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件事我想確認一下。”


    多米注視著亞瑟殘羹剩飯般的肢體,眼神莫名。


    願力燃燒之後,他就失去了意識,對中間發生的死鬥完全沒有印象,隻是意識上的痛覺尚且殘留著,警告著他眼前看似狼狽的男人有多危險。


    “在了解了道主力量……不,是了解了那崇高力量的隻鱗片爪之後,今後你還要繼續與之敵對?”


    “當然。”


    “理由呢。”


    “多米,你很喜歡探聽別人的底細?”


    “是需要拿來作為判斷的依據。還記得我說的話嗎,盒中世界的存在被盒子主人賦予角色,編織命運,不排除你同樣是棋子而不自知的可能性。”


    “真那樣我剛才已經把你殺掉了。”


    “光是殺戮和毀滅可創造不了價值,智慧生物的價值存在於靈魂和思念當中——況且,你確實差點把我殺了。”


    “怎麽,難不成懷疑我在你昏迷的時候對你做什麽手腳了?”


    亞瑟視線瞥向自己殘廢的軀體。


    言下之意,他就算想做什麽也做不了。


    “說起來,殼仙誓言怎麽辦,我們應該都觸犯了才對。”


    “那種事情等回到物質世界再說吧,能活著回去才有受到懲罰的資格。”


    多米揮揮手,打斷了無休止的垃圾話。


    “總之,我需要憑證,信任是進一步合作的基礎。”


    “我和聖對立的理由,和你的信任毫無關係。”


    “有。”


    說完,他上前一步,低下頭,陰影落在亞瑟臉上。


    多米道人,這個來自遙遠時空的美男子臉上露出了不謹慎的扭曲笑容。


    “如果被罵了,就要打回去。”


    “如果被打了,就要把打人者殺掉。”


    “如果敵人要殺你,殺你親近的人,就應誅其族,滅其種屬,斬草除根,連著世界一起毀掉,永絕後患。”


    “現在,我們倆被算計了。”


    “就像盒子裏的蛐蛐,相互爭鬥,供人賞玩,難道不應該想著報複回去?”


    沒錯。


    之前多米的驚詫還有另一層原因,他雖然和亞瑟發生了死鬥,但最後的目的還是一樣的。


    消滅幕後黑手。


    同為暴力的使用者,終究是殊途同歸,遇到挑釁不可能視若無睹,總是執著於滅殺敵對目標。


    沉默片刻,亞瑟還是搖了搖頭。


    “我們之間可以互通情報,合作就算了。”


    “……為什麽?”


    ——“因為他無法遏製罪衍。”


    聲音是從旁邊發出的。


    有人代替亞瑟回答了,或者說,一隻紫色的蜥蜴。


    蜥蜴從怪物群的縫隙中慢悠悠穿過,周圍眾多生物一動不動,像是在滿是人偶的展廳中閑庭信步,明明看上去不是什麽珍貴的品種,卻別有一番氣質。


    亞瑟死死盯著蜥蜴,心跳速率加快,並沒有動作。旁邊的多米眼神一厲,掌心綻放金光反手砸向蜥蜴。


    “裝神弄鬼!”


    啪!


    紫色蜥蜴的身體如氣泡般破裂四散,幾秒鍾之後,碎片又重新歸位,恢複原狀。


    這種形式……就像是蒼藍泡沫的治愈魔法。


    蜥蜴翻了翻眼皮,沒有作答,而是看向多米。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盒中世界的主人並不在此。”


    “我也不在此,你們所看到的我,不過是臨走前留下的投影。”


    “你們所處的盒子,是失敗品,即將廢棄。”


    啪!


    蜥蜴再次被多米拍碎,接著重新聚合,完好如初。


    “明知道沒用還要攻擊,人類,真是不可理喻的物種。”


    “試一試又不會少塊肉。”


    多米摸摸拳頭,放下手背在身後,恢複了之前那副高傲冷漠姿態。


    “你剛才說,亞瑟無法遏製什麽?”


    “罪衍荊棘,還有他身為權限者的傾向。”


    小蜥蜴順著牛狀怪物的腿往上竄,趴到它肩膀上,抖了抖搓搓手,好整以暇道:


    “前者是外物,還有脫離的可能性,後者就沒辦法了。”


    “用你們家鄉的話來說,權限者的身份是因果,是“業”,終生無法脫離的個體本質。因為原初之光的存在,權限者與信仰體係水火不容,矛盾不可調和。”


    “多米,你生於願望,受萬物生靈思念供奉,不老不死,所以會想要庇護它們,庇護你的信仰源,這是你的本能,你的本質。即使是上一代紅雀劍主同樣無法改變。”


    被說出底細,多米目光閃爍,難掩心中情緒。


    沒想到在遙遠異域時空,還有人知道自己身份,絕不可能是巧合。


    “無論受過何種際遇,因何緣由,隻要你們遇到,最後必然發生爭鬥,因為安排就是如此,命運就是如此,神聖是如此希望的。”


    “亞瑟要殺聖,他的存在會造成很多不確定因素,為了抹除亞瑟的影響,必須要引入與之對立的因素。”


    “我?”


