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的風好似看客的嘲笑。


    我站在淌滿鮮血的客廳中央,沉默不語。


    遲鈍的大腦這才提醒我,剛才應該讓小姑幫忙看看,大伯和伯母的死是否是我的幻覺。


    但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餐桌上的一盤盤菜品,莫名變得有些溫熱。


    就仿佛直到幾秒鍾前,我才“烹飪”完畢,將它們端上了餐桌......


    “......大伯,伯母,你們還活著嗎?”


    我第二次對腦袋們作出詢問。


    “伊言,救我......”


    大伯的頭顱突然開口。


    我反而被嚇了一跳。


    用力揉揉眼,重新聚焦視線看去。


    沙發上分明躺著兩個人彘,用恐懼的眼神看著我。


    “大伯!伯母!”


    我欣喜若狂,趕忙跑去扶正他們的身體。


    “你們再堅持一會兒,救援馬上就來了!我、我去找東西幫你們包紮!”


    我嘴中念念有詞,在鄰居家翻箱倒櫃,找到醫藥箱,急匆匆地返回到客廳。


    沙發上的兩人,卻又變回了兩個頭顱。


    我的大腦近乎宕機。


    無法理解到底從哪裏開始是幻覺,自己此時所見,又是否是真實的。


    我把醫藥箱摔在地上,內容物撒了一地,沾染鮮血。


    我拿出手機。


    萬幸。


    和枯榮子、小姑的通話不是假的......


    此時,我遲鈍的大腦終於又想出個辦法。


    我嚐試撥打大伯的手機。


    餐桌上響起輕快的旋律,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老曲子。


    我麵無表情,回到餐桌前,扒開盤裏的碎肉。


    大伯的手機就藏在裏麵。


    亮著屏幕,號碼備注著我的名字。


    湊巧的是,我還看到了一個切開的胃。


    裏頭沒有別物,隻有一團帶有顆粒感的褐色食糜。


    正是今天,大伯吃了好幾次的速效救心丸......


    我在大伯的手機上按下接通鍵。


    “大伯,是你嗎?”


    自己的聲音從盤子上傳來。


    這一刻,我算是明白,大伯和伯母真走了。


    再用幻覺做借口,隻是在騙自己而已......


    我發著呆,任由身體行動。


    收回沙發上的朱火符,把桌布蓋在大伯和伯母的腦袋上,關上門,下了樓。


    台風還在呼嘯著。


    在腰間綁幾個水泥墩,確認自己不會被吹飛,我才慢慢走進風中。


    大雨讓人分不清方向。


    沒了他人指揮,我隻能走走停停,時不時看向手機,讓導航帶路。


    無意間,我瞄到了自己的鞋麵。


    一隻腳穿著釘靴,另一腳,套著二爺那隻老舊的黑布鞋。


    我猛地停下腳步。


    再仔細看去,鞋麵又恢複了原狀。


    腰間的水泥墩讓我的步伐分外沉重,腳底能感受到釘子的質感,緊緊摳著地麵。


    我莫名想往身後看一看。


    一回頭,就見到二爺抓著我的腳踝,趴在地上,如一根五米長的木樁,被拖著前行。


    “伊言阿孫......你會後悔的......”


    它在風中抬頭,如是說道。


    我並不回答,高高舉起一個水滴墩,朝它砸過去。


    二爺的腦袋瞬間開花。


    腦漿飛濺到我臉上,又馬上被風雨衝刷幹淨。


    但那隻滿是老年斑的大手,依舊死死扣在我的腳踝上。


    我不再搭理幻覺,向小姑和孟欣然所在的方向走。


    身後掛著的東西越來越多。我也脖子焊死,不再回頭。


    視野裏開始出現世家的商務車。


    車隊大排長龍,車上綁了許多重物,挨家挨戶地停靠,無數道士進屋搜索。


    自然有些道士發現了我。


    他們向我喊話,或像試探偽人一樣試探我,我都懶得搭理。


    但若是有不長眼的,敢攔在我麵前。我會直接一腳踢過去,讓他們感受比台風更猛烈的衝擊。


    即將力竭之際,我總算來到了小姑停車的地方。


    拉開庫門前,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掛著無數人影。


    二爺、爸媽、大伯一家、二伯一家、四叔一家、伊景光、水明子,等等等等。


    那些理應死去的人,拉著我,拽著我,把我當做了河流中的浮木,雜亂的言語聲淹沒在風暴中。


    我卸下身上的石墩子,再回頭一看,他們又都消失了。


    我對著雨水發了會兒呆,這才拉開庫門,看到了自己的車子。


    車外,一名老漢拿著煙卷,不停敲擊駕駛位的窗口,口中擠出話語,好似要斷氣似的:


    “火......你們有火沒有?”


    車裏頭,小姑和孟欣然搖著頭,作出拒絕。


    我邁步上前。


    “後生,你......有火嗎......”


    老人聽到我的腳步聲,扭過頭問我。


    我隻是快速拍出朱火符。


    確認是怪異後,補出一刀。


    體力稍稍恢複了一點,像灌了一口濃縮咖啡。


    “小言!”


    小姑麵露喜色。


    但她沒有馬上下車,而是隔著玻璃,仔細觀察我。


    “伊言,是你不?”孟欣然亦是如此,輕聲喊著我的名字,卻帶著疑問的語氣。


    “是我。”


    我拿出一張朱火符,貼在額頭上。


    兩位小姐反而更加緊張了。


    再一看,手上的這張符咒是從沙發上回收的,沾了血,能不能生效都是問題。


    我把符咒揉成團扔掉,再抓出一把朱火符,擦著臉上的雨水。


    “小姑,小孟,真的是我。不信你們用自己的符咒。”


    直到這時,她倆才承認我是真正的伊言。趕忙下車迎接我,卻和我保持一定的距離。


    “小言......這風還沒停,你怎麽就過來了?先坐下來休息。”


    小姑幫我擦拭被血越糊越花的臉,手掌卻微微顫抖。


    或許是因為,我現在的表情有些嚇人......


    “伊言,先吃藥吧......”


    孟欣然拿來一份藥,以及瓶裝水。


    我突然拍出符咒。


    她被拍得一趔趄,手上的東西都掉到了地上。


    “抱歉,力氣用得大了些。”


    “沒、沒關係......”


    孟欣然聲音有些發抖,避開我的視線,蹲下身去撿散落一地藥品。


    小姑縮回手,看我的眼神多了份恐懼,好似在看對自己有威脅的陌生人。


    我卻連感到難過的心思都沒有。


    坐上駕駛位,從大大小小的罐子裏弄出一份藥,幹咽下去,癱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小言,你大伯和伯母......他們怎樣了?”


    “走了。”


    “......”小姑沉默下來。


    我閉著眼,不願去看她的表情。


    而後就聽到,小姑坐到副駕上,低聲啜泣。孟欣然走到小姑身旁,輕聲安慰她。


    而我,像一個在電視機前睡著的看客。


    幾分鍾後,小姑拉住了我的手:


    “小言,算姑姑求你......”


    我睜開眼看向她。


    小姑頂著有些狼狽的妝容,眼眶通紅,像個乞討的小女孩,無助地看向我:


    “姑姑就剩你一個親人了,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好嗎?”


    “嗯。”我輕輕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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