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百姓聽到動靜,迷茫的睜開眼,發現是楚淵後,眼中閃過一抹喜色。


    他們不知道車上拉的是什麽,隻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著楚淵發出微弱的呼聲:“大人,您回來啦。”


    楚淵似乎走了很久,但又似乎並未走多久。


    人能一時挨餓,卻不能一直挨餓,挨餓是會死人的。


    有人想要給楚淵磕頭,卻突然脫力,腦袋重重的磕在地上。


    等楚淵快步跑過去攙扶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死了。


    是被餓死的。


    或許他到臨死的時候,還想要最後問楚淵一句:“大人,你說那句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種紅薯是真的麽?”


    但他再也問不出來了,明明再堅持一會,就有希望活下來的。


    楚淵伸手替他合上不甘的雙眸,令人好好安葬,加快了腳步。


    小蘇璃帶著人來迎接楚淵了,和她一道的還有薑栩,當看著那一車車的糧食,薑栩也如釋重負。


    蘇璃快步朝著楚淵跑去,一下子撲到楚淵懷中:“楚大夫,你回來了。”


    淚水止不住的滑落,滿眼心疼的看著楚淵。


    她發現楚淵的頭頂多了幾絲白發,或許這些日子,他的壓力也很大吧。


    楚淵現在沒有多少時間和蘇璃溫存,溫柔的替她擦幹淨眼角的淚珠:“嗯,回來了。”


    和薑栩打了聲招呼,楚淵便著手安排接下來的事宜。


    沒有泡過水的糧食先送去縣衙府庫,那些泡過水的糧食,第一時間被安排送去受災的各地賑災。


    縣城這邊也設立了大大小小一共六個粥棚。


    泡水的糧連帶穀殼一起熬煮,他們要做是第一時間讓饑餓的百姓吃上一口熱乎的食物。


    可盡管這樣,還是有一車又一車泡過水的糧。


    薑栩也早就得知了這些,看著這一車車的糧,揪心的痛。


    明明這些都是救命的糧食,可馬上就要黴爛腐壞了。


    她也清楚楚淵的難處,若是不買下這些糧食,他可能一粒糧食也帶不回來。


    倒是楚淵沒有太過心疼,他第一時間就安排人將所有泡過水的糧都送去煮了。


    薑栩等人有些不解,這些糧全都煮了,也吃不完啊。


    百姓雖然已經餓得不行了,可胃就隻有那麽大一點,不想浪費糧食,難道就要活活撐死麽?


    不做餓死鬼,做個飽死鬼?


    楚淵自然不是這麽想的,現在冬天,沒有辦法將糧食晾曬去除水分,但是卻可以將糧食煮熟,然後陰幹。


    這也是保存糧食的一種方法,到時候弄幾個火房,可以加快陰幹的進度。


    他不敢直接將泡水的糧送去火房烘幹,害怕突然的溫度提升,讓穀物以為春天來了,提前發芽!


    這裏的每一粒糧食都是救命的物資。


    也怪他學識淺薄,不敢去賭那不確定性,隻能用自認為穩妥的方法保存糧食。


    ……


    賑災的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著,火房也在眾人齊心協力下很快弄好。


    災情得到控製,一切似乎慢慢回歸了正軌。


    楚淵一連幾天都在連軸轉,沒有好好的休息過。


    中途接待過一次大同縣過來的商人,楚淵以同鄉人的名義讓羨魚去接待的,安排了人暗中觀察。


    他很清楚,這些商人回去後,會如實將這邊的情況告知張春。


    他要確定的是,羨魚有沒有傳遞消息。


    羨魚這次,很老實,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也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


    這一天,楚淵終於得以好好的休息一下。


    醒來後,楚淵發現小蘇璃已經不在身邊了。


    酒樓也已經徹底歇業了,現在全城隻有受災的百姓,沒有人有消費能力了。


    那些有消費能力的人,早就在開戰之前跑了,這裏又變成了一座死氣沉沉的城池。


    曾經的繁榮隻是假象,假象被戳破之後,便不複存在。


    楚淵發現,今天的街道上,似乎多了很多人。


    去到天仙醉才得知,是先前跑出去避難的人回來了。


    不是那些富豪,而是一些聞風而動的百姓,包括王老黑的家眷。


    那些富商都成功的進入腹地避難去了,他們手裏有錢,算不上難民。


    而這些一無所有的百姓,則是無一例外的全都被攔在了城牆下。


    百姓們在城牆下待了很久,他們並不清楚後方的戰事情況。


    隻知道這期間餓死的,凍死的有很多人,百姓們也試圖闖進城中,又被射殺大片。


    最終,百姓們隻得原路返回。


    自那刻起,他們已經不將自己認同為是大夏王朝的一份子了,或者說,他們的心底對大夏的皇帝已經徹底的失望,不再抱有任何的尊崇。


    本想著回來死在家鄉,可回來後才發現,後方的戰事已經結束了,也聽說了楚淵的事跡。


    更是得知了楚淵以身涉險,親自去到了陳國大同縣,為百姓們買回來了賑災用的糧食。


    也是因為他,災情才得以得到了控製。


    更是從他人口中聽說了楚淵當初在刑場上說出的那句振奮人心的話。


    有什麽東西似乎已經在潛移默化中改變了。


    百姓們不是對位高權重的掌權者沒有了敬意,而是讓他們尊敬,視為神明的人變了。


    當然了,這些楚淵不知道,包括蘇璃和蘇沐雪也沒有察覺到。


    楚淵得知百姓們都回來後,心底還是很開心的,勞動力永遠是必不可少的,和兩女告辭之後,便去了王老黑家一趟。


    王老黑家很是吵鬧,一群人圍在他家。


    楚淵大老遠就看到,一個嬌豔婦人跌坐在地,懷中還抱著幾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一群凶神惡煞麵容不善的百姓圍住了她們,地上還有兩個被打翻的粥碗,糧食撒了一地。


    楚淵臉色有些陰沉。


    “你們還敢回來?”一個百姓怒斥出聲:“當年王老黑可沒少禍害我們,你們還有臉喝衙門施的粥?”


    “馬上給我們滾出金水縣,不然遲早會有人忍不住來打死你們,你們也不想晚上睡覺的時候被人把房子燒了吧?”


    有百姓說得激動,甚至是要再次動手打人。


    王老黑的娘子隻是把恐懼的孩子護在懷中,身子止不住的顫抖,淚流不止。


    “夠了!”


    一聲怒斥傳來,百姓們都愣了一下,暴怒的回頭,誰敢替王老黑的家眷求情,就是在跟他們作對,他們絕對不會放過來人的。


    隻是當看清來人後,他們一個個嚇得直接下跪:“見過楚大人。”


    他們是從心底裏怨恨王老黑的,可這個往日時常跟王老黑鬼混在一起的縣令大人,他們是一點都恨不起來。


    因為楚大人做的事他們聽說過,他們也看到了楚大人為了解決大家糧食問題做出的付出。


    因為他,金水縣沒有亂起來。


    對那個一直消失不見的王老黑他們是憤怒,可對楚淵,他們心底隻有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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