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遞出血食,說道:“楊總鏢頭,這是一枚丹丸,必要之時,可以服下,能保人性命。”


    楊元魁有些好奇,問道:“哦?是什麽丹藥?可有名頭?”


    “蛇菰龜髓丹,此丹丸雖不能生死人肉白骨,卻也不差矣。”


    何肆說了個善意的謊言,他並不認識什麽丹藥,從小到大,就隻從孫素靈手中得到過一顆蛇菰龜髓丹,還有就是豔姐給他的聚存添轉丸。


    聚存添轉丸裨益氣機,何肆便隻能將血食贗作為蛇菰龜髓丹。


    楊元魁倒是坦然一笑道:“是我孤陋寡聞了,沒見識過,不過光聽名字就很了不得的樣子。”


    何肆又交代道:“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服下,此丹珍貴,千萬自用,不可予人。”


    楊元魁接過血食,鄭重點頭,“省得了。”


    何肆道:“再借刀一用。”


    楊元魁不疑有他,直接遞出屈龍。


    何肆握刀手中,抱神守一,寧心靜氣。


    良久之後,何肆才把屈龍遞還給楊元魁。


    “好了。”


    何肆說這話時,麵色微白,中氣不足。


    楊元魁接過佩刀,滿臉疑惑道:“水生,你做了什麽?”


    他感覺到自己手中的屈龍有些不一樣了,卻又是說不清道不明。


    何肆搖搖頭,輕聲道:“沒什麽,一點小準備,用不上最好,楊總鏢頭,莫要嫌小子多嘴,咱們刀客,刀不離身的。”


    “這是自然。”楊元魁點點頭,雖然仍有疑惑,卻是不再追問。


    何肆自然是試圖將“連屠蛟黨”的刀法刀意灌輸進屈龍之中,並且幸不辱命。


    他遠未達到師爺授人以漁的境界,幸好這把屈龍曾經承載過連屠蛟黨的刀意。


    何肆才得以取巧,必要之時,楊元魁倚仗此刀,倒也能夠勉強施展一次。


    相當於何肆狐假虎威,借師爺的餘威,借刀給楊元魁。


    當然也就一刀之威,並且無法像師爺親傳一樣三擇其一,隻能是連屠蛟黨,也無法助其領悟其中刀意。


    連屠蛟黨一招,隻有一個變式,兩種變化,“上剔下,下剔上。”


    最為易學,何肆被王翡奪舍之時,親身感悟,腦中出現一幅畫卷。


    還有一男子的聲音道:“刀鋒棱棱辟萬邪,碧波江上砍葫瓜。”


    何肆眼中所見,是滿江蛟黨約有七百餘性命,連根帶蔓,悉無噍類。


    江中碧澄澄流水,變為紅滾滾波濤。


    惡蛟盡數伏誅,仗刀之人是師爺的師爺。


    楊元魁收起屈龍,低聲道:“慚愧,水生啊,我不在的時候,楊氏就仰仗你了。”


    “您客氣了。”


    “若朱家上門,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自會出麵斡旋,他雖然連茂才之名都沒有,卻也有些舌端之利,想來朱呆不在,朱家也不會過多刁難,畢竟這是江南不是廣陵,隻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真有暗箭難防,到了老趙也無法抵擋之時,就得仰仗你出手相助了,不必舍身相護,一切都要在不危及自身的前提下,隻出手一次就好……如有可能,還請多照顧一下寶丹,老頭子無以為報,隻能說聲大恩不言謝了……”


    何肆當即側身避開楊元魁的行禮,說道:“楊總鏢頭盡管放心,我把寶丹當做姐姐看待,定不會讓其受到一絲一毫的加害。”


    楊元魁老懷甚慰,“有你一言,我也寬心不少。”


    何肆卻是沒有忍住開口問道:“楊總鏢頭既然不放心鏢局,為何要執意護鏢?說實在的,咱們不該趟這趟渾水的。”


    楊元魁沉默片刻,忽然笑道:“哪有這麽多為什麽?因為事先應下了唄。重諾輕生死,方為俠本色。吾輩中人,即便武道泯然,亦要俠義淩然,大丈夫一諾千金、言必有據,豈能因福禍無常而趨吉避凶。”


    何肆隻得抱拳道:“楊總鏢頭高義,小子佩服。”


