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羅伊女士的通知,亞瑟在某天上午來到成人預防科。


    一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員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還有以為他迷路的,好心上來指路。


    絕大多數一線人員都沒見過自己頭上的負責人,更何況亞瑟和他們並非一個部門,不認識也正常。


    在出示了相關證件之後,亞瑟無視了工作人員們訝異奇怪的眼神,一路走到了建築物內部。


    周圍沒什麽人,走廊上的門裏也沒有人的氣息,大堆的紙質資料一捆捆堆放在牆角,有的已經上了年頭。


    走到盡頭的房間,亞瑟抬起手敲了敲門。


    “進來。”


    門裏傳來沉穩的男性聲音。


    依言推門而入,並不算大的辦公場景映入眼簾。


    高高的書架,木質的桌子,還有桌子後麵正坐著書寫的中年男人。


    “德諾西先生,許久不見。”


    說到德諾西·貝克特這個人,亞瑟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他了。


    上一次見是在九個月前,一次防控科全體參與的會議上。


    當時,亞瑟作為新晉的【異常兒童防控科】區域負責人參加會議,見到了那位高座上的鷹鉤鼻男人。


    這個發際線很高的中年人的身材高大瘦長,眼窩深陷,稀疏的頭發掩蓋不住油光蹭亮的腦殼。


    他平日裏喜歡眯著眼睛,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每每一抬眉毛就會擠出一層層抬頭紋,叫人印象深刻(據說是小時候太胖了,長大之後瘦下來,皮膚鬆弛)。


    德諾西是個嚴謹而保守的人,他一年四季穿著黑色的工作服,說話生硬刻板,絕不徇私情,有的時候也會很固執,不知變通。


    固執的人倒是很適合成人防控科總負責人的職位,因為這樣的人總是傾向於按規矩辦事,不會因為一己私欲肆意妄為。


    克製,理性,死板,聽起來很有些褒義的感覺,不是嗎?


    九個月前的會議上,亞瑟隻是公事公辦地做了些報告,德諾西全程半閉著眼睛,扁著個嘴,沒有做出任何評論。


    除開例行的問候,兩人幾乎沒有進行過像樣的對話。


    像今天這樣的單獨會麵還是第一次。


    少年自然而然地在辦公桌對麵的凳子上坐下,姿勢放鬆。


    德諾西放下手中的筆,十指交叉,抬起眉毛看向亞瑟。


    他的額頭上皺起一層層標誌性的抬頭紋,鼻孔下的兩撇胡子像是跟著在動,往上一翹。


    好吧,不像是歡迎我的感覺。


    又或者平常見誰都是這副樣子?


    不會來點微笑?再不濟哭也行啊,麵癱?僵屍?要不要我請幾個光頭法師來給你超度了?


    “異常兒童防控科的區域負責人,亞瑟·托娃,我認得你。請問來此有何貴幹?”


    沒幹什麽,就是給你超度……當然話不能這麽說。


    看樣子,羅伊老師沒有對他說過茜茜的事情,不然一上來也不會這麽客氣。


    “我參加相關工作尚且沒有多少時日,想要參觀一下貴科的日常工作,尤其是……你們關押的那些有問題的人,希望能學習一下處理應對的手段。”


    “亞瑟先生,請注意你的用詞,我們從未,‘關押’,過任何人。”


    德諾西故意突出了關押二字,表明自己的態度。


    “哦,抱歉,是正在接受你們治療的人,我想觀察下你們的處理方式。”


    “說真的,我不認為這會對亞瑟你的工作產生什麽幫助,因為我們處理的對象,一部分是你們部門送過來的,或者打從一開始就生病了……你應該遇不到那種怪異難治的病患。”


    “這可說不準,萬一哪天遇到再去想應對方法,那將會為時已晚。”


    德諾西垂下視線,鬆開交錯的十指,右手中指輕輕敲擊著桌麵。


    天才亞瑟的上位經曆他也有所聽聞,他也知道所謂的什麽學習,絕對是在扯淡。


    亞瑟親手處決過很多有問題的個體,有的甚至是在暴露出危害之前就被清理,其手段之狠辣,行動之果斷,放眼整個防控科都難有人出其右。


    那些被亞瑟處理的個體多是無藥可救的成人。


    對於兒童,他多有偏袒寬容之舉,曾在這方麵受到過一些微詞,有的人認為他僭越職權處置成人並不妥當,而放縱異常兒童不加以及時的清理則是一種失職。


    然而,礙於沒有實質性的差錯和把柄,再加上亞瑟本人太陽般耀眼的天才光環,沒有誰能撼動亞瑟在防控科的地位,兒童防控科的總負責人也有讓他繼任的傾向。


    天之驕子?


    還是任性妄為的冷血屠夫?


