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角——”


    “砰!”


    “角你個小貓崽子!”


    岸邊,鐵甲人高高蹦起,右手往上猛推,擊中魚的脖頸,力量波紋擴散,陣陣傳遞彌漫開去。


    即使是單薄脆弱的墨人身體,也不影響他發揮出遠超常人的破壞力,武道經驗是不會消退的。


    “啪嗒啪嗒啪嗒……”


    魚頭紛紛爆裂,散作無數更加細小的銀色魚條,成百上千條小魚墜入湖中,摔到地上。


    順帶一提,因為是類似小魚的條狀物所以叫魚條。


    “喜歡謎語人是吧,頭給你打爆!”


    主要是這謎語人之前說的還能勉強聽懂,後麵就完全聽不懂了,聽不懂了那還要它何用?直接宰掉啊!


    魚條掉在地上並不掙紮,隻是用朝上那麵的眼睛看著亞瑟,一動不動。


    “看什麽看?喜歡看那就多看看,反正以後都看不到了。”


    亞瑟走上去,把小魚一條條挨個踩扁,扁扁的魚緊貼著地麵,和貼紙似的,就是那眼睛還在看他,令人無名火起。


    態度!


    就是這種態度!


    就是,這種,態度!


    魚,動物頭,神聖,超越者,古王……你們都是這種態度!就在那裏看著,仿佛把自己從生死輪回無常命運中摘出來。


    明明一樣是生命,一樣是智慧生物,甚至很早之前都是凡人,憑什麽,憑什麽不在意,憑什麽做出那副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態度?!


    簡直叫人作嘔!


    踩踩踩踩踩!!


    發泄了半分鍾後,亞瑟突兀停下動作,站在原地,雙眼緊閉。


    “哈……哈……哈……”


    他其實比誰都清楚,自己原先穩定的精神狀態出現了些許波動。


    暴動的征兆。


    身處異界,自身難保,無論雙子會遭遇什麽,他都將無能為力,甚至連知道的資格都沒有。


    裏側的垃圾山一座連著一座,魚群遮天蔽日,除此之外真的什麽都沒有,垃圾成山,廢墟遍地,到處都是殘骸。


    亞瑟現在連神聖的影子也找不到,完全遂了鴉先生的願,淪為琥珀中的小蟲子,被囚禁在虛幻的囹圄中,無法回到真實世界。


    “該死的魚……”


    似乎是聽到亞瑟無意識的呢喃,又或者從他的攻擊行為中確認到了什麽,魚條突然扭動身體。


    是的,摧毀虛幻生物的形體不會帶來什麽實質性進展,是徹頭徹尾的衝動發泄行為。


    亞瑟的暴躁不安從心理層麵浮現到行動上,結果招致了肉眼可見的麻煩。


    被踩扁的銀白色魚條蠕動速度越來越快,它們順藤摸瓜往亞瑟身上貼,探頭探腦,試圖鑽進盔甲縫隙。


    它們發現了,麵前的生物並非同類,而是食糧。


    又或者,打從一開始就知道。


    砰!


    亞瑟毫不猶豫地往自己腿上轟了一拳,結果魚條跟著粗製盔甲往裏麵凹陷,形同二維生物,完全無視了高度層麵上的影響。


    魚和墨人是完全不同的存在,不,應該說是遠遠淩駕,是捕食者,墨人殺手。


    魚是邪惡的存在。


    魚的邪惡,對於人類種而言,是不可抵抗的——此時此刻,亞瑟第一次切身體會到這種壓倒性的不可抗力,為之痛苦發狂。


    扭~扭~扭~


    眨眼間,數十條魚遊到亞瑟腿上,隨之而來的,還有無窮無盡的痛苦浪潮。


    “……?!”


    撕裂般劇痛從四肢百骸生發出來,讓亞瑟瞬間停下了所有動作,墨人皮囊上雙眼圓睜大。


    混沌!模糊!雜亂!漆黑!


    漆黑如墨。


    無數種強烈的負麵情緒蠻橫地湧入不設防的心靈,撕扯理性和神智。


    那些不屬於他本人的記憶碎片,分不清是幻覺還是現實的他人過往,它們瘋狂往腦海中滲透,擠占空間。


    無盡的哀嚎充斥在耳畔,在靈魂表麵碾來碾去。


    它們的思念灌入體內,不斷同化接觸到的物質,把原有的思念痕跡統統洗刷。


    破碎畫麵中倒映著蠻荒的世界——


    遠古時代蒼茫天空大地,簡略粗獷高大建築群,萬物生靈競自由。


    突然間,高空之上代替太陽偉岸輝耀的人形光影,它的存在割裂世界,生物群落如雪花般融化,地層破碎,天空遠去……


    神聖以無上威能改寫文明史,它給古王,給古王們率領的人類帶來的傷痛,直到今天都沒有消散,反而不斷沉澱發酵,以另一種形式彰顯自身存在。


    借由古代人類的痛苦記憶,亞瑟被迫看到了那生物滅絕的恐怖場麵,被絕望情緒擁簇包圍。


    冰冷而殘酷的現實在沉默中不斷蔓延,如同地縫中陰冷遊動的蛇。


    隨著魚條攀爬依附,亞瑟的墨人身體上開始浮現出鱗片紋路,一根根組成身體的線條從體表脫離,重新組成某種禁忌而惡質的結構。


    改造徹底完成之時,就是他徹底殞命之刻。


    就在亞瑟的自我意識快要被徹底擠死之時,大量信息掠過腦海,時間減緩放慢,唯有思考在加速。


    冷靜。


    沒來由的冷靜。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但亞瑟根本沒有感覺到恐懼,那些不屬於他的負麵情緒被暫時拋到一旁,他正在以淩然的上帝視角俯瞰自己,俯瞰至今為止在蒼藍泡沫位麵經曆的種種,從宏大的場景到不起眼的細節之處,一切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思念加工機製


