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剛走到班級門口,教室裏就傳來了雷鳴般的掌聲。


    同學們微笑著,眼睛齊刷刷的望向衛蘭。


    班主任橋哥站在講台前,雙手在胸前一張一合也為她鼓著掌,眼神裏流露出讚許。


    “好,同學們安靜,我們現在請衛蘭同學上台領獎。”橋哥拍了拍講台,示意同學們安靜。


    衛蘭感覺自己在做夢。從小到大,她都很平凡,就像一粒塵土掉進水裏都起不了一絲的波瀾,但現在她頭上好像有光環,在閃閃發亮。


    “我們班在這屆的運動會,取得了很好的名次,特別是女子項目。衛蘭更是為我們班贏得了三個第一。”橋哥轉身把三張獎狀頒給衛蘭,講台下又是一陣掌聲。


    橋哥抬手再次示意大家安靜,頓了頓,又拿起一張獎狀,語重心長的說:“這是一張榮譽獎狀,全校僅有的一張,頒給衛蘭,表揚她勇往直前,永不言棄的精神。也希望同學們向衛蘭學習,在以後人生的賽道上,可以披荊斬棘,所向披靡。”


    “嗷.......好,說的好。”同學們歡呼雀躍著。


    衛蘭從橋哥手裏接過獎狀,掌聲陣陣。她向同學們鞠了一躬,謝謝大家,心裏說不出的感慨。


    當她跛著腳,趔趄走下講台,回到桌位前,詫異的發現吳宇屾也在心悅誠服的給她鼓掌。


    她坐下,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張掌心大小的白紙,上麵倒寫著‘吳宇屾’三個大字。


    衛蘭不禁勾起唇角,眉梢含笑,抬眸看了看吳宇屾。


    吳宇屾聳了聳肩,小聲道:“願賭服輸。”


    衛蘭拿起桌上的一支筆,在‘吳’字的上麵,畫了隻烏龜。畫的那種‘王’外麵加個圈,四隻火柴棒腳的烏龜。畫好後,衛蘭把那張紙又還給了吳宇屾,算是報之前他那句“我不想和她坐在一起”的仇吧。


    吳宇屾看到那隻“烏龜”後,瞳孔放大,擰著眉瞪向她。


    她也瞪著他。


    “噗嗤,”兩人都沒繃住,一起上揚起唇角,臉上漣起水花。


    一笑泯恩仇吧。


    開完運動會,學校給同學們放了個小假--晚自習不用來了。同學們收拾完書包,一個個歡快的衝出教室。


    江汐扶著衛蘭走到學校門口,說:“真的不用我送你?”


    “真的不用,我小心點慢慢走。沒事的,再說我家離得又近,十分鍾就到家了。”


    “偏偏這兩天我自行車壞了,不然我直接騎車載你回家了,免得你走路。”


    “是啊,你也說自行車壞了,你自己這還要走著回去呢。你家那麽遠,走路至少半個多小時,送了我,你再折回來,你到家都幾點了,天都黑了。你快回去吧,我真可以的。”衛蘭故意走了兩下,又轉了一圈,讓江汐放心。


    “那我走了,明天見,”江汐略有餘悸,和她告別。


    “明天見。”她給她做了一個個大大的笑臉。


    衛蘭一瘸一拐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其實隻要腳不發力,和地麵快速的離合,就不怎麽疼了。


    就算疼,她心裏也是美滋滋的。爸爸曾說軍人的榮譽,是軍人最崇高的勳章,這一刻她明白了。


    “‘路不平’,想什麽呢?”她感覺書包被人扯了一下,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她回眸一望,吳宇屾騎著自行車停在了自己旁邊。


    便拉回思緒,懟了他句:“喊誰‘路不平’呢,你的腳好利索了嗎?”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之前受傷的腳,用手拍了拍,然後自信地說:“它早好了,隻是還不能踢球,不能劇烈運動。對了,你每天放學也走這條路嗎?怎麽都沒有遇見過你?”


    衛蘭沒有搭話,心想:你每天放學第一個衝出教室,跑的比兔子都快,你能遇見誰,除非撞在樹上,遇見‘太白金星’。


    吳宇屾看她不答話,接著說:“你知不知道,人為什麽會長腦子,就是因為要思考,要想辦法,而不隻是靠體力或是蠻力去硬拚。”


    “你什麽意思。”衛蘭知道他話裏有話。


    “我的意思是,今天運動會,比賽剛開始,你的鞋子被踩掉,你可以示意一下裁判員吹哨,重新開始。”


    “那如果裁判不重新開始呢。我就失去了比賽的資格。”


    “失去資格不更好,你也不會受傷變成‘路不平’了。沒必要用自己的身體去拚,以後做事多動動腦子,別像個笨蛋,搞得自殘。”


    “你.....你閉嘴。”衛蘭被他說的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怒目圓睜的瞪向他。


    她的個子比他矮半頭,眼睛正好到他鼻梁附近。


    他的鼻梁仿佛一刀削下去,挺直而又自然,完美無缺。黑白分明的雙眸,如水清透。再加上劍眉薄唇,他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不說話時,品貌不凡,清新俊逸。一說話,毀所有。


