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翡駕馭著‘何肆’的身體,本來奪舍而已,就不是多麽如臂使指,單從五識來說,這副身體更是眼瞎耳聾,五髒皆傷,可謂積薪厝火,殘破不堪,自己不便施展他的伏矢魄,現在也是個真瞎子。


    何肆最近的想法王翡倒是了然,這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一死百了,誰也別想得逞。


    他對自己是挺狠的,可惜了,多半不是舍不得死,而是怕劉景摶功虧一簣,牽怒家人,所以才沒有下這最後的死手,叫自己的身子邁入無可挽回的地步,現在他是徹底沒機會了。


    王翡又不是那世事洞明的天老爺,要想優孟衣冠,演得活靈活現,還得是先翻閱一遍何肆的記憶。


    隨著一點點著手開始翻閱記憶,王翡的心態也漸漸開始向‘何肆’轉變。


    忽然發現這原主還真算不上如何的命途多舛。


    前十三年的人生,平平無奇,別說是十三年,這樣的日複一日就算是過上一千三百年,也不會叫王翡共情,更別說同化了。


    之後的半年多,倒是有些精彩紛呈了,不過也都是天老爺刻意為之,不管多少三波六折,險死還生,都有天老爺兜底,非但不會死,反而總有所得。


    這樣的記憶,也不足為奇,自己出身濁山一脈,一脈相承了宗門作風,但凡遇見有資質的苗子,不管他願不願意,都是視作囊中之物。


    自己當然還不到開脈的地步,但從小耳濡目染,見怪不怪,師門長輩考教徒弟鮮有例外不是從玩弄人心開始的。


    短則三年五載,長則從黃發垂髫到白發蒼蒼,更有甚者,盯著他的輪回轉世,過幾輩子,可不是簡簡單單的旁觀,什麽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都是再輕易不過的了,其中的三災,五毒,六欲,七情,八苦,九難,都是生而有之,卻是離不開那還未拜入的山門的師長推波助瀾。


    有些被寄予厚望的根苗,中途卻沒有經受住打擊,變作行屍走肉,渾噩度日,倒是因禍得福,叫濁山放棄了注視,當作棄子,白受些苦,但下輩子還能好好活。


    偏偏有些性格堅韌之輩,那可真是生生世世遭罪受,越是器重,越是要經受苦難,越是要長長久久,不得解脫。


    佛經說三界無安,猶如火災,有情皆孽,無人不冤,確實如此。


    就像王翡自己,就是吃足了十世的苦頭,雖然每一世都很短就是了。


    王翡朝著蝙蝠寺離去,已經翻閱了‘何肆’大部分的記憶,並且是看一段刪一段,大刀闊斧,刪繁就簡,隻留下來一些主要的記憶作為主幹,同時卻保證‘何肆’再做不了無謂掙紮。


    現在還不到徹底消磨他的神魂的時候,畢竟他的落魄法還沒有修成,差了個雀陰魄沒有化血。


    所以現在的‘何肆’,像個失魂落魄之人,隻剩下為數不多的重要畫麵留存腦中,勉強還算屍居餘氣,苟延殘喘。


    隨著‘何肆’的記憶慢慢消散,這具身體之中好像也住進了兩個陌生人。


    何肆是忘我,王翡則是將自己模擬成‘何肆’,所以這副革囊也漸漸開始偏向於王翡,得心應手,包括那初具靈慧的霸道真解,瓜娃子一個,雖說不至於有奶便是娘,卻分不清楚誰是誰。


    王翡本來是飛往西郊的,行路至半途,忽然頓住,嘴角勾起一絲笑意。


    於是‘何肆’轉身向南邊飛掠而去。


    不過五十裏,就遇到了三個來人。


    兩男一女,一和尚,一老者,一少女。


    老趙帶著楊寶丹,八月十一日午後從江南出發的,剛好三日時間,抵達京城,來得真不算慢了。


    王翡覺得世事真是奇妙,原本是蘭芝化作楊寶丹騙何肆,現在倒好,該自己假裝‘何肆’騙楊寶丹了。


    不過也不存假裝一說,畢竟現在自己就是‘何肆’,有了他的記憶與情感。


    三人空中相遇,落入地麵。


    王翡對著楊寶丹,沒有一絲負擔地叫了一聲,“大姐頭。”


    老趙看著‘何肆’,眉頭緊皺,不是發現了什麽異樣,而是看破了他身上的障眼法。


    怎麽傷成這樣子了?


