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傳玉看著二人,卻是並不想摻和他們的恩怨。


    他開口解釋道:“我在何肆身上留了一些氣機,所以不會找不到他的,溫百戶你就放心吧。”


    “氣機!”


    溫玉勇目中迸發精光,那一對血眸閃爍,看向何肆。


    何肆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遮遮掩掩,反倒順著他心意點頭道:“沒錯,和你交手用的其實就是前輩給我的。”


    溫玉勇聞言呆立原地,好似泥塑,良久,忽然長舒一口氣。


    夏秋之交,七月流火。


    溫玉勇的口鼻卻是呼出三條寒氣匹練,空氣中的水分凝成碎冰,竟是緩緩下降。


    溫玉勇在心中叫囂道,“這就對了!若非假手於人,你何肆如何能勝過我?”


    何肆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劊子手兒子罷了?憑什麽能勝過他溫玉勇?隻是比他好運,得到了上位的青眼相待罷了。


    何肆看見溫玉勇一臉的如釋重負,甚至有些裝若癲狂,隻是搖了搖頭,知道溫玉勇誤會了什麽,自己的陰血錄氣機是劉傳玉相授不假,但他又不是沒有氣機,霸道真氣一散,各種恣行無忌,單憑斫伐剩技的走刀,九刀破體魄,十刀斷氣機。


    真用上自己的氣機,那斷的就不是一把削金斷玉的雁翎刀了。


    何肆有自信,到時候溫玉勇的項上人頭就會像那父親手中斬殺的山東道反賊康顯兵一樣,骨碌碌滾地了還能無聲叱罵幾句。


    算了,何肆不想計較什麽,溫玉勇怎麽想都可以。


    就是忽然覺得溫玉勇有些可憐,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可憐。


    何肆看向劉傳玉,竟是一刻不想耽擱,“前輩,我想今晚就走,可以嗎?”


    “當然可以。”劉傳玉點點頭,這回溫玉勇沒有再出聲阻止。


    何肆麵上笑容洋溢,看著他滿臉笑容,劉傳玉也是笑了,還真是個孩子,不過比小時候討喜,至少不會扯他粘的假胡子。


    劉傳玉又是叮囑道:“原本我以為這些氣機夠你揮霍了,看現在的情況嘛,我還得嘮叨一句,還剩八成氣機,你可別用完了,到時候我真找不到你的。我信你,你也得叫我放心不是?”


    何肆點頭不迭,“一定一定,前輩要是不放心的話,再給我渡兩成?”


    何肆說了句玩笑話,劉傳玉居然肯讓他一人歸家,這是出乎意料的大好事,自己這一身本事,溫玉勇一行護送已經聊勝於無了,留在劉傳玉身邊又是不太自在。


    卻是沒想到何肆這隨口一說,劉傳玉居然真點了點頭,像個有求必應的長輩,笑道:“你這家夥倒真是頑賊,貪心不足啊,不過既然你要了,我就再給你補上吧,你看樣子也不怕疼。”


    何肆愣了愣,旋即大喜,這種解衣衣人的前輩,提著燈籠都找不著啊。


    自己回家是最好,又能自保無虞,又是自在無比,一時間連他都不免得意忘形,近則不遜了,隻覺得這個又給氣機又給自由的大宗師真是個好人。


    難怪他說他小時候還抱過自己三次呢,那時候師爺還活著,師爺的實力至少四品之上,肯定不會叫歹人懷抱自己的。


    至於剖腹般的疼痛,那有什麽好在意的?若是每次都有人給他灌注氣機的話,再多痛幾次又何妨?


    何肆挺了挺腹部,頗有些慷慨就義的的姿態,劉傳玉一臉笑意,當著溫玉勇晦暗難明的麵,一指點上何肆的丹田氣海穴。


    一股佩然的鮮紅色氣機瞬間湧入何肆氣海。


    何肆頓時雙目吐出,汗如雨下,痛是真痛啊。


    血勇紅,骨勇白,脈勇青,而神勇本就是自若無色的。


    劉傳玉陰血錄、透骨圖、續脈經三者皆是大成,氣機倒是返璞歸真,沒有那些個大宗師衍生的花裏胡哨的色彩。卻聽劉傳玉說道:“既然你能吃痛的話,我就多給點了。”