    ——三代市民


    ——雙子之王


    ——神聖的目的


    ——最終墜落


    ——獻祭萬民


    ——……


    “……你們被騙了。”


    “神聖是騙子。”


    “是大話精。”


    亞瑟目光平靜,低頭看著自己身上蠕動的銀色小魚。


    它們的動作正在放緩。


    “你們,無法成為三代市民。”


    “未來的蒼藍泡沫,將由新的容器們統治。”


    他伸出手,摸了摸腿上異常的凸起,還有凸起正中形態詭異的魚,眼中流露出一絲憐憫和不忍。


    “你們都被騙了。”


    “你們的王早已淪為遊魂,新的容器已經找到了屬於它們的新王,那個世界已經不需要你們了。”


    噗。


    噗嘰。


    剛剛遭到重毆都沒事的魚,此時被撫摸著,居然直接爆開,炸成大團半透明的液體,零零落落滴在地上。


    裏側物理規則簡直是紙糊的模型,脆弱不堪,趨炎附勢因勢相形,不過是意識的附屬品,唯有認知的力量才能改變現實。


    知道越多,也就陷得越深,獲得更強大力量的同時得到裏側接納,直至無法自拔。


    隨著魚的脫落爆散,負麵情緒退去,亞瑟的墨人身軀重新恢複完整,細節比之前更加豐富,毛發毛孔都被描繪出來。


    真實是最尖銳的利刃,足以洞穿所有虛妄的希冀。


    亞瑟蹲下身,看著一地的半透明水漬,手指拂過其冰冷表麵。


    古王帶領的古代人類,也即是提比斯口中的真正人族,蒼藍泡沫位麵的原住民,二代位麵霸主種族,它們悉數死在了神聖手中。


    以神聖的手段,把原種族改造成容器應該並非難事,但它沒有這麽做,或者說不想這麽做,所以打從一開始就沒給過人類機會。


    要知道,古人類最後是團滅結局,但凡還有活下來的可能,都不至於發動必定失敗的死亡衝鋒,要是做容器能活,肯定爭先恐後去做,說不定做便器都有人願意。


    黃金車輪蟲倔強頑強,末代王者到最後都沒有屈服,這讓聖看見了本土生物的本質,它想要完全可控的容器承載物,就必須使用有自己製造,能夠完全掌控的容器,即現今存在於現世空島的人類。


    如此一來,神聖還要費力培養古人類,使其繁衍到相當的數量,其目的就顯而易見了。


    “我之前一直在想,【詛咒】是哪裏來的。”


    “直到我感覺到你們的痛苦……”


    魚的襲擊正是契機。


    那種濃厚的負麵情緒,粘稠,深邃,自遙遠過去開始積累積澱,無限沉降……


    在感受到的瞬間,他就明白過來了。


    古人類全族的憎恨,正是詛咒來源。


    神聖把古人類轉變成初代的【魚】,然後不知道靠著什麽手段把它們的負麵情緒轉向現世人類,二代容器。


    神話傳說中,魚會利用魚進行垂釣,魚是邪惡的存在,對人類始終抱有強烈純粹的惡意,實際說的都是事實。


    魚利用【詛咒】不斷把均衡界的死者拉入裏側,加工成新的魚,僥幸逃出來的和現世直接抓來的墨人也被其它魚收集起來,做成魚。


    魚的數量不斷累積,它們被神聖許以虛假的承諾,靈魂深處植入對現世人類的憎恨,期待著有一天能成為所謂“三代市民”,這才是【飛升】的真相。


    為什麽至今為止均衡界幾乎沒過誰能靠獻祭詛咒血肉飛升?絕大多數做不到,極少數做得到的也不飛?


    十之八九,那麽做的白癡都死了。


    獻祭換取來魚化的減緩,但那終究是表象,隻會讓人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走向滅亡。


    意識到不對的區域之王自然不會去自尋死路。


    以上這些,都是猜測和設想,直到現在,亞瑟都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去證明,但他感覺自己離真相已經非常接近了。


    為什麽會有雙子之王的存在?


    雙子絕無可能成為魚的王者,新式的容器會徹底占領蒼藍泡沫位麵,享受到十數位麵毀滅帶來的養分餘蔭,魚化死者完全是受到利用,它們注定不能回去,開玩笑,神聖花費那麽大力量把它們拉入虛幻裏側,難不成是為了哪天放它們回去?


    魚的存在,注定是個悲劇。


    它們提供的詛咒,補全了整個思念傳輸體係的最後一環,成為推動整套機製不斷運作的動力係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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