    隻是顧及身邊的傻丫頭,老趙這才沒有直接開口詢問,反倒轉頭看向身邊的密宗和尚,這人說什麽受菩薩所托,前來替何肆破劫解厄,一路上都賣著關子,自己打心眼裏是不相信他的,畢竟信了那就說明自家姑爺有麻煩了。


    可隱隱之中,卻又有些相信。


    如今親眼所見,是不得不信了。


    楊寶丹看到‘何肆’,滿眼都是驚喜,乳燕歸巢一般轉入‘何肆’懷中,鳩占鵲巢的王翡心安理得地抱住楊寶丹,與她溫存一會兒,盡量用自己沒有舌頭的嘴巴發出溫聲細語,“大姐頭,你終於來了啊?”


    楊寶丹聞言愣了愣,“你知道我要來?”


    王翡點了點頭,“知道,我遇到了一些事情,等會兒再和你說。”


    王翡轉頭看向老趙,裝模作樣有些赧顏道:“老趙,這次可能要麻煩你了。”


    老趙一臉嚴肅,問道:“這是攤上事了?”


    王翡點了點頭,顯然不打算隱瞞什麽,隻是先賣個關子,等待會兒到了豸山,再和一大家子人坦白關於蘭芝的事情。


    真真假假,虛則實之,實者虛之,才能真假難辨。


    甚至除了身份不用摻假,其餘全部說真話也無妨,畢竟語言是門藝術,前因後果稍稍調動一下次序,就是完全不同的解讀,全看開口之人的主觀。


    王翡就深諳此道。


    老趙眉頭更皺,問道:“多大事兒?”


    王翡伸手指了指頭頂,含糊道:“天大的事。”


    老趙瞬間明白大半,感到事態嚴峻的同時,卻也有些慶幸,好在自己現在實力恢複了七七八八,總算是有被這姑爺麻煩的資格。


    卻是沒有一點兒置身事外的想法。


    楊寶丹則是關切問道:“水生,你沒事吧?”


    王翡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她頗具肉感的臉蛋,故作輕鬆笑道:“挺好的,現在勉強也算四品守法境界的大宗師了。”


    老趙一眼看出‘何肆’滿身的邪魔歪道,如今貌似已經從惡如崩,積重難返了。


    王翡這才向著那越王府客卿密宗和尚,還不知其法號的如意焰花上師拱手行禮。


    不管之前他搶過‘何肆’的機緣,也不管他現在是來相助的


    王翡自認是比何肆聰慧許多的,轉眼就想到了這位的來意,八成是因為那鎖骨菩薩薑素。


    王翡行禮,不卑不亢,不遠不近道:“見過上師。”


    如意焰花上師隻是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王翡心中暗自盤算著現在‘何肆’這邊的援手,謔!還真不少。


    如此陣仗,即便是對上七八聯袂而來的謫仙,也不是毫無勝算,他倒是希望這場風波更大些,不管敵我,全死了才幹淨。


    還真是天助我也,王翡忽然暗自失笑,畢竟在這甕天之中,劉景摶就是天,他也的確就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沒有多餘寒暄,‘何肆’前頭帶路,後頭三人跟著向西郊豸山前行。


    不過一炷香時間,四人便至伢子湖中的孤嶼蝙蝠寺。


    王翡不存到了佛門淨地虔誠登山的態度,事急從權,不坐拘泥。


    本來騎著老趙的楊寶丹,此刻自然縮在‘何肆’懷裏。


    小別勝新婚,要不是看出眼下多事之秋,憑著楊寶丹的大膽,甚至略微潑辣,兩人早就旁若無人地纏綿起來了。


    王翡也不是沒有想過那水到渠成的床笫之歡,可惜是答應過那蘭芝了,顧忌這還以一次合歡必定化血的雀陰魄,不敢輕舉妄動,這一次是要留給蘭芝的,叫她見微知著,嚐鼎一臠,間接習得這落魄法,這才叫做雙贏。


    隻是如此倒是有些忤逆天意了,劉景摶將這落魄法敝帚自珍,看護得緊啊。


    不過一個小小的甕天之主,王翡還不放在眼裏。


    在化外,僅僅旦洲,就有道家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個個都是陽神真仙,也作地仙,神通手段,斡旋造化、顛倒陰陽、移星換鬥、振山撼地、劃江成陸。


    哪個比不劉景摶的手段高明?


