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白嫋說著,像是失魂一樣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獨孤歐陽十分不放心:“你有什麽需要隨時叫我!”


    白嫋沒有回應,像是沒聽見。


    房間裏靜悄悄的,靜到獨孤歐陽在旁邊屋子裏聽不到她的任何聲音。哪怕是微弱的呼吸聲……


    她靜靜地倚靠在床邊。好像周圍什麽都沒有。


    她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可是戰場上殺伐果斷的少年英雄啊!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欲曉就從信苑回到隨雲軒。


    欲曉被封了皇城第一女醫官的職位,主要負責為方都培養優秀的醫師。欲曉想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白嫋。


    “南漓,我回來了。”欲曉高高興興的從外麵小跑回來,隻為了第一時間和白嫋分享這份喜悅。


    獨孤歐陽出現在了門口,朝著欲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指引著欲曉往白嫋的方向看了看。


    欲曉趕緊調低銀兩萬,放慢腳步:“怎麽了?”


    “或許是因為中測的事情夫子批評她了吧。她從昨天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到現在都沒有出來。”


    欲曉有些不敢相信:“怎麽會?她才不會是一個因為被批評就變成這樣的人呢!我去看看!”


    “行,你去看看我也放心些。”


    欲曉走到房間的屏風前:“南漓 我進去了啊!”


    白嫋沒有回答。


    欲曉進屋之後看到白嫋的樣子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麵前這個頹廢的、毫無精神氣的人居然是白嫋。


    “南漓,你怎麽了?”


    白嫋慢慢抬頭,看到麵前的人是欲曉的時候眼淚瞬間鋪滿了眼眶:“欲曉……”


    “沒事啊,我在呢!”欲曉抱著白嫋安撫道。


    “你說我是不是很差啊!我是不是不配做先生的徒弟……我給他丟人了……”


    欲曉扶著白嫋的肩膀,看著白嫋的臉說:“怎麽會呢,你是我見過最優秀的人了。除了你沒人能做林先生的徒弟。”


    “可是我什麽事都做不成。”


    “那又有什麽關係呢?做不成就不做了!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我還……”


    “南漓!你聽我說。沒有人生下來就會所有事。詞賦不會寫我們就多寫,詩歌不會唱我們就多學。你的武藝退步了我們就多練。這世上除了我們自己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兒能夠壓垮我們,知道嗎!”欲曉滿臉認真。欲曉一邊說一邊觀察白嫋的反應,以一個醫者對患者那樣的方式。


    欲曉從進屋開始就觀察白嫋。她哪裏是什麽因為被批評了想要靜靜,她的樣子分明是病了。


    “我……知道……”


    “你現在很累,需要休息。等你醒了我們再好好聊聊好嗎?”


    白嫋點點頭。


    欲曉出來,示意了門口的獨孤歐陽,他們兩個走向院子裏的小亭子。


    “我去信苑之前她還不這樣,怎麽不過短短數月她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欲曉問。


    “她怎麽了?”


    “她生病了,很嚴重的鬱症。”


    “鬱症?”獨孤歐陽仔細的回想了白嫋這些日子的樣子,好像確實一直鬱鬱寡歡。


    “確實有一段時間了!我隻是以為她壓力太大了沒有調整過來。我早該想到的!”


    “其實,她這段時間經曆的事我也有所耳聞。從南遊到皇城、從暢所欲言到謹言慎行、從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少年小將到處處不如意被人輕視的私生子。既要學有所成對得起期待,還要每天擔驚受怕的防著別人來刺殺自己……她確實太累了。”欲曉說著,有些同情。


    “她這病……怎麽治?”


