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還是忍?


    狄俄浦斯臉色陰晴不定,看著迎麵一步步走來的茜茜,額角滴下一滴冷汗。


    明明氣息不強,頂多是城衛軍普通士兵水準,為什麽會給我如此強的壓迫感?


    難道,這就是飛升者的獨特之處?


    眼下無數人在暗中窺探,不戰而退對自己的威信是一個非常沉重的打擊,可打又打不過,甚至有神魂俱滅的危險。


    對方是飛升者,可不見得會把城衛軍當回事,殺了也就殺了!


    “怎麽,你現在還在懷疑我的身份嗎?”


    “差不多該得出結論了吧。”


    居高臨下,茜茜俯視著狄俄浦斯,腦袋向一側歪了歪,柔順的黑發在風中輕輕搖晃。


    “……我承認,您是真正的飛升者。”


    終究,狄俄浦斯還是選擇向眼前的暴力屈服。


    繼續存在下去才是第一位的!


    它在這美好家園徘徊滯留數百載歲月,可不是為了無緣無故倒在這種地方,死在一位莫名其妙蹦出來的飛升者手中。


    也許,可以換個角度思考問題。


    一位飛升者突然出現在荒野中,其中必然有什麽淵源!


    危險,與機遇並存!


    如果能從她那裏得到什麽重要的情報……


    思及此處,狄俄浦斯居然向殺害自己下屬的敵人鞠了一躬。


    “尊貴的飛升者,非常抱歉,我的手下冒犯到了您。”


    “它們現在已經死了,也算是罪有應得,還請不計前嫌,與我等城衛軍建立平等友好關係,將來凡事也好有個照應。”


    茜茜眼中閃過驚訝的神色,沒想到這兔子的態度轉變如此之快,簡直不給人動手的理由。


    在她身邊,亞瑟更是下意識地抬起了手,雙眼眯起,心中殺意湧動。


    能屈能伸,克服爭強好勝好勇鬥狠的情緒本能,遵從理智行動。


    這樣的家夥一旦成為敵人,會變得相當可怕!


    雙方已經結仇,若是老兔子真的能放下仇恨那還好說,可真的有可能嗎?


    現在放它走,來日恐怕會有大麻煩報複上門……


    現在殺掉它?


    狄俄浦斯莫名感覺到一陣寒意,趕忙從懷中取出一物,恭恭敬敬呈遞給茜茜。


    一張卡片,上麵畫著類似陰陽太極的圖案,上半圓是兔子模樣,下半圓則是魚的形態,兩者相互咬尾,栩栩如生。


    “此物可以讓您在洛克裏斯的大多數場合行走自如,如果您接下來要進城,相信它能幫您省去一些麻煩。”


    “畢竟,城裏有很多不長眼的東西,說不定會冒犯到您,到時候又要生出無數殺孽,還得我們城衛軍去處理。”


    滿臉堆笑,卑躬屈膝,狄俄浦斯態度轉變之快,簡直讓人瞋目結舌。


    如果隻是這樣,亞瑟倒還是會強行動手,斬草除根以絕後患,但茜茜明顯沒有殺掉對方的想法。


    她表麵上裝出一副高傲冷漠姿態,其實內心已經快要到極限了,手指不停地相互摩挲。


    短短幾個小時裏,太多的殺戮在她麵前發生,即使死的不是人類,也讓她感到觸目驚心,無法接受。


    殘碎的零部件,各種武器的碎片,諸如此類的東西鋪了滿地,將黑夜下的世界妝點成地獄景象。


    好玩與興奮的勁過後,隨之而來的是反感與疲憊。


    女孩不是專門從事危險工作的人員,不需要每天麵對肮髒殘酷的黑暗現實,她應該活在陽光底下,而不是永無止境的漫漫黑夜。


    此刻,亞瑟若是動手宰了老兔子,必然會增加茜茜內心的負擔,進一步把她推向崩潰的深淵。


    人的內心是很微妙的東西。


    平穩和失衡之間,往往隻有一層紙的間隔。


    亞瑟必須維持平日裏的人設,保持那溫和善良正直果敢的形象,如此確保女孩內心穩定。


    陌生的環境,危險的敵人,要是亞瑟再表現出路希瑞亞那般殘酷冷漠漠視生命的姿態,為所欲為,那茜茜必然會對那樣的亞瑟感到陌生,失去依靠,陷入到不安和恐懼當中。


    ——走吧,我們進城。


    聽到亞瑟的傳音,女孩心底小小地鬆了口氣。


    “既然你都如此誠懇地道歉了,我就姑且當作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


    “回見。”


