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變化還是很大的,上山的路都修繕的平整了些。


    連家並非在高山,走著去也不算太遠,家門口的那條小溪逐漸成河流,上麵居然還做了個木橋來,青夏從橋上走過,一抬頭便看見了熟悉,卻又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的田園小宅。


    連家,從前是茅屋,住在這山裏頭有自己的一塊地皮,占地倒是大,可卻沒那麽多的錢建起大院子,走的時候雖說沒有家徒四壁那麽誇張,可也確實破敗的可以。


    但如今,曾經的家已經成了籬笆小院,房子也就是建成的更大,三座房坐落下來,若不是地方沒走錯,她都有些不敢相信,這裏居然是她的家。


    “圓圓?”


    一聲不可置信的呼喚從田園傳來,青夏轉過身去,便見父親一臉不可置信的走過來,那眼裏先是不敢確信,而後淚水上湧,蒼老的麵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更多。


    連父上前,眼睛一錯不錯的打量著自己的小女兒,身量一下子拔得好高,都快有他高了,穿的幹淨清爽,可一路風塵仆仆,那雙布鞋上都是泥濘。


    他伸手欲觸碰,可滿手的泥汙還是讓他停住了,卻在下一秒,女兒撲進懷中,低低嗚咽。


    “爹,我好想你!”


    長大後的女兒變化太大,可聲音還是如同小時候一般清甜可愛,哪怕他如今也長得這麽高了,可撲在懷裏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嬌小柔軟。


    連父深吸了口氣,將女兒抱緊拍了拍她的背,像小時候哄她那樣,一開口聲音裏也帶上了哽咽。


    “怎麽回來都不提前打個招呼?我的圓圓長大了,爹爹險些都認不出來了。”


    青夏甕聲甕氣,哭的倒吸著氣:“爹爹才不會認不出我來呢。”


    連父又笑笑:“是啊,我的女兒不管變成啥樣,我都能認出來,快,回家,我立馬去叫你哥哥讓他去撈條魚來,爹爹給你煲魚湯。”


    青夏破涕為笑,小時候家裏別的沒什麽吃的,可魚確實能管夠,魚活在水裏,她家門前就是溪流,順著溪流再到河邊,那邊的魚應有盡有。


    因此他們一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爹娘的廚藝都是很不錯的。


    “早就念著爹爹的手藝了。”


    連父是地地道道的莊稼人,勞累辛苦了半輩子,那背早就有些佝僂了,莊稼人有的是耐力和力氣,可看麵相卻比尋常的人要更蒼老些,父親如今也值壯年,可臉上的紋路都已經隱藏不住了。


    青夏看了父親一會兒,聽著他說:“這些年咱們家可是天翻地覆,房子重新修了,你的房間一直給你留著,是最好的那一間,你哥哥說等你回來就是大姑娘了,要有自己的閨房,要隱秘,要自在。”


    這話一說,青夏又要落淚。


    “早就在信中聽哥哥提起過,說是家裏重新修繕了一番,可卻總是想象不出會成什麽樣子?如今來看這幾年的變化真大,哥哥心中記得我,我知道。”


    連父笑笑,打開籬笆,帶著女兒一進去,青夏第一眼便看到一窩兔子,這院子裏不僅有兔子還喂了雞,養了鵝。


    連父一進去,有幾隻就上前來直叫,連父指著那鵝,笑嗬嗬道:“還說吃什麽魚,一會兒燉隻鵝來。”


    話音剛落,那鵝很是有靈性,撲著翅膀就跑走了。


    青夏忙笑著擺手:“別了別了,爹爹好好養著吧,我就愛吃魚。”


    話音落下,她往屋裏看了一眼,未見奶奶,心裏失落起來,也不由忐忑,問道:“爹,我奶奶她……她現在怎麽樣了?”


    連父看向她,歎了口氣:“你奶奶她年紀大了,先前走路不利索,撞到石頭傷了腦袋,這些日子時而糊塗時而清醒,老人家的事說不準,她最是疼你,我就想著這件事,無論如何也要讓你知道,你若能回來最好不能回來也無事。”


    青夏癟著嘴巴:“怎麽能算無事呢?奶奶疼我一場,如今生了病了,我卻不能侍奉左右,我的心裏就像油煎一樣,爹爹放心,主家人很好知道家中有急事,便許了我回來。”


    連父安了心,他是想過這件事不要告訴遠在京城的女兒,可是又害怕,萬一這一次老母親沒有挺過去,將來女兒回來再也不見她的奶奶,該是多傷心。


    連父帶著青夏去了老母親房中,青夏近鄉情怯,站在門口卻不敢進去了,還是連父拉著她,才拉了進去,看她滿臉淚痕,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看著熟睡母親,輕歎說道:“這些日子她時常昏睡著,你在這兒陪陪她吧,她若一會兒醒來,第一眼見到你保不齊多高興呢。”


    青夏點頭應下,連父看了女兒兩眼,出門去了,屋裏便隻剩下祖孫二人,青夏將包袱放在一邊,目光緊緊的黏在病榻之上那張蒼老的麵容上,床邊放了把椅子,她坐下來時才覺得,渾身酸痛,腳尤其痛,連日來的奔波在這一刻尤為明顯,全都體現在身上了。


    在京城的四年,見慣了繁華,見慣了富貴,可回到這裏才覺得看到了踏實。


    哪怕這個家與自己印象中的有了很大的改變,可熟悉的感覺是抹不掉的。


    比如現在奶奶住的這間屋子,奶奶本就是一個很愛幹淨的人,這屋子也敞亮整潔,都是用心收拾出來的結果。


    這樣的結果不需要用很多錢去維護,而是需要用很多的耐心。


    一想到這些年在國公府省吃儉用,將錢托人送回來給家裏,帶來了這些改善,就忍不住的高興,這才是她出去賣身為奴的意義。


    想著想著困意翻湧,青夏趴在床邊就這麽陷入了沉睡。


    ……


    閉上眼睛的那一刻腦子裏不知為何就想到了那一窩兔子,然後在夢裏她也成了一隻兔。


    夢中的她在草地裏奔跑撒歡,卻被一雙手穩穩抓住,並抱在懷中。


    “相公你看,多可愛的兔子呀,郎中說我又懷孕了,我想我懷的一定是個女兒。”


    她被那個女人抱著,輕輕的摸著腦袋,下一刻就聽到男聲說:“我就想要個閨女,一個小子就夠了,再來一定是閨女。”


    畫麵一轉,女人將她放回地上,拍了下她的屁股讓她趕緊回家去,青夏抬眼便看見了,那不是別人,那是她娘,她還能回哪兒去呀?她娘和爹才是她的家。


    眼看著爹娘走遠,她蹦跳著追趕。


    不要走……爹娘,你們別丟下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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