    “你又瞪個貓眼,小心眼睛越瞪越大,變成牛眼,然後,‘砰’掉出來。”他邊咯咯的笑,邊做著掉眼珠子的動作。


    她心情被他從雲端拽到了沼澤,他的嘴真是損到了極致。想想書包裏的那張榮譽獎狀,被他那麽一說,像是頒給自殘狂或是二傻子的。


    “你怎麽不說話,你家住哪裏,看你那麽可憐,我載你一段吧?”他悠然自得,一副做好人的樣子。


    她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扔下一句:“不用。”轉身踉蹌的走進麵前的一棟六層居民樓。


    “你家就住這裏啊,離學校蠻近的。你的書包裏,我剛放了一瓶液體創可貼,回去記得塗,防水消毒的,好好養傷哦,‘路不平’。”他說著笑著,騎車離開。


    藥,什麽藥。


    衛蘭趕忙把雙肩包從後背扯下,看外層側包裏鼓鼓的,有一瓶藥,是剛才他喊她時放進去的。


    她拿出那瓶藥,走出樓棟想還給他。可路上早已沒有了吳宇屾的身影。


    衛蘭低頭看著手裏的藥,上麵寫的日文,是進口的。她第一次知道創可貼還有液體的。


    衛蘭又看了看左腳,吳宇屾幫她找到的鞋子。


    衛蘭的氣好像消了一多半,他明明做了好人,卻也不讓別人知他的好,衛蘭心想: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她家住最頂層六樓,是她爸爸單位的家屬院。


    六年前花六萬元買的小三室,雖是內部職工價又是最便宜的頂層,但當時買房子,家裏隻有兩萬元,其餘都是借的。


    爸爸媽媽都是農村出身,爺爺奶奶很早就去世了,沒有幫襯。爸爸兄弟四個,是家裏的老二,出去當了十幾年兵,複員分配到了事業單位,靠著媽媽勤儉持家,縮衣節食過得也是幸福。


    可爸爸總是顧著大家,幫襯著農村的大爺、叔叔們,讓本不富裕的小家,捉襟見肘。他和媽媽因為這,三天兩頭吵架。這幾年,爸爸媽媽靠晚上跑客車,終於把買房子借的錢還上了,他們的爭吵也少了些。


    衛蘭手扶著樓梯扶手,咬著牙,一步一步往上挪。


    歇歇停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到了家門口。


    她臉頰、後背冒著汗,氣喘籲籲地從口袋裏拿出鑰匙開門。


    “姐,是你回來了嗎?”衛蘭的妹妹聽到開門聲問。


    “是我,小君。你今天怎麽也放學那麽早?”


    “我們今天大掃除,”衛君從房間出來,見姐姐蹣跚著走進屋:“姐,你腳怎麽了?”


    “沒什麽,跑步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小傷沒事,你快去寫你作業吧。”衛蘭把妹妹推進房間。


    妹妹低頭看了看衛蘭的腳,說:“那你自己注意點。姐,你今天跑步怎麽樣?得獎了嗎?爸媽又出去跑車了,應該很晚才回,鍋裏有中午的剩飯剩菜......”


    “快寫作業,二小姐,別絮叨了。我煮點粥,一會喊你吃飯。”衛蘭輕拍了拍妹妹後背,然後回到自己房間。


    她坐在床沿邊,脫掉鞋,把腳底下一層紗布輕輕取掉,看了看傷口,已經不出血了。摸出書包裏那瓶液體創可貼,躊躇了一會,慢慢打開蓋子,輕輕塗在傷口處。


    “吱......”剛塗上的一霎那,有馬蜂蟄的痛感。


    待痛感稍稍減退,她站起身緩緩地進了廚房。


    晚飯後,她和妹妹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寫作業。


    她們早已習慣生活和學習上的獨立自主,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衛蘭知道自己不出類拔萃,還不是男丁。大爺、叔叔們家裏各有男孩,而她家兩個女孩,每次媽媽回老家都感覺像是抬不起頭。


    而她隻能乖些、聽話些,去彌補對爸媽的歉意和遺憾。


    妹妹剛上初一,也如她般懂事。可她不想妹妹懂事,她想寵著她,做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


    衛蘭把那幾張獎狀,小心翼翼的從書包裏取出,輕輕拂了拂,發了會呆,把它們鎖在了床下的櫃子裏。


    夜深了,她們熄燈上床,爸媽還沒回來。


    衛蘭躺在床上,腳已不疼了,那個藥效果奇佳。


    這一天很漫長,有忍耐、榮耀、愉悅、疼痛、疲憊......


    衛蘭的眼皮越來越沉,慢慢地進入了夢鄉。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聽到爸媽窸窸窣窣的開門聲。


    衛爸和衛媽回來了,已快半夜12點鍾了。


    衛蘭翻了個身,眼角的淚滑落到枕頭上。


    此刻的自己該怎麽回報父母的辛苦和恩情呢?學習,拚命的學習,不管自己多中庸,都要拚命的努力。


    衛蘭在心裏暗暗的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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