    何肆不知道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善意,劉傳玉此舉,不過是問心有愧罷了。


    何肆感受到腹中絞痛更甚,反倒是一臉享受,麵帶笑意。


    氣機啊氣機,真是好東西。


    本來欠缺兩成,劉傳玉愣是給補了三成。


    這叫沒吃幾口飯的何肆頓時感覺自己吃撐了。


    劉傳玉明知這種傳遞氣機的痛苦卻是看著何肆一臉享受。


    心中莫名想到要是用上折磨周赦鬥的法子折磨何肆,他一定更加自若能扛。


    劉傳玉歎了口氣,苦難就是苦難,並不會對武人有實質性的提升,但是經受苦難磨礪的意誌,還能聊以自慰,總好過一無所獲。


    劉傳玉收回了手指,沒好氣道:“你啊,是真能吃痛,依我看淩遲個三百五百刀都不是事了。”


    何肆聞言又是一臉幽怨,“前輩,我這就要啟程回家了,你知道什麽是“避讖”嗎?這話說得不吉利的。”


    誰知劉傳玉居然點了點頭,然後走到兩張主座之間的方幾前,伸手摸了摸木頭,然後“呸呸呸!”這才回頭看向何肆,“忌諱還挺多的,這下行了吧?”


    居然是楊寶丹教給過何肆的補救辦法。


    何肆連連點頭,劉傳玉這幾乎就是他見過最沒有架子的四品大宗師,若非是眼見著他折磨周赦鬥,何肆心下一定會更加親近於他。


    何肆一個深鞠,“多謝前輩!”


    劉傳玉擺了擺手,“走吧,我會在回京前追上你的,但事無絕對,若是我耽擱了久了,你先到京城,那就回家去吧,離家久了,先和家人聚聚。”


    何肆聞言心頭一暖,重重點了點頭。


    當即沒有留戀,隻是回身向眾人拱了拱手,畢竟也白吃白喝好幾日了,喬家可沒有半點兒虧待,一日兩宴,何肆學著茶館說書先生口中大俠的樣子,說道:“這幾日叨擾了,多謝盛情款待,山高水長,咱們後會有期。”


    喬幽穀也是拱手,“何少俠歸心似箭,挽留的話就不說了,他日若有機會經過喬家堡,可別生分到過門不入。”


    何肆點了點頭,跨步走出了偏廳。


    喬幽穀向著下人使了個眼色,下人心領神會,試探性走了幾步,見劉傳玉沒有說話,便小跑著跟了出去,為何肆送行。


    何肆回到居住的院子取了行囊,沒拿一點幹糧,反正不飲不食幾天不是問題。


    現在一身氣機,回京也快,一日急行三五百裏,三五天就到了。


    下人居然是趁著這功夫小跑著去到賬房,支了幾十兩紋銀交給何肆。


    何肆沒有拒絕,白花花的銀子啊,誰看了不喜歡呢。


    自己身上還有幾百兩錢莊票號沒兌呢。


    何肆現在是真闊綽了,可惜家裏的房子安置不了馬匹,回去之後還得租賃一間,至於購置,何肆沒想,他想得是怎麽說服家人和他遷居江南。


    對了,還有何花的父母,他們到時候也得去一趟顧安縣,之後就要拖家帶口投奔家大業大的楊氏鏢局了,想起未來可能得何花與楊寶丹的相見,何肆忽然打了個冷顫。


    下人又是去到馬房牽馬,那匹楊元魁送給孫女婿的步雲獅子驄這幾日休養下來,毛色都油光泛亮了不少,果真是馬無夜草不肥。


    何肆對喬家更添了一份好感,這才真把那句“他日若有機會經過喬家堡,可別生分到過門不入”放在心上。


    他牽著步雲獅子驄走出喬家堡,好馬“日行千裏,夜行八百”是假,但這匹步雲獅子驄,楊元魁卻信誓旦旦保證一天三百裏不是問題,而且還有絕對有餘裕。


    旋即又是有些心疼地叮囑道,斷然不可連日這般跑法,會死馬的,至多三天這麽跑一次。


    何肆沒有翻身上馬,而是摸了摸青灰色的馬鬃,笑道:“這回不叫你馱我了,怕累死你,你跟上我的步伐可總行吧?”


    何肆挎刀背劍,行囊掛在胸前,對著那個喬幽穀的貼身仆人問道:“小哥,京城在哪裏,勞駕你指個方向。”


    下人卻是被何肆問住了,心中納悶道,“乖乖,這還有人不認回家的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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