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射進來的時候,風也剛剛好吹了進來,青夏起身,換了身幹淨的衣裳,連父一大早就下地去了,哥哥一早也不在家。


    她便先去了奶奶房中,將灶房裏熱好的白粥端來,喂奶奶吃了一些,又拿了夜壺讓她排解。


    連奶奶很是吃力,卻又不想累著了自己的寶貝孫女,可自己發力總是使不上勁來,一時之間,老淚縱橫,唉聲歎氣。


    “是奶奶無用,若非這次磕著了,又怎會害得你們父子三這般……”


    生病的人情緒低落,總會自責,怪自己無用,害的家人跟著受罪。


    青夏忙說:“人總有老的一天,也有失誤的時候,奶奶又不是故意的,再說了,誰又願意拿自己的身體健康去開玩笑呢?您可千萬別自責,也別多想,隻要您身體健康,能好過來,對我們家來說才是福。”


    連奶奶連歎幾聲,看著如花如玉的孫女,溫柔替自己擦了眼淚,說:“你這麽體麵,讓你伺候我一個老人家,實在是不幹淨。”


    連奶奶是最愛幹淨的人,家裏收拾的一塵不染,從前身體康健的時候,從不會在這家裏落上灰塵,就連青夏的娘都說,有這樣的婆婆在家都是福氣。


    如今她的生活不能自理,總是要麻煩到孫子孫女和兒子,心中苦悶難以複說,青夏很是理解,將夜壺放在一邊,扶著奶奶半躺下,抿唇微笑,說道:“從前在宋家伺候老夫人的時候,老夫人有時也會病,我便在想,我在外頭學的一身本事,回來以後也知道如何照顧家人是最好的,我也念著,每年冬天您都要咳上一陣,我隻怪自己不能在家侍奉左右,沒盡孝道。”


    連奶奶握住她的手,疼道:“你回到家是嬌嬌寶貝,怎要你伺候?你知道嗎,你剛走的那一年,我睡不好吃不下,總覺得送你出去伺候人,是要叫你吃苦去了,可你走後的第二年,有一家人戶窮的吃不上飯,賣兒賣女,那個時候我又覺得興許把你送出去還是個好事兒,至少在大戶人家裏頭,你餓不著也凍不著。”


    青夏笑笑,神色不曾有絲毫怨懟,當初賣身,已經是他們這樣的,人家為了保全家裏頭的人能做到的最好的選擇了,隻能說,她們的運氣都還不錯,遇到的人也都是好人,不曾真的吃過虧,唯一料想不到的結果,也就是當初被選上做了試婚丫鬟。


    事到如今卻也隻能慶幸,當初老夫人抬舉她,對她而言竟無形中幫了連家的大忙,否則,連家今日的困境將無法解開。


    她不會將這些事情說給還在養病中的奶奶聽,隻說:“我命好,有疼愛我的家人,也遇到了性格溫和的主子,現在……也遇到了後半生的依靠。”


    說起這件事,連奶奶看向她,說:“昨日迷迷糊糊睡著的時候,我聽到你說話了,宋家那位大爺昨天來了,是吧?”


    青夏有些訝異,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以為您睡著了,和大爺來看了您一會兒。”


    “是睡著了,但還沒睡熟過去,隻是那會兒也睜不開眼,圓圓,宋家的這位大爺,這麽貴重的身份,竟然會到咱們這偏僻的地方來,他是來找你,由此可見,他是將你放在了心上。這樣,奶奶也放心了。”


    “嗯……”


    “外頭的人奶奶不了解,可他是京中的貴公子,身家富貴,權勢又大,咱們這樣的人家見到他們是要跪拜行禮的,你能跟他奶奶沒想到,他能追到這兒來更是叫人嚇一大跳,可正是因為這樣才叫人放心。”


    “奶奶……”


    “你聽奶奶說,這女孩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先前我和你爹商量,就覺得你表哥不錯,人品也好,做事踏實,孝敬長輩,沒那麽多壞習慣,可你這幾年都不在家,咱們也不好去提這件事,好不容易盼著你回來了,這又有了別的緣分,奶奶說不上,這是好還是不好?隻是心中擔心,那麽富貴的人家,萬一你出了點什麽差錯,我們這樣的家怎麽去幫你討回公道啊!”她說著便忍不住歎起氣來。


    不對等的家族,若是結合,總有一方會受另一方的壓製,而他們已經不是不對等了,完全是一個天一個地,他們的女兒不是嫁到那家去,而是做了通房、妾室:倒不是說多麽不上臉麵,可終究是沒什麽保障的。


    青夏聽的想哭,聲音也帶著哽咽,她道:“事已至此,隻能往好了去過,別的本事沒有,可我知道察言觀色……”


    “可若兩廂情好,哪裏需要你一味的忍讓別人,你所說的察言觀色,無非是自己吃點苦受點罪,做小伏地過一輩子。”


    有感情的人,相互有愛意的人生活在一起,又哪裏需要另一方去做這些妥協和犧牲呢?


    “真正有感情的那是相敬如賓,相濡以沫,互相忍讓,我隻擔心你的將來會要忍氣吞聲……圓圓啊,老婆子,我沒讀過多少書,不懂什麽道理,可我知道你呀,多半是為家裏著想,才會做出許多犧牲,可若有一天傷害到你了,你不要顧忌那麽多,不管是我還是你爹爹,你的哥哥都隻要你好,你若過得不順利、憋屈,我們知道了也不會開心的。”


    青夏淚光閃爍,伏在床邊靜靜流淚。


    連奶奶說了會兒話,氣力不足就又睡下了。


    青夏守了會兒,靜靜起身,沒到別出去,而是來到宋溓的房中,房間裏靜悄悄的,看他睡的深沉,青夏隻將他昨日換下來的髒衣裳拿了出去,獨自去到河邊,用了個大木盆,將一家人的髒衣服都裝了起來,單獨的先洗了大爺的衣裳。


    溪流汩汩,風動山鳴,漿洗衣服的這塊地方,連父選了塊很舒適的大石頭,平坦圓滑剛剛好坐下,青夏洗著衣裳,心思也沒落到實處。


    木棍正錘打著,不遠處的橋上傳來一道聲音。


    “這是連家姐姐吧,多年不見,可還記得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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