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的恩怨,本就不是可以一筆帶過的事情。


    世人皆說國公府的世子聰慧,可發生在當下的事情,他也有一葉障目的時候,事關親人,他也會有自欺欺人的時候。


    母親如何做人,父親如何做人,也間接的教會了他們兄妹幾人該如何做人。


    這些年他自以為恪守本分,已經做到了無可指摘,可回首才發現,原來他做的遠遠不夠。


    當年為何父親沉默寡言,不辯駁一句,他無需再去問父親,自己都能想出來答案,若是他的父親是那等心狠刻薄之人,恐怕母親和他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斷了關係,絕不會等到今日,幾個孩子都長大成人,他又帶著昔日的人重返故土。


    沉默是要保全他的母親最後一點臉麵。


    難不成夫妻之間反目成仇,將所有的事情都扯開了說才算解氣?


    秋風落葉,飄零四散,漫天飄落的黃葉下,宋溓紅了眼,頹然的靠在假山上,目光虛空的落在一處,青夏靜默相陪,垂首不語。


    直到宋溓將目光放在她身上,看著她不悲不喜,冷漠無神的表情,心中一陣刺痛。


    那些他曾以為的傷痛,傷了他多少年,後來,他因為這些傷痛,又刺傷了無辜之人,這些日子,倘若不曾上心就好了,或許眼下也不會這麽難受。


    偏偏做不到無知無覺的聖人,他也動了凡心,知曉了感情,無法再做到之前那樣冷清無情。


    時至今日才覺惶恐,那些自以為的施舍抬舉,在她眼中是否當真如她所說那般是壓迫?


    他伸出手撫摸她的臉,寬大的手掌包容了她半邊臉頰,他聲音嘶啞,低聲詢問:“你那時可恨我?”


    青夏靜了片刻,細細回憶與他的初時,她說:“比起恨,更準確來說是恐懼,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你說奴婢心地善良,奴婢便隻是純良之人,可一旦您認定奴婢心懷不軌,無論奴婢如何自辯,都無法自證清白,因為,那時的您約莫是不會相信一個試圖爬床的丫鬟,您一心認為所派來的姑娘都是妖魔鬼怪,無一例外,一旦收入院中,必定在他日會攪得家宅不寧。”


    說到這裏時,她很平靜,確無怨懟。


    宋溓卻冷靜不下來了:“你怎麽會無袁呢?我用那樣的話說你,那樣的態度對你,你就不恨嗎?”


    青夏看著他,眨了眨那雙如泉般澄澈的眼眸,道:“哪有仆從敢恨主子的?那時奴婢的身家性命都抓在您和老夫人手裏,奴婢隻怕有什麽沒順了您的心意,惹您生氣從而被發落。”


    如此實誠,不參任何虛假的話,卻並沒有讓宋溓大送一口氣,聽著她這般平靜的陳述,更覺得心如刀割,他寧願青夏恨他怨他,都好過此刻這般平靜的訴說著過去,那段連自己回想起來都覺得有愧於她的經曆。


    “你該恨我才是。”他如是說,渾身的力氣像是被卸去了一半。


    青夏卻說:“大爺您猜,經曆了這麽多事情,許姨娘還恨不恨老夫人。”


    宋溓一僵,他看著眼前的姑娘,聲音晦澀:“你我之間與他們不同。”


    “不,不同事卻是同理,即便到了現在,在老夫人的麵前許姨娘也是半個奴才,就算有國公爺護著,許姨娘那樣聰明的人也絕不會狐假虎威,順勢而為。”


    其實追根究底,他們之間也都是主仆君臣的關係,曾經動過感情,自然覺得可恨可怨,可拋開這一切卻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就算有一天感情不在了,他也依舊是握著自己生死命門的人,也正是因為想通了這些,青夏即便再不願,也要理智的分析現在的狀況,不夠她胡鬧也不夠她任性,她隻能再縮回去做那個無為的婢子丫鬟。


    她再也不會傻乎乎的去問他感情是否長久,又能許她多少自由,當初在萬青山時,就像是脫離了現實讓她敢於飛蛾撲火,總是去想那些偏離了現實的東西。


    如今一切歸位,他也要回到那個冷靜理智的自己,再也不要輕易的被一些花言巧語,看不清,摸不著的東西哄騙了心智去。


    宋溓蹙起眉頭,他一點也不認同她所說的話。


    “你我之間是有感情的,我母親和許姨娘之間是有仇恨的,你……”他忽然卡殼,意識到,有的感情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會變成仇恨。


    那麽多起先恩愛後麵反目成仇的夫妻比比皆是,而他與青夏如今的情況又不明朗,當初承諾她的,如今卻都給不了她,她如今這樣的變化,是不是一早就看透了,也“清醒”了。


    思慮到此,不覺渾身一顫,頭腦發懵,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青夏緘默不言,似乎是在給他答案。


    他握住青夏的雙肩,目光緊緊的盯著她的眼眸看,問道:“那現在呢?你對我,是愛還是恨?”


    青夏眼眸微顫,她看向他深沉的眼眸,又低垂了下去,喉嚨幹澀道:“奴婢自然敬重大爺。”


    非愛非恨,她避開了這個問題,給了一個不會出錯的答案。


    宋溓眼眸僵住,握住她肩的手也鬆了些勁。


    此刻,空氣靜默,吹來一股風都使人骨寒。


    宋溓抹了把臉,心中那團亂麻沉甸甸的一時無從理清,他隻能固執又執拗的對自己說,一切未定,未來瞬息萬變,他有太多的執念和未完成的事,但如今並不是沉溺於小情小愛的時候,他堅信隻要自己不放手,青夏是不會走的,隻要如此,將來就還有可以彌補的時候,即便過去做錯了,也得給他一個改正的機會吧?


    ……


    回到目安院,不到一刻,國公爺派人來傳宋溓,青夏自覺離開,宋溓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沉沉,出院而去。


    掌握兵權半輩子的國公爺,在外殺伐果決,身上有肅殺之氣,可回到家中,在家人麵前,他脫下鎧甲,穿上尋常衣物,打眼看去,未有任何配飾,一生素淨,負手而立,素手練筆,再尋常不過一人,隻是他有一張俊美的麵孔,他的幾個孩子都遺傳到了他的長相,這是真的一脈相承,血脈至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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