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


    隆巴底雙手攥緊權杖拄地,勉強站直身體,對亞瑟怒目而視。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你要養它當寵物?一隻被感染的生物?如果它攻擊其他人怎麽辦?感染其他人怎麽辦?你付得起這個責任嗎?”


    亞瑟撫摸著嬰孩光潔的小腦袋,後者在他手臂彎裏躺著,轉頭衝隆巴底齜了齜牙,目光森冷如同某種捕食者。


    “怪物,你必須死。”


    未完嬰孩的反應進一步加重了隆巴底內心的殺念。


    要是放任這樣一個對人類抱有強烈攻擊欲望的生物活著,將來不知道會長成多大的禍患!


    “不懂了,你為什麽老是在旁邊嘮叨,張口閉口死死死的,老人家能不能安分一點,小心閃了腰。”


    亞瑟看了隆巴底一眼,又環視周圍一圈。


    這些人的視線中充滿了厭惡和排斥,除此之外,更多的則是恐懼。


    恐懼是殺意的催化劑,當人產生恐懼情緒之時,便會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帶給它恐懼的源頭存在,確保自身的安全。


    “現在是戰爭時期!我等社群或許下一刻就會覆滅,你在這種時候想做什麽?就想養個小怪物玩?”


    “這種事情……隻要我還活著一秒鍾,就不會允許它發生!”


    憤怒。


    亞瑟從眼前這位老人身上感受到了強烈的憤怒。


    在壓倒性的力量氣息麵前,他也曾表現出軟弱和恐懼,但那隻是一時的,當理智回歸身體的那一刻起,隆巴底就已經怒火中燒。


    他的殺意並非源自恐懼,而是出於對自身職責的堅守,是為了將自己所相信的正確貫徹到底。


    “唔,偶爾也會有你這樣的人啊……以前我遇到過一些,最近也遇到過,你們總是這樣,在最不應該出頭的時候出頭。”


    “你在威脅我?”


    “不是,我在誇獎你,聽不出來嗎?”


    “別給我開玩笑!現在,放下它,離開這裏!”


    “食古不化的老東西,我說了,它現在是人類的孩子,不是什麽感染者。”


    “胡說八道!這個小怪物的母親就是感染者,是徹頭徹尾的異人!她打傷了我的下屬,想要吃人!”


    “可她的孩子不是,它隻是從穆格身上取得了一些優秀的潛在力量,本質上,它還是人類。”


    “我憑什麽相信你,難道你說的就是真理?哪怕你說的話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對的——不,退一萬步說,哪怕有一半的可能,我也不會去賭,因為放過一頭漏網之魚,就會有一千個,一萬個人遭殃!”


    隆巴底的話引起了周圍人的共鳴,一時間無數吵雜的討論聲響起,有說要把怪物關起來的,也有說原地淨化的,總之,沒有誰支持亞瑟。


    這也難怪,事情涉及到自身安危,誰都不會想平白無故增加一份風險。


    “我說的話不是真理,但很快就會是了。”


    “……你在說什麽東西?”


    怒極反笑,隆巴底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亞瑟,似是在嘲笑他的無知狂妄。


    亞瑟並沒有理會他的意思,他環視了一圈。


    四麵八方聚集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都想看看發生了什麽。


    “諸位,你們,每一個人,現在正在切身經曆一場災難。”


    “但是真正的災難還在後麵,洪水將覆滅一切,它不是潮汐,而是整個海洋的傾瀉——是的,魚池將會徹底決堤,化作毀滅一切的洪流。”


    震駭。


    在場的人全都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亞瑟的話,但奇怪的是,他們沒法真的這麽做。


    也許在內心深處,他們自己也認可了這樣的事實:災難終將到來!


    這是每個人從小到大聽慣了的故事。


    毀滅終將到來。


    沒有誰能置身事外。


    人群中央,隆巴底翻起眼皮,嗤笑一聲。


    “所以呢?你就是那個來警告我們的先知?”


    “不,我既不是先知,也不是王,我是……”


    亞瑟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


    ——“天的意誌。”


    寂靜。


    不知何時,恐怖的高壓彌漫,在場的所有人都驚恐地發現,自己失去了對魔力的控製。


    “三天內,我會清除掉這座島上所有的穆格,在此之後,我會接任議會議長一職。”


    八加塔適時站到了亞瑟身後,深深低下頭,態度無比恭敬,以行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隆巴底眼睜睜看著眼前這一幕,他衰老的大腦已經快要處理不了超額的情報了。


    怎麽會這樣?發生了什麽?