    這劉景摶可真是地仙之恥,居然畏懼一個小小土著,連自己的甕天都不敢真身下場。


    不過話說回來,那李且來,還有之前那從甕天走出的吳殳,也的確是驚才絕豔之輩,可惜仙人長生久視,凡人眼中驚為天人的“不世出”,其實也不過爾爾。


    即便一個小小的陰神修士,也能壽命八百。


    所謂百年難遇的奇才,即便一輩子杵著不挪地兒,保守估計也能見著八個。


    而化外的陰神修士有多少?


    滿坑滿穀,數不勝數!


    甚至千年不遇又何妨?也不過是道妙陽神真仙小跳樊籠之後的過眼雲煙。


    隨著‘何肆’到來之後,早些抵達的眾人都有湧現出來。


    齊濟看著不過分別小半日時間,自己外甥身邊又多兩位宗師高人,也是有些驚疑。


    王翡與果圓師傅行禮,又一一與其餘露麵的僧眾問好。


    從‘何肆’的記憶中看,這些修持之人倒是真貫行菩薩道,對‘何肆’也是恩同再造。


    方丈果圓師傅雖是此地主人,卻是沒有寒暄太久,直接騰出一間坐禪的禪房,供眾人相聚商討,其中沒有圓桌,都是席地而坐,連蒲團都不夠,又從僧眾各自的寮房之中取了湊了湊,一行人這才在禪房落座。


    ‘何肆’介紹起兩邊。


    老趙的真名叫做趙福霞,不足為外人道,曾經的化名趙權卻是如雷貫耳了。


    齊濟不算客套地說久聞大名,老趙隻是擺手,說都是虛名,差點就虛了半輩子了,如今也不是實實在在地更上層樓,隻是一個楊氏鏢局的老仆人而已,陪著小姐來看姑爺。


    這一番說辭,自然是看出了‘何肆’這邊各位都不簡單,給自家的傻丫頭掙麵呢。


    齊濟卻是有些失禮地雙眼盯著楊寶丹,他自然不會覺得一會兒不見,楊寶丹隻是換了身衣裳,身上佩的那把劍條也不見了。


    心中狐疑不多,也有些猜測,或許這位才是真的楊寶丹吧?


    隻是那假貨呢?


    楊寶丹被齊濟看得有些不自在,聽水生剛剛的稱呼,這位應該就是他舅舅吧。


    楊寶丹弱弱叫了聲“舅舅。”


    初次見麵,舅舅這是嫌棄自己長得不好看嗎?


    那也沒用!


    楊寶丹隻是表麵乖順,心裏卻想著朱水生喜歡自己就好,自己是嫁給他,又不是嫁給他舅舅。


    又想難道他是嫌棄自己空手來的?


    本來按照爺爺的叮囑,自己帶了不少錢,進了城是要買禮物的,可是她還沒機會進城啊,這就被朱水生拉來了。


    而且自己緊趕慢趕騎了三天老趙,這會兒一定風塵仆仆的,也不知道麵上的妝有沒有花?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她本來還想尋個首飾鋪給自己挽髻絞麵,畫眉塗脂,捯飭一番的。


    齊濟對她笑了笑,想著待會兒準備點什麽見麵禮。


    楊寶丹反應過來,哪有先叫舅舅的道理?


    這還有水生的爹娘呢。


    楊寶丹又是一一招呼。


    一聲“伯伯”,一聲“嬸娘”,都是楊寶丹特地準備的符合北方的叫法。


    何三水夫婦聞言愣了愣,這才分開半天,這丫頭怎麽還認生了?


    之前小嘴甜著呢,一口一個爹娘。


    看到未來公婆麵色各異,楊寶丹心裏咯噔一下,這是怎麽了?


    難道他們都不滿意自己嗎?


    齊柔身邊那位就是水生的待年媳姐姐何花,她真是長得好漂亮啊。


    嗯,大概比自己漂亮三五個小玉兒吧,畢竟她和水生才是青梅竹馬……


    而自己隻是插足之人,所以不被他們待見也是應該的吧。


    一直大大咧咧的楊寶丹忽然覺得有些委屈,在意之人的態度,哪能真不在乎?


    人多必然嘴雜,王翡沒有立刻拉著楊寶丹坐下,而是當著眾人的麵說楊寶丹是第一次上門,叫眾人都別太嚴肅了,容易被誤會。


    除了劉傳玉、項真、齊濟麵色如常,其餘聞者皆驚,隻覺得‘何肆’這是魔怔了?


