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火光一閃,雷霆破空,霧氣試圖往回聚合,再次被狂暴的能量狂流撕碎。


    超巨型怪物不退反進,合身撲上,它再度舍棄掉完全凍結的尾巴骨刺,渾身觸手聚攏合一,身體化作洋蔥形狀的尖頂圓球,斜指雲端的雪人。


    新的冰層凝聚,與堅定相撞,脆薄如紙的冰麵上出現大片蛛網狀裂紋,緊接著向圓球蔓延包裹上去,企圖將它一口吞下。


    哧啦!


    連聲脆響中,履帶車借助反衝力向後飛躍,體表觸手器官統統黏在冰麵上,全部舍棄。


    它的主體小了一大圈,正向著雪人的反方向疾馳奔走。


    偷襲失敗,意味著正麵作戰同樣難以取勝。


    勝利是建立在現實可能基礎上的,獵豹不會去挑戰成年大象,大白鯊不會與藍鯨抗衡,獸類依靠本能選擇捕獵對象,遠離危險,規避受傷,不會受到榮辱觀念拖累。


    打不過就逃,天經地義。


    百米形態戰力強悍,反過來負擔消耗也相當大,短時間內無法把攻擊性組織全部轉成移動器官。


    索性,它把逃跑意圖隱藏在攻擊當中,假借吼叫佯裝進攻,實際是在給體內組織變形拖延時間。


    脫掉一層重型武裝後,速度上升了將近兩倍,十秒鍾已經飛出去萬米有餘。


    雪人飄浮在遠處,沒有追趕的意思。


    到第十五秒,履帶車自己停止了移動,兩條長長痕跡拖曳在地麵上,冰晶遍布,仿佛冰雪雕琢而成的並行道路。


    “……”


    不知何時,細碎的冰晶已經充斥它的身體外層,寒氣穿透力驚人,根本不受墨人皮肉阻隔,早在之前便鑽進體內,化整為零,破壞完整結構。


    高速移動反倒是放大了冰晶對身體的傷害,等回過神來之時,身體內部早已被刺穿割裂,千瘡百孔。


    ——密度


    海葵履帶車利用大量魚的思念補足自身,形成強壯龐大軀體,但中途因為亞瑟的人類心靈承受不住,自我封印,導致之後的吸收並不充分。


    思念不是能量,不經過心靈的轉換就無法被生靈徹底接納。


    此後收集到的思念,保持著不完全的姿態,堆砌在它身上,形成強大虛浮外殼。


    依靠壓倒性的存在感和質量,想要壓倒普通的生靈和死者那是輕而易舉,可那個莫名其妙的雪人……


    它掌握的寒冷力量無孔不入,如同涓涓細流,雖然不狂暴浩蕩,卻勝在細密精確,與之相比,亞瑟的這具身體簡直有如沙子堆砌,外層甚至和空氣似的,那引以為豪的防護力麵對水流簡直形同虛設。


    兩者之間存在巨大的密度差。


    從雪人現身那一刻起,寒氣的入侵就已經開始,悄無聲息地穿過防守漏洞,直至威脅到生命核心才被發現。


    注定的失敗。


    當它決定捕獵糖畫製作者,觸動裏側世界冥冥中防禦機製,引來雪人出手那一刻起,注定了會失敗,沒有掙紮的餘地,毫無辦法。


    無麵雪人緩緩飄來,“俯瞰”著下方痛苦掙紮的巨大怪物肉球。


    冷漠,無情,精確,機械化。


    裏側物質能量稀薄,規則破碎簡陋,唯有思念能夠保持真實可靠形態,能夠在這麽個鬼地方施展改天換地鬼神莫逆的威能,放到物質界區,豈不是要翻天。


    非人力所能企及的壓倒性力量。


    先前透過霧氣看到的冰風暴幻象,仿佛冰河時代降臨的自然災害,十之八九是真實發生過的事件。


    千裏冰封,萬裏雪飄,白色霧氣自大地之上升騰而起,接連天空,遮蔽太陽,覆蓋銀河。


    規則的結晶,掌握世界本源力量的精靈。


    恍惚間,怪物混沌雜亂的思緒回光返照般恢複了些許清明,腦海中閃過一副畫麵:


    那是在兩軍交戰之際,於星空中落下的煌煌意誌。


    反叛世界意誌降臨,身為權限者的自己竟會和匍匐深淵的侵蝕體聯手,對抗那無與倫比的恢弘力量。


    和那個時候如出一轍。


    ——“哢哢——”


    “哢哢哢哢哢哢哢哢!”


