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太----!“聲顫了,人懵了,魂飛了,魄散了……


    太陽出血了,象受傷一樣,血淋淋往下滴,李宜忠的認知被顛覆了,他人模狗樣推著自行車站到街上,清風撫慰,他醒了:還在慨歎,這麽年輕,糟踏了,但她不貪錢,拿了自己應得的,最後還幫他拾起他用來擺闊的錢,最後相約再見,騎在車上,往外走,一頭腦都是王紅的影子,嫩如蓮藕,嬌若武媚,沒有誰可以不栽在這張溫柔的網裏,更何況她與別的女人不同,品質上讓人慨歎:她不是為了錢嗎?她咋不貪錢?太過享受,別的女人早已經如耬耙,體會到了不同,心中升騰出慨歎:盜亦有道!


    正在走神,一輛大卡車呼嘯而過,車窗裏是一張憤怒的臉,“你他媽找死呀,拉迪聽不見呀?”


    拉迪他的確沒聽見,一股煙塵撲蓋在臉上,他回過頭來,怔一下,小巷象一眼水井,很普通,但井下是個五彩斑瀾的世界,不虛此行,此行有兩個認知:一是外麵世界太精彩;二是錢的重要性,他要有錢,他要享受,旁門劈開一條左道,那是一條顧此失彼,滅絕人性的不歸路,他象隻巨大的水母,大半生都在欲望的焦渴裏掙紮,或起或伏,吮吸透著貪婪,沒有清醒,隻有沉醉。


    欲望之河,象大暴雨後的賈家溝,泥沙髒物俱瀉,翻卷著,滾動著,他象不會鳧水的旱鴨子,不斷紮煞著呼救,一個浪頭蓋過來,打得下沉,呼著氣,掙紮著向上,肮髒的水,不斷往腹腔裏灌,嗆得他雙手向上,要投降,卻沒有誰聽他呼叫,最後,力氣盡了,沉入水底。


    他害了自己,更害了下一代。


    第23章:


    程蓮的杳無音信,讓李春堂一家,暫時陷入無序的痛苦之中,她在糾結,梁山不是想上的,而是逼上的,她的哥實在是不堪一提,殘疾不說,而且精神狀態太差,癱躺著,等待著別人的施舍,但凡能躺著,決不坐著,一張一翕的嘴,要吃好東西,並且不幹不淨地罵人,被罵的人不分長幼,包括生養他的父母,那是一個廢人,廢人堆裏的無賴,此兒就是孽障,有不如無,他充分利用人們的同情心,在賤踏,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正是人們的不忍,他才肆無忌憚,他覺得一切都是該的,包括妹妹給他換親這件事,別人掙來吃的喝的,喂飽了他,給他端屎端尿,還要在他成年時,不計結果給他娶媳婦,他要象正常人那樣:享受女人!他可以婰著臉,不顧廉恥苟活著,仰著臉,數日子曬太陽,用一根棍去敲擊別人腦袋,然後用狗一樣的紅舌頭,去舔著幹裂嘴唇,品評活著的滋味,看樹木腐朽,看秋葉飄淩,賞春之浪漫,夏之炸裂,在笑罵聲渡過一生。


    黑暗裏,程蓮無聲流過淚,是命抗不過,程家隻有程城是唯一男丁,下麵妹妹還小,程城等不急她們長大,她不忍辱負重邁出那一步,程家就斷了香火,生她養她的父母,給她下跪,這是要折殺她,沒有辦法,生在這樣的家庭,她又該如何?香火真的那麽重要嗎?為何不能斷了?斷了又會怎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是誰在放這樣的千年狗臭屁?你的一句屁話,演義了多少悲劇?


    李子國捏泥人,給過程蓮一絲希望,能捏泥就能捏麵,隻要有事做,就不會虛度年華,這隻是程蓮一廂情願,並沒有和李子國達成共識,事情一波三折,到了這會兒,就差縱身一跳,是不是火坑,不得而知,至少李子國不象程城那樣頹廢,精神風貌上看不到那種破罐破摔的性情,真摔碎了,這個人也就完了。


    立夏前一天,程蓮騎著破腳踏車,從天而降一般,自帶著和好揉韌的一團麵來了,她要做最後有決定,如果這一關不過,她就外逃了,這是她早已經計劃好的,前途雖迷茫,至少有個希望。


    李子國不厭其煩摶土捏物,雖具雛形,無心修雕,捏什麽樣就什麽樣,空寂的時光,還要幫家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摘菜,織毛衣,納鞋底,縫衣服,他不怕別人嘲笑,能活著就已經不錯了,他苦笑著,沒有辦法,拖延殘喘,一天不死,就要動一天,他的活兒超過李幽香、超過弟媳,閑能出巧。


    寂靜寂寞,李子國心寧靜如水,他不象李春堂李建洲那樣急得搓腳,把心皮磨破,他對自己能夠打破醫生的魔咒,活下來,他有大握時間,幹有意義的事,他覺得不白活一回,許多無災無病,卻因遭遇偶然,如羚羊掛跡,晃一下就消失,要幸運得多,有弟、弟媳、妹妹、父母、祖父母的護嗬,他是幸運的,至於要不要用妹妹換親,他覺得無所謂:得之他幸,失之他命!


