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吹來煩躁的熱風。


    建築變成了肉質宮殿,園林也成了真正意義上的肉林。


    我讓書恩傑和何文友在一樓大廳等待。獨自一人乘上電梯。


    跨過了崩潰的極點,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看慣了隨處可見的髒器和畸形生物,心中的殺意和怒氣也減淡許多。


    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想盡快解決身上的賜福......


    我邁著大步,前往杜教授的房間,


    陳大立和鄭曉玲維持著畸形的姿態,站在門口,和同樣畸形的工作人員相互爭吵。


    我打斷三人發出的噪音,了解現狀。


    鄭曉玲說,在我去往車庫後,她和陳大立一起過來,叫杜教授起床。


    敲門後,房間內卻沒有回應。


    打電話,也無人接聽。


    陳大立察覺不妙,叫來酒店經理,幫忙開了門。


    結果,杜教授人間蒸發了。


    他的所有物品都保留在房間裏。


    就連那本最重要的隨身筆記,都擺在桌麵上,翻開到最新的一頁,架著沒有合上筆蓋的鋼筆。


    陳大立知道這事和怪異有關。讓酒店經理先不要報警。


    酒店經理卻認為應該直接報警。不應該為了酒家的聲譽,而耽誤了救人的時機。


    因此,幾個人才吵了起來。


    眼看這幾人又要發出嘈雜的噪音,我給出了一個解決方案:


    “經理先生,你先去看看昨晚的監控吧,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報警也不遲。萬一他隻是自己離開了酒店呢?”


    “可是......”


    酒店經理還想反駁什麽,就被我冷漠的目光瞪了回去。


    他一陣遲疑後,乖乖離開。


    我讓陳大立跟他一起去看監控,自己則趁機進入杜教授的房間,拿走了桌子上的筆記,放進外套口袋裏。


    不管杜教授身上發生了什麽,對現在的我來說,都不如我自己的優先度高。


    “伊言,我們還有辦法找到杜教授嗎......”


    鄭曉玲貼到我身前,抓住我的手。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畸形的身軀,聽著她擾人的嘶吼,實在是沒辦法生出惻隱之心。


    但我還是姑且安慰了一下她:


    “曉玲,放寬心。之後發生什麽事都有可能,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我不再說話,靠牆休息了一會兒。


    背部觸碰溫熱濕潤的內髒。一開始雖然有些抗拒,習慣之後倒也能接受。


    畢竟,平常我經常接觸豬內髒,大腸床和人體座椅我都躺過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很快。酒店經理和陳大立再次歸來。


    監控顯示,昨晚自從杜教授進入了房間,就再也沒出去過。


    我讓酒店經理不要管這件事,隻要不報警,這件事就會和平解決。


    酒店經理卻不願聽取我們的建議,懷疑杜教授可能是從窗戶跳崖了,一邊拿起手機,一邊往電梯走去。


    我們也沒有再攔他。


    等到走廊上隻有我們三人時,我輕聲開口:


    “結巴,杜教授的事先放一放。我要再去一趟伏人村,你和曉玲就不要一起來了,找個安全的地方等我吧。”


    “——那怎麽行!”


    陳大立當即反駁。


    “伊言。你今天的狀態很不對。就算不管杜教授了,也要先去醫院,幹嘛還去伏人村那麽危險的地方!”


    “我有件重要的事需要確認。”


    “那也等看完病之後再來吧?要不然......起碼等我們再準備一波武器啊!”


    陳大立爬過來,用畸形肢體按住我的肩膀,不停發出刺耳的噪音。


    我麵無表情,聲音變得異常冰冷:


    “結巴。我知道自己已經快瘋了,求你了,別逼我動手。”


    在場的兩隻畸形生物頓時一怔,不再發出聲音。


    而我隻是轉身離去,留下淡淡的一句話:


    “抱歉。我去去就回......”


    我沒有再乘坐電梯,從安全出口下了樓。


    心中浮現出淡淡的悔意。


    哪怕陳大結巴平常再怎麽煩人,再吊兒郎當,他都是我最知心的朋友。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感到生活了無生趣。


    那時的我,拚了命地加班殺豬,用絕大部分積蓄幫父母還債,換來的,卻隻是兩位血親冷漠的目光。


    然後,我遇到了陳大立。


    當時的他,站在大街上最顯眼的位置,見到個人就上前阻攔,露出自信又猥瑣的笑容,問能不能幫他找一份賺錢的工作,以後他發達了,必將湧泉相報......


    在那家夥眼裏,無論是創業失敗,欠了一屁股債,還是遭受他人的嘲諷、質疑,都不會讓他產生一絲一毫的困苦,不會讓他的思維方式發生任何改變。


    他就是那樣極端到沒心沒肺的人。


    也是他讓我知道,如果世間有什麽事值得全力去做的,那就是為自己而活,笑對人生......


    “媽的......”


    我用力扇打自己的臉頰,強迫自己恢複清醒。


    伴隨臉頰的刺痛,我再次睜眼。


    眼前的情景突然發生了變化。


    不再是被血肉和內髒包裹的腔體,而是明亮的樓梯通道。


    陽光從窗口傾瀉而入,照亮細碎的塵埃。


    舒適、整潔、明亮。


    明明是如此正常的光景,卻讓我忍不住多看兩眼。


    怎麽回事?


    難道,我被自己扇醒了?


    ......


    我大口呼吸著沒有腥臭味的空氣,逐漸露出笑容。


    “小紅,我沒事了......什麽邪神的賜福,不過如此,一個巴掌的事......”


    我輕聲對小紅傾訴。


    腳步因此變得輕快,一邊觀察四周,一邊朝樓梯下走去。


    樓梯拐角迎麵走上來兩人。


    是書恩傑和何文友。


    書恩傑臉上還帶著懼怕的神色,看到我以後,稍微變得鎮定了一些:


    “伊言先生,請問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能帶我們回邊海市了嗎?”


    何文友也跟著附和:


    “對啊。我們錢也付了,態度也放低了,您就別生氣了,好嗎?”


    “好啊。”


    我對兩人笑笑。


    重新看到了美麗的世界,讓我心情大好,也不著急去往伏人村了。


    我轉念一想。


    幹脆先上樓,和陳大立道個歉吧。


    跟他說,我隻是一時發瘋,不要怪我用那麽可怕的眼神看他......


    我讓書恩傑師生倆跟上來,轉身往樓上走。


    這時,一個出乎意料的身影出現在我的視野裏。


    是鄭曉玲的額哥哥,鄭學瑞。


    全身仿佛被淩遲一般,衣服卻穿得十分整潔,站在樓梯口,和我製造了一場偶遇。


    “伊言,我們一起去泡溫泉吧。”


    他笑著開口。失去了臉頰和眼瞼,讓這個笑顯得有些難以辨識。


    直到此時,我才回想起了某個細節。


    何文友的聲音,怎麽變得那麽正常了?不應該是忽快忽慢嗎?起碼也要有點牙齒漏風的感覺才對。


    我無奈地彎起嘴角。


    是啊。


    一個巴掌就能解決邪神的賜福,哪有這麽簡單的事。


    從我獲得第一個賜福開始,受過那麽多傷,偽人的屍體為何沒有變回黑色的石油血?


    莫羅也的賜福是這麽說的:現世所聞,皆非本物......


    也就是說,我並不是恢複正常了。


    隻是進入釋妄界了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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