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莊秦說出自己的假設,但他馬上就否定了我的說法。他說:"如果我是那個喜歡搜集人體器官的變態凶手,我一定隻會在廣口瓶裏保存那些完好的器官,而不會將支離破碎的殘肢放在福爾馬林裏。而醫院院長辦公室裏保存的那些粘連著肉茬的耳朵與手指,對於一個盡量追求完美的凶手來說,是一點價值都沒有的!"


    他又說道:"事實上,今天下午我也沒閑著。下午我去附近的村落走了走,找到了一個五年前也參與了圍攻黑樓的村民。他告訴我,當時他親眼看到半夏從嘴裏吐出了咀嚼過的手指,隻有四根手指。在現場,也隻找到了顧老太太的一隻耳朵。他們原本猜測另外一隻耳朵與一隻手指,都被半夏吃進了肚子裏。但是,另外一個情況,卻讓我更加相信,秀娟與院長的猜測都是錯誤的,真正的結論應該正如我所推測的那樣,半夏與顧老太太是遭到了變態殺手的毒手。"


    "什麽情況?"我問道。


    "在現場,根本沒有發現切掉手指與耳朵的那把利刃!"莊秦答道,"唯一的解釋,那把利刃是被真正的凶手帶走了。"


    莊秦對我說:"羅先生,我想那個真正的凶手一定會露出馬腳的。五年前,黑樓附近全是一望無際的麥田。不管凶手來到黑樓,還是離開黑樓,前前後後總會遇到一兩個村民的。隻要在附近村落裏好好尋訪一下,發動村民幫忙回憶,一定能夠回憶起當時附近出現了什麽陌生人沒有。"


    "真是個好主意!"我對他的想法,並沒抱有太大的希望。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五年,我很懷疑他是不是能夠從村民的描述裏查出凶手是誰。而且,如果那個凶手並非陌生人,而是附近村落裏的某個人,那麽他尋找陌生人的努力,就會完全付諸於烏有。


    漫長而又豐盛的晚餐終於結束了。我們正準備各自回房的時候,餐廳的玻璃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穿著綠色製服的中年人走了進來,向吧台走去。而吧台裏的小林則快步走了出來,來到我和莊秦身邊,說:"羅先生,莊先生,我今天給我老爸打了個電話,讓他趕過來給你們提供資料。現在他已經來了。"


    原來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就是當年的那個郵遞員,難怪他穿著一件綠色的製服。


    等到避暑農莊的住客們都離開了餐廳,我和莊秦也開始了與郵遞員的對話。


    郵遞員回憶了片刻,說:"那天,我在經過黑樓的時候,還真看見了一個陌生人,慌慌張張地在麥田旁的公路上行走。他看見我騎自行車經過,卻根本沒有避讓,還和我的自行車撞了一下。"


    "那個人長什麽模樣?"我趕緊問道。


    郵遞員開始形容那個陌生人的模樣。在他形容的時候,莊秦則拿出了一支碳素鉛筆,在一張白紙上畫起一張模擬頭像。他不斷根據郵遞員的描述,更改著紙上的畫像。大概過了十分鍾,他將白紙展現給郵遞員看。郵遞員看了白紙上的頭像,猛一拍腦門,大聲叫道:"對,就是他!他就是那個陌生人!"


    白紙上,一個五大三粗的凶惡漢子正狠狠地瞪著我們。


    聽了郵遞員的話,我也不禁麵露喜色,看來莊秦繪製的畫像,就是凶手的真正麵貌。想不到這次到避暑農莊來,我竟能在無意中為五年前的一樁血案協助找尋出破案的線索。


    郵遞員也準備起身告辭了,他剛站起來,莊秦忽然問:"對了,五年前你從黑樓經過,可是據我所知,好像從郵局到你住的村莊,並不經過黑樓啊。"


    郵遞員愣了一下,說:"我那天是先去附近的另外一個村莊送信去了,然後再回我所住的那個村莊去,正好要經過黑樓。"


    莊秦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銳利,他咄咄逼人地繼續問道:"今天下午,我也走訪了那幾個村莊,開始我並沒有問到當時誰家收到了信。"


    "莊先生,你在懷疑我?"郵遞員的神色變得慌張了起來,他不快地辯解道,"那邊的村莊這麽多,你怎麽知道我是去了哪個村莊送信了?"


    莊秦不慌不忙地回答:"是的,我是不能知道你去了哪個村莊,但是隻要找警察去郵局查一查郵件來往記錄就知道了。事實上,今天下午,我已經委托了省城的警察幫忙,去你所在的郵局調出了五年前的記錄。"


    郵遞員的麵頰上滴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他卻忘記了擦拭。


    而莊秦繼續說道:"對了,你知道為什麽我會執意讓小林讓你在今天晚上趕到避暑農莊來嗎?"


    郵遞員麵無表情地問:"為什麽?"


