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完顏瑾玉所預料的那樣,聖旨下到丞相府的第二天,她就等來了丞相府的拜帖。


    和之前夜澤私下邀約不同,這一次,是丞相大人親自,約她見上一麵。


    按理說,小輩的親事,自然都是需要雙方長輩過問的,可完顏瑾玉情況特殊,她的長輩那就隻能是女帝了,但要讓女帝跟丞相大人坐在一起,討論完顏瑾玉和夜澤的婚事,那不是開玩笑的麽。


    所以說,丞相能商談的對象,也就隻有完顏瑾玉了。


    當然,這種商談並非是必須的,她們完全可以不用私下會麵,聖旨已下,丞相府隻需要靜等著禮部走完所有的禮節即可。


    但,完顏瑾玉早就猜到了,丞相會有此一約。


    畢竟,她和夜澤兩度會麵,都沒有遮掩自己的情況,但凡這母子倆一交流,夜茗萱這種老狐狸,怎麽可能發現不了問題。


    丞相邀約,同樣選在了桂園,這母子倆似乎對這地方情有獨鍾,完顏瑾玉來過一次,這次自然是熟門熟路。


    被引領著到了目的地,完顏瑾玉一露麵,早已經等在這裏的丞相夜茗萱立刻起身見禮。


    “丞相不必多禮,是本王來晚了。”完顏瑾玉笑著抬了抬手,自然的在夜茗萱的對麵落座。


    夜茗萱落座後,卻是沒有立刻開口,而是看著完顏瑾玉行雲流水般的燙杯溫壺,納茶洗茶,那一雙手如玉瑩白,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做過了千百遍一般。


    她曾在宮中見過這雙手,捧起茶杯牛飲,更見過這雙手拿起鞭子對仆從肆意打罵,還見過這雙手,拿著骰子玩的別提有多快活。


    可如今,還是這雙手,人還是這個人,麵對麵的坐著,竟讓夜茗萱覺得如此的陌生。


    一雙眼睛細細的在完顏瑾玉的臉上身上掃過,好似這些日子,蒼王殿下竟是又躥高了一些,亦或者她的身姿變的更加筆挺,再或者說,她整個人的氣度,似乎都和她印象中的不太一樣了。


    枉她夜茗萱自恃眼力過人,如今卻是真的錯把珍珠當魚目,錯看真金是頑石了。


    “丞相大人約本王前來,莫不是,忘記了本王的模樣?”好半晌,完顏瑾玉挑了挑眉頭,笑著開口了。


    她全程都沒有看夜茗萱,但卻能感受到,夜茗萱落在她身上片刻都不曾挪開的視線,她也任由夜茗萱打量,事已至此,夜茗萱也根本沒有可以選擇的路了。


    哦,當然,夜茗萱也可以選擇放棄夜澤,不過是一個兒子,夜茗萱自然也不缺兒子,一個不行,自然還有更多個可以選擇,不過是需要花費點時間培養罷了,丞相府也不是出不起這個成本。


    但是人嘛,皆為利來,皆為利往,完顏瑾玉一直覺得,這世界上,從沒有無法誘惑的人,單看你給的利益,夠不夠大。


    若是這聖旨未下之前,夜茗萱和夜家的存在,對於完顏瑾玉來說,就如那心尖刺,喉間骨,可如今,這形式又大有不同了。


    一道聖旨,成功的讓夜家,陷入了騎虎難下的境地。


    “下官倒不是忘記了,隻是覺得,殿下今天的模樣,和臣記憶中的,有所差別。”夜茗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開口說道,“殿下,臣既然約您前來,是想問問,殿下對我夜家,可有何要求?畢竟,殿下對夜澤也當算救命之恩了,我夜家也該回報一二。”


    完顏瑾玉把玩著茶杯,輕笑出聲,“丞相大人哪裏的話,就算是救命之恩,夜澤也以身相許了。”


    “那,蒼王殿下,就不需要夜家回報點別的?”


    “都是自家人,何談回報這般生疏。”完顏瑾玉親自給丞相倒了一杯茶,“丞相大人不必多慮,眼下一切風平浪靜,還不是時候。”


    夜茗萱的手微微一抖,“那殿下覺得,什麽時候才會風波雲詭呢?”


    “那自然,是各位大人,也沒有更優選的時候。”完顏瑾玉的笑容清淺,她最喜歡與聰明人說話,也最不喜歡與聰明人說話。


    懂的太快,藏的太累。


    夜茗萱手中的茶杯哐啷一聲掉在了桌麵上,杯中的茶水四濺,甚至滾熱的茶水都迸濺到了夜茗萱的手上,但她似乎全然沒有察覺。


    好半晌,夜茗萱才有了動作。


    “老臣,懂殿下的意思了。”夜茗萱這聲音,嘶啞的厲害,仿佛是用盡了力氣,才從肺腑之中擠壓出來的一般。


    完顏瑾玉拿出帕子遞了過去,“丞相大人不必如此驚慌,這江山終歸是屬於完顏家的江山,它的主人,都是天定之人。”


    “丞相大人也無需做任何事,亦無需因為這姻親有所顧慮,丞相大人隻需要像是以往一樣,保持一個公正的態度即可。”


    “本王,不會要求丞相大人做任何事,至於丞相大人自己是如何考量的,完全在於丞相大人自己。”


    “但本王可以給大人一個承諾,無關丞相府如何,丞相大人如何,夜澤既入了本王的府,那就是本王的人,無論如何,本王都會照顧夜澤的情緒和身體的。”


    說完,完顏瑾玉端起茶杯,輕飲了一口。


    這一次,她們沒有在桂園用膳,準確的說,夜茗萱吃不下一點,回到府裏,更是將自己關在書房裏,久久都沒有出來。


    她的腦子裏,不斷的回想著,這麽多年自己親眼見的,耳朵聽的,關於蒼王殿下的所有事,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甚至是蒼王殿下身邊的每個人,她都反複的思索。


    越是想,夜茗萱的心尖顫抖的就越是厲害。


    表麵上看,完顏瑾玉滿盤皆輸,沒有順利登上大位的身份,沒有謀士門臣,更沒有一絲權柄,就連風評都差到了一定地步。


    可實際上,朝野上下,無一人敢隨意觸及完顏瑾玉的黴頭,權力傾軋更無一人會想到對完顏瑾玉出手,甚至,從沒有人想過,在這些爭權奪利的生死之鬥中,背後可能還有完顏瑾玉的推手。


    同樣的一件事,從一個不同的角度去看,夜茗萱竟覺得,自己讀出了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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