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經沒少對人釋放惡意,揚言要殺了對方,可卻從未如此刻一般殺心濃重。


    以前她隻是嚇人,同時給自己壯膽,但這次,她是真的想要殺人。


    因為這人居然想要將父親碎屍萬段,她不能容忍。


    沒有父親,自己估計早就死在某個角落,腐爛流膿,化作一堆醜陋的小骨頭了吧。


    她不允許任何人侮辱詆毀父親,更何況是口出狂言要將父親碎屍萬段。


    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父親,任何人都不行。


    劉將軍看出小丫頭臉上的猶豫和糾結,開口詢問:“你在這邊多久了?”


    “我記不清楚,來的時候我帶了很多幹糧,幹糧也早吃完了,但我餓習慣了,還能繼續待下去。”小楚寧語氣平靜。


    她隻帶了幹糧,水很重,她沒帶,每天早上,葉子上是有露水的。


    在太陽把露水蒸發之前,多舔幾張葉子就行了。


    曾經的苦難,成了她生存的經驗。


    “敗了,我們徹底的敗了,一個小丫頭皆是如此,我們該如何取勝?我看不到,我看不到。”


    劉將軍喃喃自語,旋即釋然一笑:“你不是要殺我麽?動手吧。”


    小楚寧高舉起手中的匕首,臉上莫名的浮現出痛苦的神情。


    她想到了曾經不好的經曆。


    那一夜,天很黑,流民的隊伍裏升起一個個小火堆,照明的同時也為了驅逐野獸。


    她已經餓了很久很久了,緊緊的抱著阿弟,想要用身體幫阿弟驅散夜的寒冷。


    睡夢中聽到身邊有人在說話,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發現娘親和父親在爭論著什麽。


    “阿爹,阿娘……”她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喊了一聲。


    她看不清阿爹阿娘的表情。


    不多時,阿娘走了過來,她看了自己一眼,眼神似乎很複雜。


    阿娘的臉上好像有個巴掌印,當時太暗了,她沒看清。


    但阿娘什麽也沒說,她從自己懷中抱走了阿弟,不等她開口,阿爹就笑臉盈盈的走過來牽著她的小手:“丫頭,爹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她真的已經餓了很久很久了,每次餓急了,都會偷偷刨一把土塞嘴裏。


    聽到有吃的那一刻,她別提有多開心了。但她也沒有忘記阿娘和阿弟,回頭看著站在陰影中的阿娘,天真的問了一句:“阿娘和阿弟不吃麽?”


    “我們先去吃,等吃飽了再給你阿娘和阿弟帶。”阿爹說著,不由分說的拽著她往前走。


    她的手被拽得很疼很疼,可阿爹卻無視了她的痛呼,最後儼然已經把她拖在地上前行。


    阿爹走得很快很快,她知道,阿爹也餓急了,迫不及待的想要吃上食物。


    可不知為何,阿爹帶著她越走越偏,甚至是已經看不到流民隊伍的火光了。


    “我們來了。”阿爹衝著黑夜喊了一聲。


    不多時,陰影中走出來一大一小兩個人影。


    對麵那個丫頭跟自己一般,眼中滿是迷茫和對吃食的期待。


    對麵的男人仔細的打量了自己幾眼,這才滿意的點頭,手往前一送,把藏在他身後的小丫頭拽了出來。


    “阿爹,吃的在哪?我好餓。”那丫頭還傻乎乎的問著,她真的好傻啊,她這樣的傻瓜,是活不下去的。


    她的阿爹蹲下身,溫柔的撫摸著她的頭,“丫頭乖啊,很快就能吃到了。”


    小楚寧那時隻覺得惡心,令人極其不適,嘔吐感越發強烈。


    她見過的,這一幕她見過的,那時她隻是一個旁觀者。


    兩個小丫頭被互換了,然後她們就消失了,那一夜久違的聞到了食物的香氣,可交換孩子的兩家人,誰也沒有留在流民的隊伍之中。


    幾天後,兩家隊伍又追上了流民的隊伍,可那兩個丫頭沒有追上來,隻不過這兩家人的氣色都好太多了。


    後續她就沒有太在意著兩家人了,隻知道等隊伍到達一座城池外的時候,兩家人已經不見了,或許他們也已經死在了逃荒的路上了吧。


    父親眼神火熱的看著那個丫頭,鬆開了自己,轉而死死的拽住那個丫頭的胳膊,生怕她會跑了一般。


    “阿爹,我疼。”


    那個丫頭眼含淚花求助的回頭看向自己的阿爹,可她阿爹的眼中已經沒有她了,正眼神灼灼的看著自己。


    那眼神,像是在看已經擺在桌子上,一盤盤令人垂涎欲滴的珍饈美味一般。


    小楚寧敏銳的發現,父親的腰間還別著一把沒有把手的匕首。


    這把匕首她知道,是逃荒的路上,阿爹從一個死人身上找出來的,阿爹用這把匕首嚇退過好多不懷好意的人。


    眼看著那個男人朝著自己走過來,小楚寧下意識的將阿爹腰間的匕首取了下來,她高舉著匕首護住自己。


    那個男人停下了腳步,一臉怒氣的看著阿爹。


    阿爹也回過頭來,惡狠狠的瞪著自己:“把刀放下!”


    阿爹的眼神真的好凶好凶,阿爹好像變了一個人。


    她笑了,笑得絕望,自這次笑過之後,很多年的時間內,她都忘記了該怎麽去笑。


    “阿爹,所以我就是食物吧?”那一刻,她的心真的好疼好疼,比一個人在夜裏挨餓的時候還要疼得多。


    沒鬧災荒的時候,阿爹跟阿娘總是說自己很聰明,是個小大人,什麽都懂。


    可現在,她真的很恨,恨自己什麽都懂一點。


    阿爹果然變了,他的眼中甚至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後悔,他高舉著巴掌,一巴掌扇在了自己的臉上。


    真的好重好重,一巴掌下來,她隻覺得半張臉都麻木了,嘴裏一陣腥味。


    明明曾經的阿爹是那麽的溫柔,明明他一次次的保護著自己和阿娘,還有阿弟。


    人,為什麽突然就變了呢?


    她不知道,也想不明白,阿爹阿娘總說自己很聰明,但其實自己很蠢很蠢的,聽了兩句甜言蜜語,就會樂得合不攏嘴。


    真傻啊,傻子怎麽可能活得下去呢?


    艱難的爬起來,她哭著看向阿爹:“阿爹,我不想死,我想要活下去。”


    說罷,她握著匕首就不顧一切的奔向了黑夜之中。


    她想要活著。


    活著。


    活著!


    活著?


    咦?人為什麽要活著呢?


    或者說,人為什麽要被生下來呢,生下來就要遭受苦難,那為什麽還要被生下來呢?


    她跑了好久好久,直到體力不支重重的摔在地上,或許她也沒有跑出去多遠。


    總之剛翻身靠著一一棵大樹坐下,阿爹就追了上來。


    阿爹的麵容猙獰,令人不寒而栗:“賤種,老子養了你這麽多年,供你吃供你喝,你居然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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