    連綿冰層綻放出一連串幹勁利落的清脆音色,由內而外綻放於醜陋龐大異形肉體之上。


    海葵履帶車強大的防禦力對內毫不設防,被穿刺得千瘡百孔,縫隙處又很快被新的冰層填補擴充,進一步造成殺傷。


    傷勢爆發後短短幾秒,怪物徹底失去固定的形狀,成為大團被冰封的不可名狀墨人血肉,外層位置尚且保留著血肉組織瘋狂向外突進的形態,異常器官七零八落,支離破碎。


    雪人滴溜溜轉過身去,注意力從破壞規則的異形怪物身上移開,身形逐漸模糊淡化。


    確認異常敵對單位排除。


    ——“哢——”


    冰層運動的聲音還在繼續。


    一道道細密的不規則裂縫擴散開,自外層開始剝落,連帶著內部的血肉都一並破碎掉,碎成無法複原的細小殘渣。


    冰塊的體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小,化作塵埃飄散。


    粉碎成這個樣子,即使是海葵履帶車也無法複原了,死得不能再死。


    履帶車的強大是基於無數魚的犧牲,是有跡可循的,尚且在可以積累抵達的範疇內,但雪人不同,它掌握的,完全是另一個層麵的力量。


    超越者們苦苦追尋蒼藍泡沫世界底層規則,或是將魔力開發到不可思議程度,或是投身於其它力量體係的懷抱,矢誌不渝,企圖從雜亂破碎的世界圖景中走出獨屬於自己的通天大道,拚湊出規則枷鎖的真實拚圖。


    它們拿到了碎片,窺探到力量源頭的冰山一角,站到了蒼藍魔法使的頂點,至於天上那個東西……它已經等同於是規則的一部分了。


    完美無暇的拚圖。


    這類存在,本不應該存在於人間,因為它們的存在本身,即是對文明的否定。


    偉大始於渺小,幾乎沒有哪個文明能在誕生之初去對抗字麵意義上天翻地覆的災難,由位麵本身孕育出來的完整規則生命,睡覺翻個身都能把文明最初的火苗壓死。


    “你也不是這裏的原住民啊。”


    雪人的身體都快看不見了,聽到這句話,又默默地轉過來。


    原本巨大如山的巨型冰塊此時縮小到兩米出頭,四周堆滿了白色肉色混雜的奇異塵埃。


    肉與雨水凝結而成的蠻荒盛宴橫陳,覆蓋百米,處於極寒地獄的正中心,永遠不會有誰來品嚐。


    宴席之上,異形汙穢血肉中冒出半張幹淨的人臉來,另外半張臉上依舊覆蓋著未褪去的黑紅色物質,正隨著碎冰一同飄散飛灑。


    “喂,問你話呢,不會說話嗎?……啊,好像是真不會的樣子,失禮了。”


    半張臉上眼睛眨了眨,渾身汙泥血肉碎冰簌簌落下,露出其下光潔無暇的身體。


    裸體的亞瑟抬起右手摸摸脖子,活動了兩下胳膊腿,似乎對這具新生的軀體感到新鮮,他盤腿在地上,指尖拂過地上的雪粉,抬眼看向雪人,眼中帶著莫名的笑意。


    “睡覺的時候,我反複在思考一個問題,即使意識沉淪,心靈閉鎖,也一直在思考。”


    “為什麽要神聖要培養雙子之王。”


    “欺騙魚,利用它們培養憎恨情感,製造詛咒,這點也可以理解,可從結果去反推,還是沒有創造下一位王的道理,這隻是讓我看到了詛咒的實質,至於神聖的真實意圖,還是藏在雲霧當中。”


    “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生靈的動機總是一條方向確定的箭頭,與箭頭所指方向違逆的想法根本不會誕生出來,這一點,哪怕是神聖也不例外,它不會做對自身目的沒有幫助的事。”


    “我想了很多,也做出了很多大膽的猜想,但直到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才能確信,自己早已與真實的軌道相偏離。”


    亞瑟深吸一口氣,沉默片刻,接著說道:


    “在祈求者眼中,它敬愛的城主已經在城內待了一千四百三十六年。”


    “真奇怪啊,我接到的任務明明是抹除蒼藍天空存在曆史,讓世界秩序重回五百年前。”


    “如果我們尊敬的神聖閣下真的家裏蹲蹲了一千四百三十六年,怎麽還會有這一出呢?”


    “均衡界一兩百年前,發生過大規模的被詛咒者衝擊高塔事件,大量死者出現在美好家園,它們是從哪裏來的?現世?是潮汐造成的死者嗎?”


    “五百年前發生了什麽?”


    “諸王時代落幕又是什麽時候?”


    “我知道,多元宇宙各個世界的流速不同,即使是蒼藍泡沫兩界時空,同樣無法保持一致,如果硬要這麽解釋,那也說得通……可這麽一來,那以哪裏的時間觀念為刻度為準?什麽才是灰海認為的五百年呢?”


    “巧合,一切都太過巧合。”


    “動物頭們可以操控文明進程,卻無法扭曲時間。”


    “不統一的曆史時段,人類文明空白期,新舊容器交替,生命衍化過程仿佛實驗室培養皿裏發生的實驗,簡單,粗暴,快捷,不合自然規律。”


    “到處都是強行粘合的痕跡。”


    “仔細想想,這不是漏洞百出嗎?”


    “我感到混亂,感到不可思議。”


    “至今為止,我不斷地收集情報,查詢資料,從各個年代遺留下來的生靈那裏獲取信息,一次次地接近所謂的真相,卻又不斷地與之遠離,入目所見,盡是些似是而非的東西。”


    “到了這個鬼地方後,我甚至已經無法判斷自己看到的一切是虛假還是真實。”


    “我覺得自己快瘋了。”


    雪人靜靜飄浮在空中,暫時還沒有表現出攻擊意圖,似乎是真的在傾聽亞瑟說話。


    亞瑟的臉上露出奇異的笑容。


    “呐,你知道箱人實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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