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鍾。


    三分鍾的沉默。


    180秒,這是秦平留給所有人的思考時間。


    回憶夢,編織夢,虛構夢,確認夢的存在。


    必要的心理暗示。


    這是料理的第一步,如果不讓食客變成“能夠進食”的體質,之後的一切也都不用再提了。


    曆史上,從未有人捕獲過【天晴魚】,堂堂王食落在大多數人眼裏不過是虛構的神話產物。


    事實上,哪怕到了現在,也有很多人不願意相信天晴魚的存在,認為這場食王會是給新任食王造勢用的儀仗。


    很正常的現象。


    作為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接觸過天晴魚的人類,秦平此刻展示出來的烹飪方式,也將完完全全踏入到人們的未知領域。


    等待時間結束後,秦平再次開口了:


    “那麽,各位應該都已經自省過了關於夢的種種。”


    “為了說明我不是無的放矢,這裏有必要說點老生常談的東西。”


    講述物語。


    引導夢的形成。


    料理的第二步。


    “天晴魚的傳說,大家都聽過吧?”


    “很久很久以前,某座山裏的某個食莊住著某個男人。”


    “男人依靠打獵為生,與自己的家人過著幸福的生活。”


    台上的秦平像是個吟遊詩人,溫柔的聲音充滿了異樣的感染力,讓每一個聽到他話語的人都安靜下來,身心都變得柔軟。


    下一刻,他的語氣變得有些低沉。


    “有一天,男人在打獵途中受了傷。”


    “受傷的獵人無法治好自己,村裏也沒有醫生。就這樣,傷口一天天惡化,獵人變得無法再出去打獵了。”


    “一天,他的妻子拋棄了他,改嫁給年輕健康的獵人。”


    “又一天,他眼睜睜地看著狼衝入家中,叼走了他的孩子,無力阻止。”


    “男人絕望了。”


    “他拖著病重的身體,抱著賭一把的想法去向食莊主任求助。”


    “他病的很重,白天出門,傍晚還沒有走到目的地。”


    “沒有人幫助他——無論他如何哭喊。”


    “街上的流氓敲詐掉他身上的最後一點錢,把他的腿打斷了,男人隻能用手摳泥,匍匐前行。”


    “夜深了,人們在被窩裏呼呼大睡,男人還沒有到。”


    “他的身體越發虛弱,爬得越發慢了。”


    “三三兩兩的野狗不緊不慢地跟在男人身後,他的頭頂盤旋著食腐的鳥。”


    “但是,男人並沒有放棄。”


    秦平抬起手臂五指握拳用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的動作所吸引。


    “他堅持著,堅持著,終於爬到了食莊主人的府邸門口。”


    “男人望著那巨大的黑鐵門扉,眼眶中滴下大顆的眼淚。他掙紮著,靠著門站了起來。”


    “他敲了門,半天沒有人回應。”


    “男人慢慢停止了哭泣,心想是守門的人沒聽見,於是又敲了敲門。”


    “在門的那一段,會有善良仁慈的領主在等著他,那位大人將給予他食物,救濟,治好他的傷——抱著這樣的想法,他一次次地敲著門。”


    “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繼續敲……”


    “鮮血順著門流下,卻不見有半點敞開的跡象。”


    “終於,男人的眼裏失去了光彩,他的手抬了起來,想要去敲門,卻終究是沒能抬起來。”


    “男人死了。”


    “野狗和鳥迅速前來,想要分一杯羹,就在這時……”


    秦平放下手,緩緩說道:


    ——“天上下雨了。”


    話音剛落,人們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不約而同地提起頭。


    皮膚上傳來濕潤的感覺。


    雨?


    下雨了?


    無暇天遠在雲層之上,極少有降雨,今天怎麽下雨了?


    然而,類似於這樣的違和感也很快被人們下意識地忽略了。


    淅淅瀝瀝的酥麻聲音開始占據他們的感官。


    占據,覆蓋,就像用黑色的顏料去蓋掉其他顏色一般,無可阻擋。


    水,無孔不入,至柔至強。


    不隻是鬥技場,無暇島……凡是此刻在關注食王會的地區,聽過秦平話的人,自然而然地察覺到了雨的來臨。


    雨。


    不分地區時間的雨。


    籠罩了古托斯瑞亞大陸一角的雨。


    綿綿密密,陰森的大幕從沿海一路升起,跨越高山大河,綿延至極北凍土。


    不知何時,烏雲已經遍布每一寸天空,視野也開始變得狹窄。


    狹窄,昏暗。


    微弱的光芒逐漸收斂,無盡的雨幕滲入心底最深處,寒意彌漫侵蝕,撩撥著某種騷動。


    會場中,亞瑟已經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他下意識地想要開啟【安寧】狀態,抵抗這種未知的精神異常狀況,但卻為時已晚。


    該死……我……


    他極力地想要振作精神,但整個人像是一個月沒睡似的,眼皮越來越重,四肢如同慣了鉛一般自然下沉。


    夢……原來如此……


    所謂實現做好“夢”的準備,為的就是這個……


    隱約的,亞瑟察覺到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秦平並不是帶著惡意在做現在的事情。


    善意。


    他是真的抱著善意在烹飪料理。


    看樣子,名為【天晴魚】的料理必須要經過這樣的步驟才能呈現。


    但是……還是有點不甘心啊,這種任人擺布的感覺……


    亞瑟最後的一點抵抗意識也逐漸熄滅,他感覺自己仿佛落到了一個無形的真空管道中。


    四周一片漆黑,失去的五感讓他沒有了任何判斷能力,就連最簡單的思考都無法進行。


    失去了成熟心智的操控和人格的作用之後,人的情感記憶乃至最基礎的神經衝動,統統都被拆解為分散的單元。


    混雜糅合,無可名狀。


    曖昧,混沌。


    有如泡在羊水中的嬰兒,在無盡的黑暗中毫無目的地遊蕩,分解,聚合……


    。。。。。。


    眼睛緩緩睜開一線,強烈的白光直刺而來,使他再次閉上雙眼。


    我這是……在哪?


    迷茫渙散的瞳孔聚焦。


    模糊的思考逐漸恢複正常運行。


    瞬間,昏迷前的種種記憶就湧上心頭。


    食王會,秦平,天晴魚,雨……


    整理一下情報。


    我是亞瑟。


    亞瑟·路希瑞亞。


    我正在執行灰海的任務,主線任務開始後,遭遇了秦平引起的怪奇事件,然後就出現在了這裏。


    這裏……是哪?


    亞瑟嚐試著想要移動,卻發現自己除了眼皮根本無法動彈。


    更糟糕的是,他感覺不到“力量”的存在。


    騎士的力量消失了,他再沒有了那種仿佛無所不能的全能感,再度淪為了一個普通平凡的人。


    失去了力量,縱然是有著寬廣視野與遠見的權限者,所能做到的也與凡人差別不大。


    混亂了幾秒鍾後,亞瑟強迫自己繼續進行思考。


    固體。


    自己似乎是被困在某種密封固體之中。


    氧氣狀況……好像沒有缺氧的感覺。


    到處都是白色。


    入目隻有刺目的白光,除此以外看不到別的東西。


    眼睛感覺有些刺痛,應該是白色的東西離得太近的緣故。


    恍惚間,耳邊傳來什麽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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