    無論如何,以他的職位資格,自己都不可能有充足的理由拒絕他參觀。


    “好吧,如果你不改變主意的話,隨時都可以去,並不需要我的許可。”


    言下之意,他對亞瑟的行為感到反感,但並沒有阻止的辦法。


    “不不不,德諾西,不止我要去,我希望你能跟著我一起去。”


    “……為什麽?”


    “因為我有一些疑問,需要你在現場當麵解答。”


    這家夥發什麽瘋?


    為什麽我非得去那個到處都是發瘋畜生的地方不可?


    “抱歉,我之後還有公務要處理,請自便。”


    德諾西拿起筆,正準備揮手逐客,眼角餘光突然瞥到了什麽東西,讓他的身體陡然僵住了。


    抬起僵硬的脖頸,中年男人看著對麵那個烏鴉頭的人,目光呆滯,沙啞的聲音卡死在喉嚨中。


    “鴉——”


    然而,一隻人類的手從對方的軀幹上伸出來,摘下了烏鴉頭套,露出亞瑟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哈哈哈,德諾西先生,看樣子你也被嚇到了,這是我新得來的新頭套,效果還不錯,拿來嚇人一嚇一個準。”


    “……亞瑟,請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被嚇了一跳的德諾西不停用左手食指摩挲著中指,一時半會兒無法恢複冷靜。


    “哦呀,你知道這個頭套是誰的東西嗎,為什麽這麽激動?”


    “……”


    中年人咬緊牙齒,沉默不語。


    “解答我的疑問,我就告訴你我是怎麽得到它的,如何?”


    亞瑟離開座位,走到辦公桌前,俯視著德諾西。


    “現在,跟我走。”


    蒼藍魔力彌漫,隱隱編織成一張大網,籠罩住德諾西的全身。


    隻要他有任何一點點異動,都會迎來亞瑟的殘酷鎮壓。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對我使用魔法,後果將是你不能承受的。”


    “我當然知道,愚蠢的土著,不需要你再來給我蟲語一遍。”


    亞瑟的目光無比冰冷,像是兩道冰錐,輕易洞穿了德諾西的身體。


    “聽著,我一個念頭就能毀掉這座島,毀掉你和你的家庭,你認識的所有人……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你可以不屈服,抗爭到底,但那樣做將會增加除你以外的死者,你的犧牲毫無意義。”


    抬起頭,德諾西的雙眼中充滿血絲,更令他感到無法理解的是,自己現在根本動用不了蒼藍魔力,徹底淪為了無能力的廢物。


    這究竟是為什麽?亞瑟開發出的魔法?


    如果他真的可以封禁他人的魔力,那放眼整個青菜島,還有誰能阻止他?


    越想越感到絕望,德諾西握緊雙拳,從座位上站起來。


    “很好,就是這樣,跟我走,不要表現出任何的異常,一切按照我的指示行動。”


    “如果你敢向別人傳遞求救信號,我就會清除掉那個人。”


    說完,亞瑟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放心好了,我不是那些窮凶極惡的變質者,你看,我還能毫無阻礙地使用蒼藍魔力,甚至可以讓你用不了……這一切說明,上天選擇了我。”


    “……你這個瘋子。”


    “注意你的用詞,我很理智。”


    “請不要責怪我,這都是不得以之舉,如果我不盡快完成,那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


    幻想大地的奧恩,他為均衡界帶來了新的秩序,新的變革。


    最好情況,我什麽都不做,任務自動完成。


    但凡事得考慮最壞的情況,做好準備,以備不測。


    假設那位隱秘暗中的城主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自己必須在它處理完奧恩之前完成隱藏任務,揭開蒼藍泡沫位麵的秘密,使其重歸五百年前!


    昨天一整天都在陪多蘿西玩,好不容易今天有空出來提高任務進度,難道還能讓這貨反抗逃跑不成?


    “如果你真的覺得不得以,那就停止你瘋狂的行為!”


    “你在和幼兒說話嗎,說什麽我就聽什麽?”


    亞瑟轉過身,把後背暴露在德諾西眼前。


    “你帶路,我要見那些異化最嚴重的犯人。”


    德諾西看著亞瑟的後背,眼底滿是掙紮之色。


    求救?還是反抗?


    即使拋開那種機理不明的魔力封禁手段,亞瑟此人的戰鬥力他也是有所耳聞,強大到了令人發指的程度,輕舉妄動隻會增加受害者。


    歸根結底,為什麽這樣一位天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究竟是誰在審查?是誰讓他上來的?一群白癡!


    從他精細操作魔力的行為來看,心靈無比穩定,冷靜的像是睡覺前在做拉伸操,可偏偏現實中卻並非如此。


    這種理性控製下的行為伴隨著縝密的行為邏輯。


    以他的智謀,我所有可能的反抗行為都在在計算之中,輕舉妄動絕不可行。


    ……還是先看看他要做什麽吧。


    歎了口氣,德諾西主動走到了亞瑟前麵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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