    "因為隻要你來到了農莊,那麽你家裏現在就沒人了。此刻,我的兩個身手不凡的朋友,已經撬開了你家的大門,在你家裏仔細搜尋,看能不能找到浸泡著手指與耳朵的廣口瓶。"莊秦不動聲色地答道。他看了看手表,微笑著說:"現在,大概他們已經得到結果了吧。"


    他的話音剛一落下,他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郵遞員的臉色,頓時變作了一片死灰。


    10


    正如莊秦所預料的那樣,在郵遞員家裏的地窖裏,他的兩個朋友找到了一扇暗門。打開暗門,裏麵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瓶。玻璃瓶中,全是浸泡在福爾馬林液中的人體器官。有手指,有耳朵,有胳膊,有心髒,有腸子。


    經過dna辨別,瓶子裏的手指屬於半夏,耳朵屬於顧老太太。


    胳膊則屬於一個在三年前失蹤的乞丐。郵遞員說,那個乞丐能夠在三九嚴寒中赤裸著胳膊平端飯缽乞討,他的胳膊一定很特別。


    瓶子裏的心髒屬於一個在七年前失蹤的短跑運動員。郵遞員說,運動員能夠跑得這麽快,他的心髒功能一定很完美。


    腸子則是屬於一位警察,他在六年前失蹤。郵遞員說,這個警察向來樂於助人,還從微薄的工資裏抽出一部分錢來捐給貧困學生,他的心腸一定非常好。郵遞員本來想同時收藏警察的心髒與腸子,但因為他已經有了運動員的心髒,所以才隻收藏了警察的腸子。


    而他的動機,則非常簡單。正如莊秦所推測的那樣,他就是想搜集人體器官,拚湊出一個完美的人體模型出來。郵遞員招認,十年前,他曾經在省城的醫學院裏打工,有一次在清掃標本室的時候,他無意將一具完整的人體標本撞倒在地上,人體標本被摔得支離破碎粉身碎骨。醫院方麵要求他賠償一具完全一樣的標本,否則就要開除他。當然,他是沒辦法賠償的,所以他失去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在他收拾行囊離開醫學院的時候,他就暗暗發誓,一定要憑借自己的能力,做出一具完美的標本,然後寄給醫學院,出一口心中的惡氣。


    郵遞員被警察帶走了。我坐在莊秦對麵,問:"如果郵遞員不是真正的凶手,而你則委托朋友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搜查郵遞員的住宅。難道你就不怕以後郵遞員控告你私闖民宅嗎?"


    莊秦笑了起來,答道:"如果郵遞員不是真正的凶手,那麽當他回家後,隻會以為家裏遭了賊,根本不會懷疑我的。"他頓了頓,又說,"事實上,當我把畫在白紙上的頭像拿給他看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在撒謊。"


    "你怎麽知道的?"


    "因為,當他描述那個陌生人嘴唇很厚的時候,我就把模擬頭像的嘴唇畫得很薄。他說陌生人是個高鼻梁的時候,我就畫成塌鼻子。他說陌生人的眼睛很小的時候,我就畫成大眼睛。我完全是虛構出了一個頭像,他卻說跟他看到的陌生人一模一樣,這不是撒謊,還是什麽?"


    到了這個時候,我才不得不承認,莊秦不僅是個出色的懸疑小說作家,還是個天才的偵探。


    離開避暑農莊的時候,莊秦的一個醫生朋友領走了半夏。半夏會被送進一家專業的精神疾病治療中心,接受自閉症的治療。我想在那個地方,她一定會改掉吃胡蘿卜與蚯蚓的習慣。


    送我們離開的時候,秀娟與她的父親也來到了農莊。秀娟將那本《夜長夢多》遞到了莊秦麵前,得到了一個龍飛鳳舞般的簽名。而院長則握著我與莊秦的手,開心地說,雖然他隻有三個月的時間,但當他到了地底,就再也不會做噩夢了。


    回到了城市,經過莊秦的同意,發生在農莊的這個故事,將由我記錄下來。


    當我寫完這個故事之後,我隻做了一件事。


    我拉開了壁櫥,將裏麵的一扇牆壁敲碎,取出了裏麵藏著的一個個大大小小盛滿了福爾馬林的廣口瓶。


    我用絞肉機將瓶子裏的眼珠、舌頭、腎髒、手指攪得粉碎,然後扔進了抽水馬桶,衝進了下水道。我發誓,我以後不會再去拚湊一具完美的人體模型,這樣做,實在是太危險了。


    我慶幸,那天在農莊的餐廳裏,燈光很是昏暗,郵遞員一直沒有直視我的麵孔。而莊秦如果真的按照郵遞員所有的描述,畫出一個厚嘴唇、高鼻梁、小眼睛的男人後,一定會發現,他把我的模樣畫在了白紙上。


    chapter 3 絕命巴士站


    在他身後的公交車玻璃窗上,掛著一張標語,上麵寫著:自覺維護車內潔淨,請朝窗外吐痰。


    1


    從我的窗戶望下去,透過密密匝匝的樹葉縫隙,就可以看到一座公交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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