    第一次上門,這話倒也不算錯,但楊寶丹這都來了第三天了啊。


    王翡開門見山,直言之前那個楊寶丹是假的,是一個覬覦自己體魄的謫仙人所化。


    自己早早發現,隻是為了不打草驚蛇,這才一直虛與委蛇,今日等眾人都離了家,這才撕破了臉,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擺脫了她。


    王翡又是顧及身邊的楊寶丹不明就裏,所以體貼的多費了些口舌為其解惑。


    王翡簡單概括一下自己現在經曆的困境,即便再簡單,也不是三言兩語。


    楊寶丹這才明白‘何肆’正經曆什麽困厄,還有原來早在兩日之前,就有一位謫仙人假裝成自己的樣子,來到何家,來到‘何肆’身邊,想要近水樓台。


    好在‘何肆’不動聲色,這才沒有叫她得逞,王翡如是說,心裏卻是有些笑意蕩漾,哪有什麽好在?


    蘭芝和自己的確已經得手了,現在的‘何肆’都快死了,已經渾然忘我,隻剩些許念頭,還在被自己慢慢蠶食。


    那個上次耽誤了自己奪舍的宗海和尚,這回卻是沒有出來從中作梗,那時的何肆的還未“成熟”,不到摘果子的時候,所以即便王翡得手了,也會完璧歸趙的。


    而現在嘛,情況大不同了,那宗海和尚還在和天老爺的一道念頭相互掣肘,隻能說力有未逮,鞭長莫及,實在已經管不到‘何肆’了。


    還是那句話,得來全不費功夫。


    隻覺得沒什麽意思,雖然這盤棋還沒怎麽開始下,但在王翡眼中,卻已經開始官子局了。


    楊寶丹聽完‘何肆’的講述,一臉憂心忡忡,老趙卻隻是微微皺眉,旋即連眉頭都不皺了。


    嗨!屁大點事兒。


    自己隻管出拳就好,都說人有逆天之時,天無絕人之路。


    真是屁話,天要亡我,和解?無他!


    一雙拳頭出十二分力氣,打完之後,再試試看能不能出二十分功力。


    多少人這輩子雖然也沒好好活過,但有幾個有說死就死的坦蕩?


    老趙的確算一個,真發起癲來,身邊沒人的時候,自己砸自己幾拳頭的事情也做得出來。


    自家小姐好不容易相中個姑爺,按照她楊家三代相傳的對待感情忠貞不二的性子,估計也再難移情別戀了,這能叫她守寡不成?


    不過賣死力是真的,但要是真保不住姑爺,他死了,隻要小姐不死,自己肯定不陪著他死,雖然情之一字最傷人,但也好過直接害命啊。


    小姐雖然對男子可能就‘何肆’這一個一往情深了,但別忘了她男女通吃啊。


    這事兒雖然是秘密,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家中幾個長輩還是知道的。


    閩人酷重男色,無論貴賤妍媸,各以其類相結,長者為契兄,少者為契弟。


    而在江南則是結金蘭的閨中密友多些,有詩言:“香閨結友倍情癡, 盟重金蘭信不疑。”


    甚至楊延讚早早就知道了楊寶丹的磨鏡之好,還為其遮掩。


    自家閨女是無憂天女明妃相一事,最初隻有他一人知道,甚至心裏還有一絲隱隱期盼,希望她和小玉兒能再過火些,破了處子之身,這樣也就不怕有人覬覦明妃相了。


    老趙暗自思忖,死了男人固然可悲,但小姐這不是還有小玉兒嗎?


    還有姑爺那個待年媳姐姐,老趙一定保證,汝之妻楊家養之,還有父母,以後叫她和小姐兩個未亡人湊一對也不錯啊,總好過天天以淚洗麵,尋死覓活的。


    老趙隻能如此作想了,聊以自慰,卻是麵上揚起淡淡笑容,心中一點沉鬱煙消雲散。


    一番自我開解之後,老趙忽然就有些全無負擔了,想著這次出拳必然又能輕快些,拳頭自然也重些。


    老趙看著‘何肆’,心道,“姑爺,對不住了,老趙我隻能豁出大半條性命保你……”