    多米指了指自己。


    “嗯。”


    “哼,漏洞百出的說辭,若是道主真想殺誰,根本無法阻止,即使是達到我等程度,在合道者麵前也不過是螻蟻,何必要大費周章。”


    “不需要你殺死他,隻要拖延時間,廢除其行動能力。你們兩人與物質世界的牽扯太大,殺死任何一個都會產生連鎖反應,這麽簡單的道理,連我都明白,以摩汐廣闊深邃智慧,必然清楚利害。”


    “事實上,摩汐的目的已經完成。”


    “你們,不過是棋子。”


    “你!——”


    多米還想開口,紫色蜥蜴直接張開嘴,從中吐出長長的舌頭,變大變寬,迎風便張,把他捆得嚴嚴實實,等到鬆開時,那道人已是不見蹤影。


    亞瑟沉默良久,見到蜥蜴陡然動手,本想著出手救人,奈何身體狀況不允許他這麽做。


    強烈的虛弱感充斥身體。


    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虛弱,還有精神上的疲憊。


    漫長的戰鬥,無休止的鬥爭,結果還是失敗,即使意識到自己被算計也沒辦法反製,最後更是連罪衍都被打廢。


    犧牲自我出賣靈魂換來的力量,還是無法真正傷到神聖。


    徹底束手無策。


    踏入絕境。


    聖的暴力和謀略已經超出了人的範疇,深不見底,摸不到邊際。她自己不動手,都能輕輕鬆鬆把自己解決掉,不費吹灰之力。


    要是可以,亞瑟偶爾也想躺在地上睡一覺,或者幹脆睡個兩三天,不去做任何麻煩的事情。


    可惜,和蜥蜴說的一樣,權限者有著與生俱來的業,即使明知必敗,還是會去飛蛾撲火……又或者隻有我這樣?


    仔細想想,食王世界的那批新人權限者也沒多拚命啊,除了想活著還是想活著,毫無作為。


    那我是真的敬業。


    “你把他送哪裏去了?”


    “物質世界。”


    “果然。”


    亞瑟苦笑一聲,垂下頭,前發遮擋住眼簾,現在的他身體殘缺,頹然倒地,仿佛街頭垂死的乞丐。


    “奧恩,你不是和聖的敵對者?之前還入侵過均衡界。”


    “你知道我?”


    “思念是不會騙人的,尤其是標新立異的獨特個體,我當然記得你。”


    “唔……”


    紫色蜥蜴臉上露出人性化的表情,陷入回憶。


    “我和摩汐,曾經是同僚。”


    “所以你們現在又一起共事了。”


    “不,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隻有永恒斷章,摩汐能回來最好,如果不能,那就隨她去。”


    “她把那什麽斷章給你了?”


    “沒錯,無論是什麽樣的外物,摩汐都已經不需要了。”


    “她已經,什麽都不需要了。”


    奧恩意味深長的話語引起了亞瑟的興趣,他抬起頭。


    “權限者,你所知道的聖者摩汐,並不完全,又或者根本就是錯誤的印象。”


    “蒼藍泡沫,均衡界,乃至眼下的盒子世界,都不過是觀測點,都是盒子的一種。”


    “我們的生命很漫長。”


    “凡物稱我等為合道,傳奇,永恒,概念根係。”


    “與我等相比,文明是短暫的,凡物個體更是曇花一現,五百年也好,一千五百年也好,若是最後能尋找到想要的可能性,無論多少時間,多少投入,都是值得的。”


    “你為那些滅亡的個體,群體,蒼藍泡沫世界的眾生而憤怒,為它們的遭遇戰鬥,為權限者的職責不惜以生命為賭注死戰。”


    “然而,那樣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也無法與你共情。”


    “個體,文明,對我毫無意義,摩汐也是一樣,我要永恒斷章,她要墜落,如果有一天你也能抵達我等高度,就會明白。”


    “明白?嗬嗬嗬……”


    亞瑟目光平靜,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被獅群分食的食草動物,不含有任何感情。


    他知道奧恩想要表達什麽。


    在獲得了永恒斷章之後,它徹底沒有了與聖敵對的理由。


    妥協。


    問題是,奧恩做了什麽?


    因為亞瑟在均衡界裏側的破壞行為,大量思念回歸星海,摩汐並不需要奧恩的幫助,她自己就可以完成墜落。


    說難聽點,幻想大地的奧恩,強如它那般通天徹地的強者,對聖者摩汐同樣毫無幫助。


    “你是在想,為什麽摩汐要把永恒斷章交給我。”


    蜥蜴一眼看出了亞瑟的疑惑。


    “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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