    平心而論,他做不到如此信義。


    楊元魁笑著擺手,自嘲道:“得了吧,你別在心底罵我是個無腦愚夫就好了。”


    何肆連說‘不會’。


    楊元魁道:“不出意外的話,我會將朱呆護送到廣陵南境,十日便可返回。”


    “那便十日之後,為楊總鏢頭設宴,接風洗塵。”


    何肆雖不自詡為大丈夫,卻也在此刻許下承諾。


    楊元魁心情大好,笑道:“你這話說得,有那麽一瞬,我都覺得你才是此間的主人了,而我隻不過是個走鏢的老鏢師罷了。”


    何肆聞言也笑了。


    楊元魁又扯了扯凳子靠近何肆,低聲說道:“我家寶丹喜歡你,你看出來了嗎?”


    何肆點點頭,“我也挺喜歡她的。”


    楊元魁見他如此順快,倒是詫異,強調道:“是男女之情的喜歡。”


    何肆愣住了,一臉茫然,這他是真不知道。


    就算從被楊寶丹釣上船起,滿打滿算,他倆相識也不過七天吧?


    談何愛意?


    楊元魁半真半假玩笑道:“水生啊,你可別揣著明白裝糊塗,我家寶丹也及笄了,倒是到了可以嫁人的歲數。”


    何肆一臉慌張,不迭擺手,倒是終於流露出與年齡相符的少年姿態。


    他慌忙辯解道:“楊總鏢頭,我對您家寶丹隻有姊弟之誼,絕無半點逾越,況且我這瞎眼瘸腿的破落戶,如何相配?這等玩笑開不得,莫要汙了您家閨女的名節。”


    楊元魁心如澄鏡,當即說道:“江湖兒女,快人快語,不喜便是不喜,何須自賤?其實是你已心上有人了吧?”


    何肆沒有說話,隻得點了點頭。


    他的心上人,此刻還在京城著他回去成婚呢。


    也不知道宗海師傅有沒有幫他去家裏報了平安。


    何花這般膽小,一定日夜牽掛著他吧。


    想到何花,何肆麵上便是笑意。


    楊元魁見此,便知自家的傻閨女是再無機會了。


    他半點不惱,也沒有再亂點鴛鴦譜,倒是麵色如常道:“男歡女愛,自然之妙,沒道理我家寶丹傾心於誰,誰就得喜歡她。”


    何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楊元魁爽快揭過此篇,說道:“若一切順利,十日後我們爺倆好好喝過,一醉方休。”


    “好!”


    ……


    天色剛亮,城門大開。


    楊氏鏢局是一座三進院落,廣梁大門落在東南角。


    楊元魁隨朱呆一行三人出了車馬門,打算從賀縣北門離去,去往廣陵。


    廣陵不遠,輕車快馬,五日便至。


    以楊總鏢頭的老當益壯的身板體魄,想來一人返程,隻會更加迅捷。


    四人臨行前一大家子都來送行了,何肆也在一旁。


    他不言不語,直到楊元魁與梁醃騎馬,朱呆鮮虞登芳坐轎。


    車輪馬蹄一道兒擺動。


    何肆忽然運足氣機,高聲喊道:“楊總鏢頭!”


    幾人勒馬回首。


    何肆睜開雙眼,好似兩汪血泉。


    霸道真氣散開,撥攘開眾人,何肆也是選擇張揚一次。


    周身好似浴血,宛如妖邪降世。


    何肆隻道:“一路順風,朱水生在楊氏鏢局等您歸來。”


    馬背上的梁醃,車輿前的鮮虞登芳皆是一滯,如墮冰窖,通體惡寒。


    仿佛被極為可怕的怪物盯上了,這是赤裸裸的警告。


    朱呆本想要撩開轎簾,卻被鮮虞登芳艱難出聲阻攔。


    楊元魁卻對何肆這股不加掩飾的‘惡意’仿若未聞。


    他哪裏不懂這是何肆在為他造勢,當即爽朗一笑,點頭應承道:“待我歸來,一醉方休!”


    楊元魁一人護鏢離去之後。


    何肆並未回房,而是坐在前院石桌之上。


    前院被縱橫兩道石鋪路分為四塊,各自置備有十八般武藝的兵器架,木人樁、梅花樁、飛刀靶場和石鎖石墩。


    何肆看著鏢師和趟子手習武練功,一坐就是一天。


    朱客未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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