    擦身而過,茜茜徑直走向了洛克裏斯城的位置,前麵一眾幸存的鎧甲兔子都用憤恨而又害怕的目光望著她。


    它們和同僚之間競爭多於情誼,可一次性死了過半,未免有些驚恐後怕。


    莫名的,亞瑟想到了治愈魔法課上使用的各種小動物。


    從貓貓狗狗到兔子老鼠,各種各樣,它們被人為弄傷,然後交給人類來治療。


    因為弱小,無法抵抗外界的威脅,被抓來充當工具。


    它們看人的眼神和鎧甲兔子們很像,充斥著憤怒與憎恨,身體卻絕不會動彈,更不會去嚐試無謂的反抗,因為它們知道反抗也毫無用處,隻會讓自己死的更快。


    自然界中,弱小的生物也會通過表現“憤怒”來恐嚇對手,像是鼓起肚皮,發出大叫,向天敵傳達“我生氣了!”的信號。


    歸根結底,它們還是在害怕,內心因恐懼顫抖,它們眼底的憤怒並非真正的憤怒,而是一種恐懼的外在體現。


    情緒憤怒而身體退縮,說明它們除了憤怒什麽都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借由怒火來衝淡內心之中的畏縮情緒,利用心理暗示強化自信。


    動物有可能會被威嚇嚇到,人類則絕無可能,倘使野獸對著獵人鼓起肚皮,發出大叫,就會被人毫不留情地戳破肚皮,剪短喉嚨,血肉曬成臘肉,毛皮做成大衣,


    如果有一天,那個實驗動物能夠口中吐出人話,說“萬物生而平等,我們也是擁有智慧的生物,應當與人類平等地享有各種權利!你們不能殺我!”


    那,這種生物包括它的族群都迎來非常淒慘的末路。


    站在弱勢地位的個體,永遠處於被動和受支配的地位,連自己的生命和自由都無法擁有,被剝削,被使用,被控製,任人宰割,予取予求。


    個體如此,上升到群體和文明,種族與概念,同樣是如此。


    剝削和掠奪是大多數生命的發端,沒有這些步驟就不會有誕生的那一天,更不會催生出前進的欲望和動力。


    個體和群體的奮鬥拚搏大多是為了提升自己在掠奪鏈條上的位置,爭取到優勢地位,掠食,競爭,繁衍,循環,整個宇宙文明大海也會因此而流動,變得多姿多彩,生生不息。


    經過兔子們的身邊,亞瑟默默地觀察著每一隻的表情,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超然物外的冷漠。


    死生觀。


    對於宇宙和文明本質的思考,高遠的視界。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思想正在向體內的另一個亞瑟靠攏,趨於同步,這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不以他個人的意誌為轉移。


    等到那層所謂的思想封印解開,真正的亞瑟也將回歸。


    透過烏鴉頭套,亞瑟望著不遠處的巨城,憂鬱的眼神中帶著些迷茫。


    如果路希瑞亞才是真正的亞瑟,那他又算是什麽呢?一個虛假的個體?遊蕩的孤魂?


    搖搖頭,亞瑟強行拋開亂七八糟的想法。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把茜茜帶回去,至於其他事情,等回到現世再說。


    ……


    洛克裏斯巨城坐落在盆地內側,再往外就是茫茫高聳群山。


    整座城池連為一體,無數石質建築相互勾連,城堡和城堡之間由長短不一的天橋連接,結構無比複雜,向上望不到頂。


    灰白色巨石鑄成了巨城的外牆,最低矮的隘口處都有五百來米,雄偉有如巨人出入的國度,冰冷莊嚴。


    沿著天橋往內側,石質建築群的高度更為誇張,每往內幾千米都會向上拔升一截,到了第五第六層已經穿過了雲端,一覽眾山小。


    這已經不是單靠個體物理力量能夠建成的奇跡建築了,沒有誰知道是誰建造了洛克裏斯,口耳相傳是神造之物。


    也許,它真的是巨人神靈創造的國度。


    平整光滑的灰石高牆下,來往的生物渺小如螻蟻,一側的城牆上橫著排過去許多巨大的鋼鐵大門,高四百米,長度超過千米,光是門的重量就超過千噸。


    城垛上擺著一門門外表猙獰的鋼鐵床弩,每隔五十米有一個兔子頭形狀的碉堡,裏麵滿載駐守的士兵。


    城門大開,兩邊並排站著一位位身穿黑鐵重鎧的戰士,一手巨盾,一手握著鶴嘴戟,麵部完全被麵甲覆蓋,隻露出一條漆黑的縫隙。


    洛克裏斯的居民數量無比驚人,它是整個均衡界的中心,魔幻的城池。


    換成在現世,這樣一座巨城根本不可能建立起來,它那無以倫比的重量會將地麵壓垮,過於誇張的高度也容易造成塔身傾斜。


    唯有非現實的詭異之地,才能承載這樣一座超脫常識的奇跡之城,飛升之地!


    亞瑟和茜茜走在來往的兔子中,走向城門。


    女孩的身上披著一層灰袍,遮擋住麵目,以免走到哪都i引起注目。


    灰袍是從一位強大的獨行兔子怪物屍體上扒下來的,布料精致,感觸類似於毛皮,而且不會沾染血跡,頗為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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