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分別時分外不舍,青夏又撒了幾滴眼淚,看得連少啟又是心酸又是心疼。


    “你安心回去好好做差事,將來若哥哥有那個本事能出來立起門戶,也必然叫你過上好日子。”


    青夏隻說:“哥哥,我不求你能如何光耀,我隻要你平安,爹爹和奶奶都平安,我們一家人能團聚……這才是我此生最大的願望。”


    或許父親奶奶以及他的老師都希望他能成才撐起連家的門楣,可是在京城待久了,青夏也十分清楚,成才之後的不容易,一步一步都是混著血和淚才走出來的。


    她隻是一個女子,沒有那麽大的抱負,更不願犧牲哥哥來成全。


    ……


    回到宋府,青夏先回了趟靜居,看著銅鏡中的自己,雙眼紅腫,自知不能以這幅容貌去見大少爺,少不得會被他盤問。


    田田今日外出一趟,買了不少小零嘴,可見著姑娘的那一刻,看她紅腫的眼睛,原本還很暢快的心情,瞬間隨著低落了下來。


    “姑娘得見家人是喜事,您別哭了,多好看的一雙眼呀,紅腫了可就要疼了。”


    青夏笑笑,長歎了口氣,看她也跟著癟嘴,輕聲問道:“田田,你會想家人嗎?”


    田田呆住,神色不大自然,沉默一息後同她說:“姑娘,奴婢的娘上山獵野味的時候,被捕獸夾夾住,失血過多而亡,可她的死因卻被傳成是被家裏人克死的。”


    青夏愣住,不解的看著她,見她臉色悲痛,連忙道:“對不住,我不知道這些,你若不想說可以不說。”


    田田搖搖頭,眼眶含淚,深吸了口氣,說道:“我爹好賭,原本家中是有些積蓄的,可卻經不住他一賭再賭,輸了個精光,他不做事,家中沒有收入來源,便隻能靠我娘,我娘做了的事都叫他承了美名……那年野彘的價錢飛漲,他明知道那山上陷阱頗多,便是成年男子上山都要再三小心,我娘那般柔弱,他卻狠心要我娘一個女人上山去獵野彘,後來我娘不慎被捕獸夾夾住了腿,拖著殘肢回到家來時,身上的血都要流幹了,村裏的人議論紛紛,皆說我爹好吃懶做,連獵野這種事情都要女人去,自己坐享其成,他受不了罵名,就編造了謊言,說是我與我娘八字相衝克死了她,姑娘您知道嗎,他一向是不喜歡我的,他覺得是我的出生,擋了他兒子的路,所以他才沒有兒子,我剛出生那會兒,他就想將我溺死,是娘拚死護住了我,那年娘死了,他便想將我賣給人牙子,若不是姥爺他們趕到護住了我,我如今指不定會在什麽醃臢地方……”


    說起往事,還是這般悲痛的往事,田田淚如雨下,她抽噎道:“可是即便是姥爺他們也不能將我帶走,他們隻能力求所能將我托付給可靠的人家,幾經輾轉我才被賣到了國公府,那賣身銀也是給了爹,他拿了錢才沒再鬧了,也不曾找過我,如今他是死是活、是好是壞我都不知,我也情願不知,我不想再看到他,更不想……姑娘,奴婢說這樣的話是大不孝了。”


    看她自己糾結忍痛,青夏聽得也心痛起來,她拉過田田的手,對她說:“田田,父母親人都不是我們自己能選的,我們受父母的恩惠,承他們的骨血出生,他們是好是、壞是奸是善我們都不能提前預知,你可聽過母慈子孝、父慈子孝一話?不是你不孝,是你沒有遇到一個好的父親,你年紀這樣小,身家大事上不要犯了糊塗與自己過不去。”


    聽著姑娘的開解,田田淚眼婆娑的看著她,哽咽道:“姑娘,這些往事奴婢從不敢與旁人多言,隻怕旁人聽了瞧不起奴婢,笑話奴婢,您是第一個這般與我說的人。”


    “從前沒與旁人說過,以後也不要說,你的顧慮沒有錯,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富有同情,有些時候你自挖傷疤,在別人看來都是一樁笑話。”


    “奴婢謹記!”


    青夏從前的日子雖然過得苦,可一家人在一起,總是互相體諒,互相幫助,爹爹和娘親總是說她是掌上明珠,是家裏的小福星小嬌娃,村中不乏有人家重男輕女,可在他家卻是從來都沒有的,若有一塊肉,父親母親都會分成兩半給她和哥哥,她從未在親情上受到苛待,雖然從沒有過過田田那樣的日子,卻不代表她不能體會。


    世間多苦難,苦難不都一樣,卻也相通。


    和田田說了這會兒話,陰鬱的心情被排散,也正巧是這時,方間來請,淨了把臉青夏才去。


    ……


    宋溓不在書房,他在主屋內室,正理著一個妝奩,青夏來時,他招了招手讓她靠近。


    靠近了些,看到了那妝奩裏麵裝著的東西,一隻成色通透的簪花。


    宋溓將那簪花拿在手中,端詳了她一眼,遂將簪花插入她發間,為她增添了些顏色。


    再仔細端詳,目露滿意:“見到這簪花的時候,爺就在想定是極襯你的。”


    青夏不由自主的去摸那冰涼玉潤的簪花,眼睛看向大少爺,道:“大少爺何故送奴婢簪子?”


    宋溓看著她,輕笑了聲:“旁人若是得了這簪花,定是喜笑顏開感激謝恩,你倒好,東西都戴在你頭上了,你卻要反問爺一句為何?”


    青夏錯愕,有功才有賞,無功不受祿,她是當真疑惑才問。


    看她呆傻模樣,宋溓抬手輕敲了下她的腦門:“一個男人送一個女人首飾,能是為了什麽?”


    青夏啞然,臉也微微發紅。


    “爺對你好,想送你點什麽東西,你都要來盤問爺一句,若這以後沒有出處,爺還真不敢隨意送你些什麽了。”


    青夏低聲:“奴婢不敢。”


    她實在小心謹慎,得了個物件兒也誠惶誠恐,可正是她的這一份老實小心,還有一點點小小的木訥,令他開懷。


    伸手將她擁入懷中,抱著她單薄的身體,感受著她微微的僵硬。


    她好像一直都是這樣,即便再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可獨自麵對自己時還是保留了那一份淡淡的疏離


    “可還是對爺的親近不甚習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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