    程蓮踮著腳,看著他全神貫注在捏泥人,“嘿!”輕拍他一下,站到他身後。


    “你幹啥?一驚一乍?嚇得我……”所言不虛,一個泥人掉地上,腿摔折了,“你呀,跟鬼學走路,就是要嚇掉人魂,又幹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你招惹我幹啥?”他重新拾起泥人和泥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你就這樣看廢你自己?”


    “活著都是奢求,哪敢有非分之想?尚且養不活自己,怎能養家?你還是逃了吧?把命運搭錯車,世上沒有後悔藥,多少人腸子青了,何必苦苦相逼?”


    “難道你不想?”程蓮歪著頭逗他。


    “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人食五穀雜糧,有七情六欲,乃人生之常態,可我的生命寄靠閻王爺哪兒,能活多久,天知道?還奢求什麽男歡女愛?過界了,老天爺一生氣,就收了我,那個‘她’怎麽辦?”他按照自己想法,又把泥人腿安上,往那兒一靠,搓兩下手,“你這一生珍貴,切不可因一念之差浪費!”


    “你真這樣想?”程蓮的頭還在歪著,“如果有人偏要浪費呢?”


    “那這個人就是傻子!”


    “把手洗了,把這坨麵捏一下,捏好了就有人當傻子了,心甘情願的!”


    李子國怔了一下,搖著座車,去盆跟洗手,洗完擦一下,搖回來,捏麵人,傾其所有,心靈且手巧,捏了個烏發披肩的女孩,那是細長指甲刮出來的,“送你了!”


    “是你心中的那個‘她’?”


    “算是!”


    程蓮幸福地嫁了,因為一個麵人,她跳進了坑裏,在別人看來是那樣,在她的眼中:那不是坑,是福窩。


    古淑華窩在家裏,有時哼著歌,看似幸福,卻支起耳朵聽,分辨哪種聲音來自後槽坊,嚴道寬離得不遠,卻不願意過來好言相勸,她知道古淑華的性子,有時候油鹽不進,彈弓打豆粒,隻會彈,隻會崩,打不進去,心縫太窄,釉麵光澤,一擦就滑,落不到心裏,隻象陀螺,在地上繞圈圈。


    嚴道寬撇開伴了她一生糟老頭子古達,偏喜歡和隔輩的孫子孫女逗樂,古達生氣,她卻嘴一撇,“你想禍害我一生?餘生留給我自己不行?你那熊樣,當初眼瞎了,還屁顛屁顛給你生一堆孩子,老了老了,腸子都青了,悔之不及,悔不該當初,我這麽精明的人,自詡人精,咋就鑽你套中了,哎~~!”


    “偷著樂吧,以你的性子,還不得一個人光著?我收了你,你就感恩戴德吧!”古達笑得胡子亂顫。


    古淑華隔不太遠,可以相望,就是不願意過去,西瓜皮對著啃,滋味就在縫裏,因人而異,別人的幸福可以感染,不能傳染,想想酈至年,酸水泛上來,大上海的公子哥式的人物,風流倜儻,把持不住,雖任信他,卻不敢把自己交給她,她的斑點,一次燃燒的激情,留下一棵幼芽,古鈴忤在那兒,是橫隔,每每走過,都想越過,臨界恐懼,錯失良機。


    她外表風風火火,內心終是糾結,心猿意馬,讓本屬於劣勢的阮靈華捷足先登,晾了她一下,因為酒,借酒消愁,失足跌入那個布的坑裏,悔之晚矣,她一錯再錯,無法補錯,失了前進又失了後退的機遇,所以現在隻能掛著,如果不是好強,解放前可以嫁入曹家,與阮氏平分秋色,但不如其意,斷了其心,一搖晃,古鈴長大了,她長老了,心還是那顆心,卻有了退縮的想法,一個人帶個孩子,小樹會發芽,小孩會長大,終有一天,嫁為人妻,她將如何解脫?她後怕隱忍,心就裂開,裏麵長草,要荒要廢,聽之任之。


