太子陳含玉,似乎就是個宿慧之人。


    可李嗣衝從來就覺得不管是佛教的六道輪回還是道家的五道六橋,都是扯淡。


    不過是神道設教,攫取信仰的東西,無非是讓人有些心理安慰,更好被管束。


    直到反軍兵臨城下的那一天,常住太子東宮的那個癡人從太廟取了一塊配享武將吸收了嫋嫋香火的神位,削出一柄木劍,就這樣一人一劍蕩平五萬反軍。


    如今茶館酒樓的說書先生都說當時仙人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李嗣衝卻知道,其實仙人並非潛靈山野,而是直直回了皇城,太子東宮,倒頭呼呼大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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