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眨了眨眼睛,頭朝著亞瑟的方向,呆愣愣的,一句話也不說。


    半晌,它拿兔爪撓撓後腦勺,滿臉疑惑。


    “我還以為有貨物掙脫出來搞事情,難道搞錯了?”


    說完,它又走回到駕駛室中,貨車發動機再次發出“嗚嗚啦啦”的聲音,獅子輪胎不滿地哼唧兩聲,邁起它那密密麻麻的腿狂奔起來。


    貨車上,亞瑟從高度警戒的狀態脫離,繃緊的肌肉鬆弛下來。


    它看不見我?


    還是裝作看不見我,想要趁我鬆懈偷襲?


    疑念重重,亞瑟一時間無法確定真偽,於是抬起腳,往下狠狠一跺。


    ——“咚~~!”


    貨車再度熄火,兔子人還未到,怒吼聲先一步傳了過來:


    “殺千刀的!我沒有搞錯!”


    “是哪個不知好歹的渣滓,居然敢耍我,我要把你吊起來抽!吊起來抽啊!”


    大步流星,兔子以遠超人類的敏捷度一個縱越登上車後背,不知道的還以為它要三分上籃。


    氣呼呼的,紅了眼的兔子環視一周,沒看到人。


    明明亞瑟離它隻有幾米遠,卻被忽略了過去,視而不見。


    “一,二,三,四……”


    “十七個?我有十八個貨物,怎麽少了一個?”


    趴下身,兔子仔細搜索了一遍地麵,用手搓出來一層麻袋的殘骸。


    “跑了一個!”


    “混蛋!不要讓我抓到你,不然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憤恨怪叫,兔子在麻袋間翻找了一陣,還是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隻能怒氣衝衝地回去開車。


    就在兔子爬進駕駛室的時候,亞瑟又跺了腳地麵。


    ——“咚~~!”


    “給我適可而止!”


    怒不可遏,兔子腳下一動,整個如同炮彈般竄出,對準亞瑟的方向一腳踹去。


    沒有感覺到明顯的敵意,瞳孔也沒聚焦,也就是說……它隻是聽聲辯位的,還是看不見我人。


    亞瑟不動神色地橫移一步,躲開攻擊。


    奇怪的是,亞瑟明明從兔子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兔子卻魔怔似的找不到自己。


    總不能是因為戴了個烏鴉頭套,在黑夜中成為了保護色,它才瞧不見我吧?


    抱著姑且試試的態度,亞瑟將頭上的烏鴉頭套摘了下來。


    瞬間,一股強烈的敵意傳來。


    “找~到~你~了!!”


    兔子咧嘴怪笑,從褲腰帶上摘下一個綠色啤酒瓶,握著柄往貨車護欄上一砸,猩紅的液體撒得到處都是。


    手拿尖銳的碎玻璃瓶,兔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亞瑟,憤怒的臉上帶著些許迷惑。


    “你是什麽生物?外星人?”


    “兩隻眼睛,兩條腿,沒有毛發,沒有角,沒有翅膀,甚至沒有尖耳朵,沒有鋒利牙齒!”


    “我們的家園裏怎麽會有你這樣醜陋低劣的物種!哦,天呐,難道你是謝菲爾德從廁所馬桶裏抽出來的下水道居民?也隻有那裏才會產出你這樣肮髒下作的怪物!”


    兔子用力揮舞了幾下手中的碎玻璃瓶以顯示自己的武力。


    “弱小而可悲的生物啊,你馬上就能體驗到你瑪多大爺的偉大攻擊了,懺悔吧,你這個自以為是的愚蠢敗類!”


    “沒有誰會聽你懺悔討饒的,因為這裏隻有偉大的瑪多,一位注定要征服洛克裏斯城主宰者!而主宰者,從不會心慈手軟,且會用最殘忍的雷霆手段報複欺辱攻擊他的敵人!”


    尖銳的破風聲響起,兔子手中玻璃瓶飛快刺出,動作毫無章法,但勝在勢大力沉,尋常人類沾上一點都會被整個捅穿打散!


    麵對如此攻擊,亞瑟沒有先選擇躲避,而是將烏鴉頭套戴回頭上。


    接著發生了很詭異的一幕:


    “嗯?”


    兔子輕咦一聲,刺殺動作中途停了下來,它死死瞪著亞瑟的方向,嘴裏大聲喊道:


    “你跑哪去了?給我滾出來!別以為你那下水道生物的獨有伎倆能夠騙到偉大的瑪多,我會把你的陰謀連同你本人一起扯爛!”


    說完它又開始東張西望,到處尋找可疑的地方,打打這裏又看看那裏,時不時還對著空處叫喊,想要把那不存在的小賊詐出來。


    無論他怎麽找,都找不到近在咫尺的亞瑟,樣子無比滑稽。


    終於,翻找無果的兔子精疲力盡,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駕駛室。


    “哈……哈……要不是得送貨,我一定先把你揪出來!……哈……”


    “給我等著,小賊……下一次搞鬼的時候,必是你的死期!”


    ——“啪!”


