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身體就不好。


    身子虛,一副隨時會夭折的模樣。


    二十年前那會兒,家中不算富裕。醫生說我活不過十歲,父母四處尋醫問藥無果,也考慮過放棄我,趁身體還行再生一個。


    托爺爺的福,我才能順利活到今天。


    磕磕絆絆上了大學,畢業後步入社會。不敢說工作有多體麵,起碼能養活自己。


    他老人家當年做了什麽,我不得而知。


    隻是從父母那聽說,我爺爺是個有道行的仙師,每日跪拜在鬼穀像前,喂我符水、替我收驚,才讓我有了續命的機會。


    我自然是不信這些的。


    我更願意相信,是他老人家的悉心照料,用算命錢買雞湯魚湯幫我加強營養,帶我四處遊玩走動,才讓這具先天不足的身體渡了劫。


    畢竟,印象裏那年邁卻堅實的背影,就是我為數不多的兒時記憶。


    後來,我與父母走出大山,搬到縣城,和爺爺的聯係就少了。


    十幾年後的今天,我獨自一人在外地工作,和他更是產生了遙遠的距離感。


    所以,當我接到他那通電話時,還是比較意外的。


    “伊言阿孫,我有個事想要你幫忙......”


    手機對麵,爺爺的聲音比記憶中低沉,帶有熟悉的鄉音。


    不同於以往開篇的噓寒問暖,他的話讓我有些詫異。


    他要我回老家參加一門葬禮。


    可我奶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又有誰的葬禮需要我回村裏參加呢?總不能是哪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吧


    一番詢問後,我得到了一個有點繞的答案。


    簡單來說,爺爺他有個孿生兄弟,或者換個說法,我其實有個二爺。


    隻是在我未出生前,二爺就獨自一人出了遠門,家人便從未跟我提及過他。


    如今,二爺死了,遺體被送回了老家。


    按我們這的規矩,老人出殯的時候,是要長孫舉遺像,走在棺材前頭的。


    但二爺終生未娶,膝下無兒無女。


    爺爺便拜托我,希望我能代一回二爺的長孫,幫他風光地走完最後一程......


    若是別人請我做這事,哪怕是我父母,我也絕不可能答應。


    開什麽玩笑。


    給一個素未謀麵的人當孫子,我還要不要臉了?又不是相聲裏的橋段。


    怎奈,唯獨爺爺他老人家的請求,我是實在難以拒絕。


    而當時我想不到的是。


    這一決定,從此改變了我一生的軌跡。


    出殯當天,是夏初,天有些陰沉。


    我向廠長請了假,獨自一人驅車,前往山裏的老家,那個名為伏人村的地方。


    道路清冷,偶爾能看到生鏽的路牌,山裏到處是嘶啞的鳥鳴聲。


    導航在這種地方並不靠譜。


    憑借兒時的記憶,我才勉強找對了地方,見到了那棟令我印象深刻的老宅。


    宅子是南方舊時農村的樣式,以木製結構為主。


    房柱上係了白綾,半開放式的正廳與院落接壤,布置成靈堂,擺幾架“奠”字花圈,以及一口沉重的木棺材。


    就如電話裏說的那樣,我父母、還有一幫親戚早已到齊。


    他們站在靈堂兩邊,低著頭,並不言語。


    “我到咯,阿公。”我用上本地方言。


    時隔多年,我終於再次見到了爺爺本人。


    讓我欣慰的是,他並未蒼老太多,還是一副硬朗的模樣。


    “好阿孫。先拜拜你二爺,拜四下。”


    爺爺握著我的手,粗糙的同時有些冰涼。


    我跟隨他的視線看去。


    卻見那靈堂中央的的棺材裏,躺著一名與爺爺樣貌極其相似的老人。


    身穿壽衣,緊閉雙眼,臉上滿是幹癟的皺紋。除了皮膚蒼白些,和站在我身旁的老人並無太大區別。


    我心想,不愧是雙胞胎,長得實在是太像了。


    以前聽人說,死人是要蓋住容貌的。若是在葬禮上看到了逝者的臉,並不吉利。


    但長輩們都沒說什麽,我這個接受了唯物主義教育的小輩,倒也沒有這些忌諱。


    短暫的呆滯後,我趕緊拜了喪頭。起身時又忍不住看了眼棺材。


    這一下,卻讓我的心髒停跳半拍。


    我看到了二爺睜開的眼。


    渾濁的眼球充滿血絲,似要從眼眶蹦出一般,死死盯著天花板。


    隻是我再一眨眼,棺中情景就恢複了原樣。


    周圍人對此並無反應。


    因此,我隻覺得是自己舟車勞頓,產生了錯覺。而後就乖乖披上孝服,當起了二爺的“孫子”。


    說來也是湊巧。


    我爸並不是爺爺的獨子,而是排行老三,除此之外還有我大伯、二伯、四叔、小姑。


    除小姑外,其餘幾兄弟都成了家,但生育有礙,沒有子女。


    沒錯,我就是整個伊家最後的獨苗。


    要不然這個“長孫”的位置,怎麽都落不到我頭上的。


    棺材被幫襯的人抬到院子裏。


    爺爺換了身像巫師又像道士的怪異打扮,戴了儺麵,拿著鈴鐺黃符之類的法器,嘴裏念叨起我聽不懂的祈文。


    唱經聲中,我眼角瞥到一抹深紅色。


    不知何時,院子外站了一名紅衣紅裙的少女,正在悄悄看著我。


    黑發披肩,身材嬌小,皮膚雪白,似一隻精致的人偶,又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砰。


    蓋棺的聲響轉移了我的注意。


    到出殯的時候了。


    嗩呐與鑼鼓聲驚起飛鳥,八個壯漢一聲號子抬起棺材,踢掉支撐的板凳,準備出發。


    爺爺把二爺的遺像交到我手裏,將我領到棺材前頭。


    親戚們排隊跟到棺材後邊,男丁站左,女眷站右。幾個幫襯的人走在隊伍的最前頭,抬著紙人紙馬,負責開道引路、揮灑紙錢。


    這時,我再回頭去看那女孩,卻已是消失不見。


    如今年輕人都去了城裏,農村少有人居住,怕是等老一輩都去世,這裏就會變為荒村了。


    我當時猜測,那女孩大概就是村裏最後一批年輕人......


    出殯路上有些許村民圍觀。但嗩呐聲太吵,聽不到他們的談話聲。


    從接過二爺的遺像起,我就無由來地脊背發涼。


    鑼鼓聲變得飄忽不定,取而代之的,是耳邊充斥起奇怪的嗡鳴,時高時低,好似某種未知事物的低語。


    那強烈的不適感,讓我很想停下來休息一下。


    但礙於出殯的場合,我還是忍住了。


    就這樣,和出殯的隊伍一路來到山上的墳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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