    這欲曉倒是真不知道:“鬱症不像其他病症。常見的病隻要對症下藥即可。但這鬱症每個人的致鬱原因不一樣所要采取的治療方法也就得因人而異。有人隻需要多笑笑就能好,有人多說說話就好,還有人出去散散心就能好。可是她這我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才是主要致鬱原因。”


    獨孤歐陽想了想:“她的壓力來自於夫子,來自於方國主,來自於身邊人的期待……有了!我想到個辦法或許可以試一試,等她醒了你叫我一下。”


    韓都,潿洲城。


    在方都滿載而歸的上船在海上漂了幾日終於回到了韓都。


    韓都國主親自到港口迎接。


    整個潿洲港圍滿了人。他們似乎都很期待這批貨物。


    船剛剛停穩,韓都國主就迫不及待的往船邊走。


    貨物被一批一批往下運。有的箱子十分龐大,需要七八個人一起抬。有的很小,一個人可以拎兩個。


    被抬下船的貨物經過韓都國主麵前他都要掀開一角看看。看完之後指定抬到哪個方向去。然後這些貨物就會被沿途的人看。


    有精美的絲綢,精致的陶器,做工精細的樂器,時下最流行的一些記錄成冊的詩詞歌賦……


    這些貨物經過一路傳遞送到了相應的人手裏。或是韓都本土繡娘,或是匠人,學子……


    韓都繡坊。


    一些看上去年紀不大的繡娘在紡車前麵等待來人給她們分發剛剛運來的絲綢。


    一匹十分素雅的,秀著祥雲紋的絲綢被分給了年紀最小的一位繡娘。


    那位小繡娘打開綢緞,細細撫摸著上麵精美的祥雲紋,不禁感歎道:“方都的祥雲紋真漂亮啊!”


    分發絲綢的那個官員聽到之後快步走過來扇了那繡娘一巴掌。


    “你叫什麽名字?”


    那秀女一時不知所措,趕緊跪下磕頭:“奴婢丹青……大人恕罪。”


    “把你剛才說的那句話再說一遍!”那位官員說。


    丹青緊張的忘了自己剛才說了什麽了,她努力回想但是腦子好像短路了一樣根本想不起來。


    那個官員看丹青半天不說話又打了她兩巴掌:“下次要是再說錯話就不是打幾巴掌這麽簡單了!”


    丹青也顧不得嘴角流著的雪,隻是連連叩頭:“奴婢知錯…多謝大人開恩……”


    “我告訴你們啊!你們都給我記住了,你們手裏拿的就是你們的繡品!那上麵的紋飾、繡樣、都是我們自己的!半個月之內必須給我秀出一模一樣的來,連針腳都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偏差,否則株連本家!”


    “是!”那些繡娘們提心吊膽的接受任務。


    她們要在一個月時間內從選材、打樣到成品全都自己獨立完成,因為每個人的繡品都不一樣。


    這一個月裏不斷的有人來看她們繡品的進度,稍有差錯就會被罰。丹青一個被迫入宮的繡娘根本沒什麽基礎,也就被罰的最多。


    第十天的時候,韓都又派官員來視察她們的進度。


    一些人的絲綢已經要成型,就丹青的剛剛開了個頭兒。


    韓都國主走到丹青麵前,滿臉嚴肅:“祥雲紋該是這裏最簡單的了吧?你就織了這麽多?”


    “主上……我……”


    “帶下去,給她長些教訓!但是不要傷了手。”


    幾個人過來將丹青拖下去,沒一會兒就又架著回來了。再回來的時候她滿頭大汗,十分虛弱,下半身衣服上有滲出來的血跡。


    “照這個進度下去,你們可是要耽誤我們的大計了!”韓都國主憂心忡忡。


    “屬下定然會在月底讓她們做出一模一樣的綢緞,畢竟這就出自她們之手!”最開始分發綢緞那個官員說。


    “那就希望你別辜負全國的期望了!”


    晚上。


    丹青強撐著身體站在紡車前做自己的布。


    一個看上去年紀稍大的繡娘走過來:“怎麽樣?還能堅持住嗎?”


    這個繡娘是韓都最厲害的繡娘,為人和善,溫柔如水。她也有個很好聽的名字:丹兮。


    “還可以,這幾天也有些習慣了。”


    “我幫你。”


    “可是你的怎麽辦?”


    “反正我也是做不出來的,不如幫幫你。我看你年紀尚小不該將命折在這兒……”丹兮說著,坐到了丹青的紡車前。


    “兮姐姐,你的是什麽?”


    “龍鳳紋!”丹兮苦笑,這本來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方都絲綢有千百年的曆史,她們的綢緞無論是選材做工還是紋飾花樣都十分考究,不是我們一朝一夕就可以複刻出來的。國主想要將別的國家的東西據為己有,但是他太急於求成了。怕是最後會落得個欲速不達的效果……”


    丹青十分警惕的環顧四周:“兮姐姐慎言吧!大人不讓說這絲綢來自方都!”


