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戰鬥。


    眼前,在大地之上蔓延開來的血的帷幕,遠遠不是能稱為戰鬥的場景。


    沒有榮譽。


    沒有希望。


    僅僅是,為利於頂點的諸王意誌投入烈火。


    本就該死去的兔子,渴望飛升的住民,還有從古王時代遺留下來的族群,外界時空的移民……它們如同窗外的飛蛾,追逐著屋子裏的燈火,砰砰撞在窗玻璃上,絕望而瘋狂。


    中央區,王的領地上唯有王的意誌能夠通行,如果王說沉淪池的化身是敵人,那它就是敵人。


    災難的鉛雲碾壓而過,摧枯拉朽,不留下任何活物,卻還是有大量的小黑點向它發動死亡衝鋒。


    化身沒有神智,忠實地執行著命令,對時不時出現的小零食也是來者不拒。


    迷宮一隅,高聳的圓頂建築高層。


    身體衰朽的兔子步履蹣跚,身著寬鬆的灰綠色長袍,手捧大塊尚在跳動的血肉,表情虔誠。


    它的麵前立著一座巨大的雕像,人頭豬身,脖子長而纖細,眼眶位置空洞無物。


    雕像周圍環繞有人工的室內水潭,霧氣氤氳。


    兔子低著頭,走入水潭,隨著它的前進,一層層漣漪擴散開,水麵隱隱泛著血的猩紅色,豔麗而詭異。


    像麵前這般獻祭神像,在整座洛斯裏克高塔不知凡幾,兔子們建立起雕像,向沉淪池獻上被詛咒的血肉以延緩自身的魚化,追尋著虛無縹緲的飛升。


    美好家園是密不透風的監牢。


    死者早已遺忘生前的記憶,即便如此,它們還是本能地渴望逃離,並始終持有著外來種族無法理解的病態狂熱。


    來到雕像前,兔子單膝跪地,顫顫巍巍地把血肉放到祭壇跟前,低下頭顱。


    滋滋滋……


    水汽蒸騰,遮擋住視線。


    耳邊響起口舌蠕動的聲音。


    兔子不敢抬頭,靜靜待在原地,等待著儀式結束。


    三十秒後,煙霧淡去,兔子看了眼雕像,確認無異後,轉身走向水潭邊。


    它的身上沒有發生任何肉眼可見的變化。


    對於魚化嚴重的個體而言,儀式會為它們壓製詛咒,但在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兔子來說,儀式早已成為日常的一部分。


    越是實力勢力強大,越是不缺詛咒血肉,它們不需要自己去獵獲,每天自然會有新的送上門來。


    “吾王所說的敵人呢?”


    門口兩旁的持戟守衛臉上露出些許遲疑,低聲道:


    “有哨衛發來傳書,目標已經到我們這一帶了。”


    “是嗎。”


    兔子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背負雙手走出房間。


    身後,另一名守衛握了握手中的戟,看不清頭盔下的表情。


    “大人,我們真的要留在這裏死守嗎?”


    “既然是永眠花大人們下的命令,那一切都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說完,它頭也不回繼續往前走去。


    ——“噗!”


    烏黑血液四濺,兩邊守衛毫不猶豫地揮動戰戟,砍過兔子的脖頸。與此同時,數道戰戟也從四麵八方殺來,貫穿肉體的聲音此起彼伏,場麵血腥殘酷。


    “大人……我們也不想如此。”


    守衛聲音痛苦而顫抖。


    “您待我等甚為優厚,但您的思想還停留在過去時代……現在已經不一樣了,我等沒有為王戰死的義務,我們完全可以離開,去其它領域尋求庇護!”


    “留在這裏,唯有死路一條,我們還想飛升,還想獲得更加強大的力量,沒法陪您一起去死。”


    戰戟交叉的中心,兔子的身體已是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忽然,它掉在地上的左臂動了一下,從旁邊撿起一個圓滾滾的物事,重新安放在脖頸上。


    兔子睜開眼睛,左手理了理被鮮血沾濕的毛發,右手把刺入體內的戰戟一根根一寸寸捏碎。


    “你!……”


    背叛的守衛們屬實被嚇到了,一時間看著身形衰朽的兔子,不知道說什麽。


    長年以來,它們都把對方當成是永眠花心腹,依靠權勢上台而非個人力量,沒想到,那衰朽的身體裏居然藏有駭人的力量。


    “你們走吧。”


    “看在這些年的份上,我不會追究你們的過錯。”


    兔子淡漠而傷感的聲音在大廳中回響,為手下的背叛而感傷。守衛們咽了咽口水,麵麵相覷,然後開始後退。


    直到走下樓梯,離開兔子的視野範圍,它們才感覺身上的壓力一輕,好受了些。


    沒想到,背叛了還能得到原諒,這在均衡界簡直是難以想象。


    ……難以想象。


    “嗯?”