    一個人思前想後,淚水落枕,枕濕意爛,雞毛就掉落一地。


    嚴道寬雖罵老頭,時不時提著走,但女兒長籲短歎象現在藍牙一樣,隔空傳聲,她的苦,她的累,心累,嚴氏都知道,草率了可以隨便找一個人,拿她當寶,卻走不進她心裏,正是這份執著,讓她苦撐慢挨,虛渡了光陰,有花堪折不忍折,隻能空枝留歎息,任何外人,這個人無論怎樣努力,走不進女兒心裏,隻能遊離添亂,寧願單著,也不節外生枝,枝枝杈杈又會更加分神,所以世生怪相:女人寧願單著,也不湊合,21世紀,光棍有了男女分界,以前但凡棍,皆是命賤的男人,現在卻是高貴的才華橫溢的女人加入進來,光著成為一種時尚:寧缺毋濫。


    古淑華美好年華卻不曾有的事,她開了先河,作為後輩,我是見過古淑華的,她飄逸,她玉樹臨風,我曾試圖用現當代觀念解釋她的獨與她的立,但我說服不了自己,文革中,酈至年作為屢教不改的投機倒把分子,被大無畏戰鬥隊折磨至死,噩耗傳來,古淑華沒有一滴淚,卻沉默良久,從那以後,就很少看到她:習武優雅,率真為人,帶發拘於心牢裏修行,直至2000年,香消玉殞。


    古鈴遇人不淑,且生下一堆孩子,讓古淑華心碎神傷,沈冬秋在她眼裏,妥妥的人渣,卻做了她的女婿,報應呀,她精於旁門左道,卻無力殺死禍害她女兒的人,鼻涕眼淚一大把,女兒不讓殺,她也不能殺,手砸在棉花上,在那裏哀嚎,哀自己的苦,嚎女兒的不幸。


    三個女人一台戲,唱衰了一段史。


    女兒的率性而為,讓她背負沉重的十字架,晚年和她一樣鰥寡孤獨,報應呀!連代相傳,鼻腔的酸,一生都在,怪得了誰?


    孫東洋站在昏黃的霞影裏,等待著毛不平的回來,可是毛不平象走丟了一樣,許久不見蹤影,呀?哎呀?時間上的不對頭,讓他不安起來,腳就在地上蹉著,寂靜的小巷裏空無一人,太陽要繃不住了,輕車熟路,咋就這樣難?再等一會兒,在心裏這樣對自己說,希望能等出他來,心中期許的時間,一拖再拖,他看一下表:已經六點四十五分,他隻得騎上車,一個人回去,縣委大院可還有一大幫人在等他決策,拿主意,他不是很急,有魯延年、肖雲峰、古大江、何宗昌在兒,但時間早已經過了約定時間,當他的身影在兩個輪子之間動時,有人從他背後竄出來,動作太快,嚇他一跳,不過,不是衝他去的,那些人也不認識他,象箭飛跑,他們這是要幹什麽?發生了什麽事?一群人也不說話,快跑,他很想下去看看,幾多掙紮,還是沒有下去,心卻沉重掉在那兒。


    毛不平沒能敲開鄒慶雲的門,裏麵有殷殷的哭聲,是女人,象小河流水,沒完沒了,不用猜,這是老鄒從鄉下來的黃臉婆,老鄒在城裏隔空玩花的事,傳回了鄉下,這女人就鬧上門來,鄒慶雲就玩失蹤,隨便哪裏找不到,連工作地方也找不到,毛不平不甘心,似乎想把木板拍碎,還是沒動靜,毛不平急得踢跳貓咬,在門前亂竄,右拳捶在左掌裏,“這倒如何是好?”別的不怕,如果黃臉婆想不開,一根細麻繩在房梁上蕩了秋千,事就大了。


    鄒慶雲是個兩腳泥的幹部,有過很長在基層工作經驗,人黑,長得也一般,家在鄉下,有兩兒一女,與他擦出火花的女人叫吳桂芝,以前老鄒還是農民時,追求過她,可人家看不上他,無論怎樣癡情,人家都不願意多看他一眼:長得不行,符合幹、瘦、黑這一特點,吳氏那時還是學生,雖來自鄉下,卻十指不沾陽春水,在城裏上學,學的是進步,學得也是墜落,許多人雖羨慕妒忌恨,卻按部就班返回鄉下,吳桂芝懂得怎樣利益最大化,僅憑自身條件,就擠進了城市,那時的中國城市外表醜陋,但生活光鮮,還沒有最終畢業,就嫁了個大她七歲城裏男人,姓林,叫才威,這個林才威在小小街道辦做個宣傳員,永遠的勞動布褂子,洗得煞白,臉兒精致如瓷,頭發偏分,自從漢奸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之後,漢奸中分頭便遭人唾棄,改了偏分,個子高大,一看就是沒出過苦力的,貼標語,撒傳單,抄材料,是他日常所為,有認識,就有比較:高山與窪地,一覽無餘。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曾經青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風2024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風2024並收藏曾經青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