    “竊取別國文化成果這件事本來就是藏不住的。”丹兮又笑了笑“反正,我完不成那紋飾也快死了,將死之人說什麽假話呢?”


    月底。


    除了丹青以外所有繡娘都沒有完成繡品,等待她們的結果就是全部處死。


    韓都國主走到丹青麵前,有些不屑:“我真沒想到,最後居然隻有你留了下來!”


    “求主上開恩。此紋飾乃丹兮姐姐與我共同完成,求主上饒了丹兮姐姐!”


    “可以啊!饒了她你死!”


    丹青幾乎沒有猶豫:“好!多謝主上!”


    韓都國主的眼神更加鄙夷:“若不是現在用得著你們倆,你們倆早就死了。哪有時間給我在這兒演繹什麽姐妹情深!”


    那官員將丹兮帶上來的時候她的脖子上還有被勒出來的淤青。


    韓都國主俯視跪在地上的這兩個人:“丹兮,丹青。名字倒是好聽!樣貌嘛……”韓都國主蹲下來用手拖著丹青的下巴“樣貌也不差。以後你們兩個就是我韓都頂尖的繡娘。你們兩個要負責把這個祥雲紋……不換個名字,叫青兮紋吧。你們要負責把這個青兮紋交給下一批繡娘。以後這就是我韓都的專屬紋飾。”


    新一批繡娘進宮,開始跟著她們兩個學習秀製“青兮紋”。


    上藝閣,隨雲軒。


    白嫋從來沒覺得自己睡過那麽安穩的覺,不知道為什麽像是累了很久突然放鬆下來。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十分。夕陽透過窗子打在她的床上,深黃色而溫暖的光暈出現在天邊。


    “醒了?走,帶你出去走走!”


    欲曉已經給白嫋準備好了出去的衣服,整整齊齊的擺在床邊。


    “我們不是還要中測嗎?”


    “詞賦舞弊案要調查幾天,所以其他的考試推遲了!”欲曉拿起床邊的衣服遞給白嫋。


    “那我們不是還要配合調查嗎?”


    欲曉把白嫋從床上拉起來:“不用擔心,已經解決好了。你隻要安安心心的跟我們出去玩兒就好了!”


    “你們?”


    “對啊!我們去春遊啊!再不去都要到夏天了。”


    白嫋這才注意欲曉穿的是民間便裝。


    “都在等著你了,快換衣服啊!”


    白嫋換好衣服以後發現獨孤歐陽、方南潯、楚玉成、李玉竹、王欲行、譚鄉、肖楚都在等著她。


    他們都在那個小亭子了或站或坐,那個小小的亭子顯得不堪重負。


    譚鄉招手示意:“南漓兄怎麽換個衣服這麽慢啊!”


    獨孤歐陽嘖了一聲,不輕不重的踹了譚鄉一下:“就你事兒多!”


    “不是!不是!哎呀!歐陽兄怎麽動手動腳的呢!”譚鄉趕緊跑的遠離獨孤歐陽。


    “永俟你注意一下啊!我們這群人裏除了欲曉姑娘可就南漓最小了!咱們不寵誰寵啊!”李玉竹笑著說。


    “那你就是第三個需要被寵的!”王欲行緊接著說。


    李玉竹回過頭去看,一臉疑惑:“誰啊?我啊?”


    “昂!你們說說誰家好人掉坑去之後拖拖拉拉的好幾個月不好啊!”王欲行打趣道。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白嫋也跟著他們笑了起來。說實話,他們這些人的的確確是她這昏暗無助的生活中為數不多的光亮。


    真正的朋友或許就是這樣。可以聚在一起學習爭吵。也可以聚在一起嬉笑玩鬧。


    他們都時刻觀察著白嫋的情緒波動,都希望她可以早日治好鬱症。


    “天色不早了,我們快走吧!”欲曉看了看漸漸西沉的太陽。


    他們出上藝閣之後坐上了一輛大馬車,馬車向著清風樓駛去。


    金契在樓樓門口等著他們。在清風裏港口停著一輛巨大的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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