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來越搞不懂狀況了,但也知道玉兒說得不錯,我們還是應該找個寬敞點的地方安安心心地談話。


    於是我拽住小倩的胳膊,很吃力地帶著她沿階梯來到了碉樓一樓。


    碉樓一樓,是一個很大的房間,除了樓梯之外,什麽都沒有,連窗戶都沒有,完全就是個半圓型的大廳。


    一樓的地板相對來說就比較幹淨了,或許不久前還清掃過的,戴警官與杜瑜眉的腳印到了一樓就全消失了。


    堵住一樓大門的磚牆,這次不再是偽裝的薄牆了,而是厚度達到五十公分的厚牆。也沒有其他出口,天知道戴警官和杜瑜眉跑到哪裏去了。我們敲打著牆壁,也沒發現有空洞的回音,牆壁中應該沒有暗道。在半圓型大廳的圓軸中點處,擺著一口落地式魚缸。魚缸約有兩米高,裏麵空空如也,這也是大廳中擺著的唯一物什。這口魚缸的底部,被鉚釘焊死在地上,根本無法移動,所以隻有魚缸後的牆壁我們沒有敲打過。不過,既然我們都無法移動,戴警官與杜瑜眉自然也不可能移動的。所以我們也沒再管了。


    暫且將戴警官與杜瑜眉的下落放在一邊,我們各自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席地坐下,然後霍格———不,現在應該叫他薛駿緯——開始述說他的故事。


    薛駿緯出生在距離常青穀三華裏的一個小村莊裏,那個不知名的村莊,也是玉兒和黃阿婆住的地方。在那裏,所有村民都住在倚山壁而建的半圓型碉樓中。


    那裏的村民,都有著古老的血統。


    他們把自己祖先,稱為蛻族。


    蛻族人有著相同的特征,膚色都特別地白皙,他們就是傳說中的白臉人。


    蛻族人有著共同的圖騰對象,而且他們崇拜的神,有兩個。


    一個是蛇神,一個是蛾神。


    蛻族人常在族人聚會的時候,戴著金屬製成的麵具,伴隨音樂跳著姿態古怪的舞蹈。金屬麵具上,繪著古怪的圖紋,是那兩種圖騰經過變形後的曲線。


    蛇神經過變形後,成為彎曲的線條。蛾神經過變形後,成為兩個疊合的圓圈。如果咋一看上去,倒有幾分神似兩隻眼睛,一隻睜開著,一隻緊閉著。


    之所以蛻族人會對這兩種神祗進行崇拜,也與他們的血統有關,他們認為蛇和蛾,是他們共有的祖先。


    蛇,每年都會蛻皮。據說蛇蛻皮的原因,是因為蛇的表皮是一層角質化的鱗片。蛇生長的時候,角質鱗片不會跟著生長,所以蛇會感覺自己的表皮像一層太小的衣服一般,總是禁錮著自己的行動。另外,蛇長年在地上爬行,表皮磨損也很大,所以蛇每年春天都會在原有的皮膚下,長出一層新的皮膚,兩層皮膚之間還會分泌出潤滑的體液。當蛇的新表皮生長完畢後,蛇就會找到一個不被打擾的地方,不斷晃動頭部,將嘴邊的舊皮膚撕裂,將頭先脫出來,然後再慢慢地從舊皮膚中將整個身體脫出來的,完成蛻皮的過程。


    蛻族人也一樣。他們的皮膚雖然不是角質般的鱗片,但卻一樣不會隨著蛻族人的生長,也跟著生長,反而像一層禁錮一般,緊緊套在身體之外。而每年,蛻族人都會在原有的皮膚下,生出一層新的皮膚。當新皮膚生長完全後,原有的皮膚就會慢慢脫落,形成一層人蛻。


    新皮膚呈白皙的顏色,蛻族人每年都會蛻皮一到兩次,多為初冬之季。因為擔心被外人知曉蛻族人的這個秘密,被旁人當做怪物看待,所以蛻族人都會選擇躲在無人打擾的地方,靜靜地蛻皮。隻有蛻皮完成之後,才會出現在外人麵前,所以旁人看到他們的時候,都會覺得他們的膚色顯得特別白皙。


    蛾,也有特性,那就是由毛蟲變成飛蛾的破繭過程。


    蛾的前生,是醜陋不堪的毛蟲,當毛蟲生長到一定時候,便會吐絲造繭,把自己包裹在繭內慢慢重生。當它重生的時候,便生出翅膀,變作了五彩斑斕的飛蛾,咬破繭子,破繭重生。它破繭前後,體態截然不同,完全成了另一種形式的生物體。


    蛻族人也一樣。他們沒蛻一次皮,相貌也會發現極大的改變,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的模樣,甚至,除了性別與記憶不變之外,連嗓音與指紋都會發生徹底改變。


    關於這些特性,蛻族人也有著不同的看法,有些人會覺得開心,在蛻皮前不管做出什麽不道德的事情,隻要蛻完皮,就不會有人知道。而有些人則會覺得傷心難過,特別是那些愛上了外族人的蛻族人,他們最擔心的就是蛻完皮之後,心上人再也認不出自己來,更沒法接受愛人每年都會改變容貌的事實。