    站在最後麵的守衛莫名感到暈眩,接著就是視野旋轉,陷入黑暗。


    冰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猶如九幽地獄魔鬼的吟唱。


    “我允許你們的背叛。”


    “但吾王不會允許。”


    “偉大的永眠者始終注視著這片土地,這次的命令並非是永眠花發布的,而是由大人親自傳達!”


    “當然,這樣的秘辛,你們知道也沒用了。”


    “抱歉了,吾王不需要背叛者,你們已經沒有用了。”


    幾聲慘叫響起,圓頂建築中再次陷入到寂靜。


    衣衫襤褸的兔子來到窗前,看著天邊逐漸接近過來的鉛雲,眼中閃著異樣的光彩。


    它知道那是什麽,也知道王召集它們的原因。


    大難將至,必須有大批量的死亡作為祭品獻上,平息無上者的怒火。


    哪怕是它自己,也無法例外。


    。。。。。。


    漆黑夜空如同無光的深海,向著目光所及的一切方向延展。


    黑暗之中,一團難以名狀的巨大物體正在快速移動,肆意抓走地麵上的生物,吞吃掉。


    豬身人頭怪,沉淪池之化身。


    它此時的形態已和先前有所不同。


    在豬身的下方,吊著一團巨大的腰果狀紅色物體,兩者間由纖細的血管筋絡連接,無比脆弱。


    “肮髒的腎!它的身上留有與腎戰鬥的痕跡,到底發生了什麽?!”


    紫水晶山穀,永眠者借助術法遠遠觀望著敵人,越是觀察越是心驚。


    腎的力量黏著性極強,性質上更近似於模因傳播,即使強到它們這個地步,也無法完全豁免,隻能靠著物質能量上的壓倒性質量進行取舍,去除被汙染的部分。


    尋常生物在暴露於腎領域的數天乃至數小時中,就會被徹底侵蝕汙染,更談不上什麽切割分離有害部分。


    沉淪池化身並沒有特殊的本質,它本體作為過濾裝置而存在,僅僅是擁有無窮無盡底力,不代表它能豁免模因的傳播。


    然而……


    現實卻是,它從腎的領域中強行撕裂下來一部分,把模因的力量歸為己用!


    那個血管經絡連接著的超巨型腎髒,本質上是無數生物體內“腎”的聚合體。


    那些生物在【肮髒的腎】領域內飽受折磨,被沿途經過的沉淪池化身吞噬,它們體內未成型的腎也被過濾係統自動分離出來,廢物堆積,形成全新的身外器官。


    每時每刻,那顆腎都在長大,吸收空氣中無限傳播的憎恨絕望情緒,轉化為能量供化身使用。


    “難道真的要和它硬拚?”


    那個該死的外來者,它把血肉和生命氣息留存在迷宮區,現在即便把他抓過來,也難以保全自己的領域了。


    “嗯?”


    忽然,一股強烈的危機感直直襲來,毫不掩飾,令它瞬間如墜冰窖。


    “居然……發現我了。”


    物理距離超過五十公裏,沉淪池化身卻像是麵對麵一般看過來,已經不是能用感知敏銳來解釋的了。


    鏈接。


    化身鏈接著真正的沉淪池,它的耳目遍布整個均衡界,無處不在。


    自己是整個迷宮區唯一有可能對它產生威脅的存在,所以會被標記,被優先清除。


    ……不行,迷宮是繭,是最重要的一層外殼,失去迷宮,等於這麽多年的經營付之一炬,根本無法接受。


    必須上了。


    “已經多久沒用了,我的真實姿態……”


    漫山遍野紫水晶擁簇中,一團絢爛的花朵自水晶內冉冉升起,盛開的花瓣一片片舒展開,先後升上天空,匯聚成螺旋形狀。


    螺旋內部的時空出現令人眩暈的膨脹,各種色彩由內而外溢出,仿佛一隻包含星空中三千世界的眼睛睜開。


    它要在這裏,發動攻擊。


    沒錯,就在這裏。


    相隔五十公裏,先手製敵。


    “來自原初宇宙的閃光啊,我為你奉上食糧,請求您降下尊崇之吞食,銷毀世間不該有之物。”


    “【二類紫光新閃】”


    下一刻,所有的花瓣都失去支撐,光彩褪去,變為毫無特色的白。


    星空之眼正中位置,僅留下一絲絲看不清晰的淡紫色流光,肉眼幾乎無法觀測。


    這道光,是它鑽研自身能力漫長歲月後煉成的結晶。


    星空之中,存在著亙古不滅的靈識,它們永遠不會熄滅,不會消逝。


    靈識不同於神祗,它們沒有自我,沒有人格,有的隻是超凡特質的聚合。


    與它們建立起聯係,接觸那些禁忌的知識,最終攫取那充滿誘惑的光輝。


    光是本土存在的力量形式,無論哪種都不可能對抗得了神聖,想要戰勝它的衍生產物,必須借助論外的力量。


    星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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