    眾人消化了一下王翡的消息,神情各有異色。


    沒想到李鐵牛也是謫仙人,居然和那蘭芝是一夥兒的,也沒想到‘何肆’在京城又一次鬧出了不小的動靜,而且隱隱還有些叛逃出京的意味。


    劉傳玉對此事卻是不甚擔心,畢竟何肆既然能安然離開京城,而且隻殺了十幾個上直衛,沒有儀鑾衛中的大宗師出麵攔截,足以證明陛下的態度。


    王翡這才開始介紹起那始終一言不發的如意焰花上師,包括兩人之間的因緣際會,還有不打不相識。


    齊濟麵不改色,即便知道兩人之間有些舊怨,不過有越王陳樞賢的從中調和,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想來如今江南楊氏鏢局之中幾個親家都已經搬去了越王府避禍,還得承情呢。


    齊濟隻是不太放心這曾經番國的上善金剛,灌頂國師,此人名聲一直太好,是個我慢邪師,亦正亦邪,行事乖僻,無法揣度。


    不過來者是客,他還是笑臉相迎的。


    王翡想了想,再自己又一次將事情和盤托出之後,現在好像也沒什麽籌劃可做了,就等那些道友問詢而來,自己身邊這些人為了‘何肆’開始死鬥。


    他有耐性,卻不免也有些期盼呢。


    畢竟自己本來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啊。


    反正這天下早晚都是要亡的,從上至下,山上,凡塵,廟堂,江湖,隻有儒家那些當了婊子還立牌坊的文妖才會說出從心所欲不逾矩之言。


    都從心所欲了,還有什麽規矩可言?


    他隻是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圖個樂子而已,又有什麽關係呢?


    雖然飛升無妄,但到時候跟著師門去下界成佛作祖,豈不快哉?


    下界可不是現在所言的甕天,小世界,洞天福地之類,需要依附化外存在,唇亡齒寒,下界就是毫無聯係的另一處世界。


    所以濁山一脈在化外好似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不是沒有原因的,多數人隻是人雲亦雲,少數知道真相的,真是覺得光罵不足以難泄心頭之憤。


    眾人聚在小小的禪房之中,其實逼仄,見無話可說之後,也就各自散了。


    對於‘‘何肆’’惹出的麻煩,劉傳玉想要進宮一趟,為其善後。


    對此王翡求之不得,他知道與自己一丘之貉的那些道友,其實並沒有多少仙家風骨,劉傳玉此去,定然會受到伏擊。


    甚至還有那朱全生,若是沒人接應的話,他來蝙蝠寺的路也不會太順遂。


    王翡知道,劉傳玉自然也知道,所以也存了接引那位皇親國戚的心思。


    王翡對於自己這次出城,並未遭遇任何謫仙,也是十分意外,畢竟那是自己為數不多的落單時刻。


    這可是絕佳的各個擊破的機會啊,或許是那些上不得台麵這謫仙人各懷鬼胎,個個恐後,卻又個個不願做那出頭鳥。、


    果真稍微正常些的仙人,是不屑來這種水淺王八多的地方的,太過跌份,能來的都是不守規矩,再加沒臉沒皮的。


    王翡不知道,自己囿於何肆的殘破身體,感知並不如何出眾,自己出京之後的路,其實一直有庾元童暗中護送。


    可惜庾元童年紀尚輕,又是一直長在宮中,之前一直是個太子府屬官,小小少監,沒有太多眼見,看不懂如今的何肆已經被王翡鳩占鵲巢了。


    王翡又想到李且來現在應該已經動身返京了吧,他這次要是不出手,那他這甲子蕩魔立下的規矩可就徹底壞了,可他這一出手,又該折壽幾何呢?


    就算他一拳一個謫仙人,如打碎土雞瓦狗,但後續呢?


    即便劉景摶就算不出手,也給他安排好了對手,還真是師夷長技以製夷,用八百年前的武道第一人,對現今的武道第一人。


    那等氣象,以後這甕天估計不會有了,事不過三,劉景摶隻要還有點腦子,就一定不會再做養虎為患,為虺弗摧的事情了。


    到那時候可不就是自己亂種牟利,火中取栗的機會?


    王翡忽然心情大好,卻隻是因為事情變得好玩起來了,其實自己對於何肆的謫仙人體魄,沒有太過熱忱,隻是圖個樂子而已。


    佛教有“無所得,即是得”的說法,道教有“無所求,得其道”的說法,其實都是相同的,無為法而有差別,王翡並非什麽都不求,求個樂子也不算無所求,但至少不會失望。


    念及明天是就是中秋佳節,人月團圓。


    何肆這一家老小,該死幾個陪他上路呢?


    不若就一家人,整整齊齊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肆刀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萬象澄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萬象澄澈並收藏肆刀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