    為了不讓心上人難過,癡情的蛻族人隻好在蛻皮之前,摸摸離開自己深愛著的人,如果實在放不下,也隻能以另外的容貌出現在心上人的麵前,期待能夠與心上人重新獲取一段戀情。


    這就是為什麽薛駿緯會突然不辭而別離開小倩,然後又以霍格的身份重新出現在小倩的身邊。他一直都對小倩念念不忘,不願意就此失去這個心愛的女孩。


    事實上,就連兩年前,小倩另外一個離奇失蹤的男友,也是薛駿緯。當然,那時他又叫另外一個名字,有著另外的身份,在民間金融機構,也就是所謂的地下錢莊做工作。他之所以會在失蹤時偷偷盜走地下錢莊洗的黑錢,就是斷定了蛻皮之後,沒人會認出他是誰。而那筆錢,他可以讓小倩過上幸福的生活。


    以前蛻族人不管在外麵怎麽奔波,都會在蛻皮的時候趕回常青穀旁邊的那座村莊裏。為了保證蛻皮時的營養,在蛻皮前,他們都會打量進食動物內髒,所以我才會在薛駿緯租住的舊樓中,在冰箱裏找到那麽多冷藏的動物內髒。


    蛻族人一直固執地認為,隻有在那裏,他們才不會在蛻皮的過程中遭遇任何人打擾。盡管最近幾年,也有不少蛻族人不再回到村莊中蛻皮,但他們依舊將這座村莊當作聖地,永遠的家園。


    所以當他們得知有人正準備開發常青穀,將其打造成為旅遊勝地後,便開始擔心會有外人走入他們的秘密家園,族人經過一番討論,決定讓頭腦最靈活的薛駿緯,對常青穀的開發者進行調查。薛駿緯查到了杜瑜眉與老李的身份,並跟蹤牢裏西川市。當老李載著我和小倩、迪克回常青穀時,薛駿緯便想方設法混入了我們乘坐的那輛四排麵包車裏。


    當時在那個紅綠燈旁的停車場,假扮追趕薛駿緯的黑衣人,不用說,也是蛻族人假扮的。


    當薛駿緯上車後,發現小倩就坐在車裏,實在是嚇了一跳,激動地不由得渾身顫抖,而在當時,我卻隻以為他是因為有黑幫追殺,才嚇得直打哆嗦。


    我忽然想到薛駿緯在猶豫是否講出這個故事的時候,曾經蠻有深意地望了望玉兒與黃阿婆。


    難道——她們兩人也是蛻族人?


    她們是在常青穀裏為杜瑜眉打工,難道也是替蛻族人做臥底,對常青穀裏的開發者進行監視?


    玉兒顯然看出了我的疑惑。


    她微笑著,朝我點了點頭,說:“我和黃阿婆都是蛻族人,想不到吧?希望你不要因為這個,而把我們當成怪物。這一切,都是我們血統傳承下來的特征,我們無法改變,也無力改變。如果我們能夠活著離開這裏,我們希望你們能保守這個秘密——我們可不希望像小白鼠一般,成為醫學研究所裏的研究對象。”


    真是一番難以令人置信的敘述,我實在無法相信身邊竟然會有這樣一群神秘人物的存在,更沒想到自己還在機緣巧合之下認識了他們。


    蛻族人一直世世代代保守著自己的秘密,不讓旁人知曉。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本來就不應該成為科學家用來研究撰寫論文的小白鼠,所以我也有義務替他們保守秘密。


    但是,如果蛻族人當中,有心術不正之人,那麽這種體質上的特性,將會使這些人變得極端危險。


    我不禁想到了前段時間在西川市鬧得沸沸揚揚的商場搶劫案。那個劫匪赤手空拳擊破玻璃櫥窗,絲毫不顧忌監控攝像頭,露出自己的麵容大搖大擺在商場中搶走金銀首飾。難道他也是蛻族人的一員嗎?


    如果真是這樣,他反正蛻皮後會改變容貌與指紋,那麽他在作案時露出麵容,並在現場留下足跡和指紋,反而會將警方的調查引入歧途。


    真是太可怕了。


    當我向薛駿緯提出這個問題時,他卻微微一笑,答道:“蛻族人向來嫉惡如仇,不會做壞事的。”


    “呃,你第一次從小倩身邊失蹤的時候,不也盜走了地下錢莊的一大筆錢嗎?”我熙懷叵測地反駁道。


    “嗬嗬,地下錢莊本來就是一幫放高利貸的壞人,幹的是傷天害理的事。盜走他們的錢,隻能算是劫富濟貧。”


    噓,歪理還一套一套的。


    薛駿緯又微笑著說道:“那家被搶劫的商場,其母後老板也是一個窮凶極惡的黑幫老大,商場是他用來洗錢的。我相信這詞搶劫案發生之後,警方一定會對商場進行一番調查,說不定能找出一些新問題出來。”


    “呃,你怎麽知道這麽多?”我詫異地問道。


    他卻將食指豎在了嘴唇上,做出一個“不可說,不可說”的手勢。


    我明白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好了,不談這個了,還是考慮一下我們現在的處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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