    “隆巴底。”


    亞瑟偏頭看向雙手持杖的老人,表情冷漠。


    “你很優秀,還有著為全民福祉奮鬥的熱忱,但淨身會對我而言是個不穩定因素,它必須消失——就像這座空島地下的那三位神靈一樣,我不需要神,也同樣不需要你們。”


    “今天往後,淨身會成員將歸入議會統一管轄,一切行為皆受到議會約束……怎麽,你不樂意?”


    安靜的場間唯有亞瑟的腳步聲在回響,他走到隆巴底身前,俯視著這個滿臉憤怒的老人,他臉上的皺紋因為極端壓抑的情緒而扭曲層疊。


    “我說了,我不是王,不會長久地統治你們,所以有沒有反對者其實並不重要,我隻需要你們在我的任期按照我的意誌行事,唯有如此,你們才有機會在災難中活下來。”


    “災難過去之後,無論你想做什麽都可以,哪怕你要用淨身會統治世界我也管不著。”


    “我要的隻有秩序,暫時的秩序,我所需要的,我所認可的,絕對的秩序。”


    “你們可以幫助我塑造秩序。”


    “聽著,這是一種雙贏的選擇,不要為了一時的衝動放棄掉這個珍貴的機會。”


    魔力壓製放開,亞瑟等待隆巴底做出選擇。


    仁慈。


    對於堅持自身立場的人,他總會給予些許施舍,些許仁慈。


    魔力恢複的瞬間,隆巴底抬起頭,手中權杖揮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向亞瑟懷裏的嬰孩。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亞瑟的對手。


    妥協?不可能的,如果他現在妥協,那過去的人生究竟是為了什麽而存在的?


    所以,他要在最後的時刻完成自己的職責。


    將一直以來的事業和決心貫徹到底……


    淨化!


    ——“噗嗤”


    細微的破帛聲中,一道血線當空灑落,灑在老人胸口的白袍上。


    隆巴底的雙眼一片茫然,迷蒙中又帶著某種強烈的執著,想要透過模糊的世界看到些什麽,他望著蒼藍色的天空,身體緩緩向後仰倒。


    在他很小的時候,曾經親眼目睹了同類被屠殺的場景。


    所有人都被殺掉。


    被使用,被處理,被改變,被分離。


    隻有他活了下來。


    在壁櫥中旁觀了一切的孩子活了下來,等到他稍微懂事的時候,才知道那些死掉的人身上流著和自己一樣的血。


    血……


    我……在流血?


    ——“噗通”


    視野陷入一片黑暗。


    在過去的每一個日日夜夜,他不知疲倦地獵殺著異人,淨化感染者。


    仇恨是他的動力,眾人的期待是他的動力,責任感是他的動力。


    一切都在給他動力,從未有誰叫他停下。


    黑暗被淨化,再無陰霾。


    昏暗無光的世界中,曾經的少年又一次看到了那噩夢般的場景,使用,處理,改變,分離。


    隻是這一次有點奇怪。


    他好像也在裏麵,被使用的是他,在使用的也是他。


    受害者是他,加害者也是他。


    它們都長著一樣的麵龐,臉上帶著一樣的表情,像哭,又像是在笑……


    。。。。。。


    【你成功吸收了活態思念!最終轉化率1.34%!!】


    ……


    【你觸發了可選任務:淨化】


    【難度:中】


    【獎勵:7%活態思念轉化率!】


    【失敗懲罰:有概率遭受淨身會的報複!】


    【描述:殺死青菜島上的一切感染體!】


    【注:該任務為可選支線任務,你可以自由選擇接受與否,是否】


    睜開眼睛,亞瑟整理了一遍隆巴底的一生,頗有些唏噓。


    沒想到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覺醒成為了思念攜帶者。


    因複仇而殺戮,因職責而堅守,隆巴底的一生都浸潤在鮮血之中,無比壓抑,他除掉了很多異人,也殺害了更多的無辜者。


    屠龍少年終成惡龍。


    來不及查看屬性變化,亞瑟將視線從死者身上移開,看向四周噤若寒蟬的人群。


    恐怖是控製的法寶,它不能長久持續,但在特定的時間段會發揮出良好的作用。


    “把這個命令傳下去,淨身會納入議會管轄之中,具體條例待定,但必須服從管製!”


    “不服從者,一律視為深度感染者處理,全部清除!”


    “現在,我要去把穆格殺掉,大小管理事務還是要麻煩你了,八加塔。”


    “遵命。”


    老嫗單膝跪地,向亞瑟表示忠誠。


    見到這一幕,一些原本義憤填膺的人群也冷靜下來,它們都是八加塔的忠實擁護者,眼前的場景足以讓他們開始重新思考自己的立場。


    “如果有你解決不了的事情,去找成人防控科的總負責人,他會提供協助。”


    “協助?”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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