    摔門而入,發動機再次啟動。


    顛簸的道路上,護欄上的吊燈一搖一晃,散發著不穩定的微光,失去兔子氣息震懾的麻袋也開始了掙紮。


    亞瑟站在中央位置,凝視著前方。


    他已經差不多適應了頭套狀態下的狹小視野,在這種情況下往外看,像是從封閉的世界中窺視外界,有種難以言喻的隱秘快感。


    穿戴烏鴉頭套使他能夠消失在那隻兔子的感知中,不知道這一點是否對所有的均衡界生命都適用。


    亞瑟猜測,烏鴉頭套帶來的並非光學現象上的隱藏,而是近似於精神上的影響,無限削弱存在感,使自己獨立於社會群體的目光之外……


    很顯然,這不是什麽偶然現象,恐怕與鴉先生有所關聯。


    “兔子”無法進入均衡界,“魚”無法離開,而“鴉”卻能夠自由穿行兩界之間,介紹貨品,影響幹涉……


    謎一般的存在。


    搖了搖頭,亞瑟暫且不去思考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他走到一個麻袋前,蹲下身,仔細觀察起來。


    這裏麵裝的是什麽?


    和自己一樣的人?


    不,應該不會,我是吃了鴉先生舌頭才過來的,屬於特殊情況。


    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接近,離得近的麻袋停止了掙紮。


    抬手,蒼藍魔力撕扯開眼前的麻袋,將裏麵的東西暴露出來。


    呃……


    一隻長腿的魚?


    魚身長半米多,長得很壯,表麵遍布大紅鱗片,兩側魚鰭位置被一雙雙腿所代替,表麵遍布白色的毛發,外形近似於兔子的肢體。


    總共七雙腿,加起來十四條,其中有大有小,模樣怪異而不協調。


    怪魚左右張望了一陣,沒有發現什麽異常,也沒注意到亞瑟的存在,它的雙眼中頓時流露出人性化的驚喜,十四條腿同時一蹬,整個飛了出去。


    “哪裏跑?!”


    隻聽從駕駛室位置傳來一聲大喝,緊接著“砰!”的一聲,怪魚的身體被一條幻影擊中頭部,纏繞幾圈,裹挾著往回拖。


    “嗚嗚嗚……嗚嗚嗚……”


    怪魚的口中發出絕望的人類哭聲,眼眶中流出大顆大顆晶瑩的淚珠。


    隻見,它的身上綁了一圈成人小臂粗的大蟒蛇,蛇的一頭高高抬起,戲謔地俯視著怪魚,尾端則連接在兔子的尾巴上。


    先前兔子一直沒露出尾巴,此時一看,哪裏是什麽尾巴,分明是一條青綠大蟒!


    蟒蛇張開嘴,喉嚨深處又擠出一張魚嘴,口中發出瘮人的邪笑。


    “哈哈哈哈!還想跑?你們這些該死的墮落者,就該送去沉淪湖當燃料!你如果跑了,豈不是要我們這些善良正直的兔子去填坑?”


    “這些年的形勢越來越嚴峻了,如果不多死點魚,總有一天會拿兔子開刀!”


    一邊說,蟒蛇一邊收緊束縛,將兔子捆束其中,不斷壓縮它的生存空間。


    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骨裂聲。


    “嗚嗚~嗚嗚嗚嗚!!——”


    兔子口中漏出不成形的絕望啼哭,樣子無比淒慘,渾身十四條腿被悉數折斷。


    “哼!再敢逃,你就不用去沉淪湖了,我明天一早就把你熬湯煮了當早飯!”


    惡狠狠地朝怪魚臉上吐了口口水,兔子操縱蟒蛇尾巴將它拎起來,拋入另一個麻袋之中,開口處打個死結,再往貨車上一拋。


    這兔子力氣著實大得離譜,怪魚少說一百來斤,被它隨便扔來扔去,在車上砸出一個暗紅色的血印子。


    “嗚嗚啦啦……”


    貨車再一次啟動。


    亞瑟皺眉看著地上裝著怪魚的麻袋,它已經一動也不動了,下麵不斷滲出鮮血,惡心且血腥。


    他從小接受的教育都告訴他要謙和禮讓,溫和待人。


    這些怪物不是人類,長相奇醜無比,肢體怪異無端,可又有著類人的智慧,居然如此對待生命,殘忍暴虐,讓亞瑟感到無比的壓抑反感。


    未開化的野獸?


    不不不,那隻兔子,它是帶著明確的惡意行動的,那邪惡滲入骨髓,即使把亞瑟見過的所有智慧生物的邪惡加起來,都及不上兔子!


    亞瑟望著一車的麻袋,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並不知道什麽兔子什麽魚,這其中又有怎樣的淵源糾葛,他現在隻是想拯救一批弱者,一批被剝削者。


    也許麻袋裏裝的都是罪犯,是異端,是更壞的東西,可隻要它們表現出了類人的智慧,就不該遭受如此踐踏蹂躪。


    ——小托娃,你在想什麽呢,你要救一群怪物?


    路希瑞亞的聲音在心底響起,冰冷中帶著疑惑。


    ——換成是我,就會控製住那頭白癡兔子,讓它帶路去怪物們的核心城鎮,探明其形態結構,再想辦法尋找茜茜……”


    ——你太軟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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