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時隔多年添了個小生命,也是歡慶了一陣,這其中也隻有青夏察覺出了宋儀的不對勁。


    夜間,她在宋儀閨房中陪她說話。


    宋儀笑看著青夏,說道:“你看見了嗎?我爹他是真的高興,他愛著現在的姨娘,愛著他們的孩子,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青夏低垂眼眸,輕歎了一聲,看著她的眼神裏帶著一絲憐惜。


    “人生漫漫,卻也不過須臾,前頭的十幾年小姐還很小,未知他們的過去,如今看到的都是現在。”


    好壞都是自己看到的,可對宋儀來說卻是真正的不公平。


    她倒了杯甜酒,與青夏共飲,趁著額頭眼睛虛空的隨意瞟著,舉起了手,晃了晃手上價值不菲的古手藝鐲子,說:“這是管家那日,父親送我的,那天他與我說了許多的話,他責怪自己一去許多年,缺席了我的成長,可現在我已經長大了,他也不知從何彌補起,所以他把管家的權利交給我,他讓我真正的接觸到了權利的滋味,青夏,這真是個令人沉醉的東西。”


    “怎麽說呢?”


    宋儀嗬嗬一笑,說道:“因為有權,在娘麵前,也能對我多幾分和顏悅色了。”


    青夏沉默,她知道老夫人是有些偏心,更親近娘家那邊的侄女,對自己的女兒少了幾分關懷,也知道因為夫妻不睦的原因,當年四小姐出生的時候,國公爺又因聖令去了邊疆,夫妻之間的裂痕越變越大,至此,老夫人將一切的錯歸結於四小姐身上。


    但至少這幾年,四小姐在府中,在老夫人麵前,也是母慈子孝。


    “陳婧嫻很會哄母親開心,她熬糖水給母親送去,母親就能誇她好久,我便也學她這樣孝順母親,母親大約也是高興的吧,但卻沒有當眾誇過我一句……”


    青夏聽得心裏難過,不被偏愛的孩子,心思敏感,奢求的也隻是那麽一點點愛罷了。


    看著她一杯接一杯的喝甜酒,青夏按住了她的手,柔聲勸道:“這酒雖說度數不大,滋味也甜,可到底也是酒啊,小姐別喝太多了。”


    宋儀衝她笑笑:“你是不是怕我喝多了鬧事?放心吧,不會的,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大家都高興……也隻有你來陪我說說話了。”


    青夏抿唇,她早就察覺出了四小姐的情緒不對,那樣熱鬧的場景下,她安靜的像是個外人。


    沉靜之下,她便聽到她說:“那些年母親對我不聞不問,甚至責怪於我是個女孩兒,小時候,看著娘吃醉了酒,我想去照顧她,她卻問我,是不是因為我不是男娃兒,所以父親一點情麵也不給她了,那麽狠心,帶著許姨娘,哦不,那時候,她還不是姨娘,帶著她遠赴疆場,若我是男兒,興許父親就不會那麽絕情了,可你看見了嗎,與男女無關,許姨娘生的是個女兒,父親還是那麽高興,所以,她的不幸從來都不是我造成的,可為什麽我要承受那些後果?我來這一遭又值得了什麽?”


    話到後麵已經是哽咽。


    未飲烈酒,人也還是很清醒的,可此刻就像是醉了一般,說了些尋常不會說的“醉話”,隻叫人聽了心疼心酸。


    “從來都不關小姐的事,小姐不欠任何人……”知她淒苦,聽她的往事,青夏隻能如此勸慰,再多的話都不抵她自身經曆的痛楚。


    宋儀淚眼婆娑,卻還是笑著,說:“其實說真的,他們真沒有虧待我什麽,即便那些年,我娘將我丟在外頭,不理我死活,可我到底還是國公府的千金,他們言語上冷待我,卻不敢真的將我如何,可我心裏還是苦啊……


    我求的太多了,想要的也太多了,這些沒人給我,隻有大哥哥……他記得我這個妹妹流落在外,不得生母喜歡,也不得父親疼愛,直到哥哥在家裏頭獨當一麵,我也能回到家裏來,做正兒八經的千金小姐了,嗬嗬……”


    心中悶苦,不飲自醉,訴說起那些年的往事,哽咽的話語中顛三倒四,可青夏卻聽明白了她的痛意。


    隻坐在她身邊,將她攬進懷中,像哄孩子那樣,聲音溫和的說道:“老夫人為娘家拖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或許當年她並不是真的不想對小姐你好,隻是她也有苦衷卻無處訴說。”


    她無法站在一個外人的角度上,去苛責這當家的主母當年所作所為是好是壞,也不能當著一個女兒的麵,去數落她的母親到底愛不愛她,隻求說些軟乎話,能叫她心裏好受些,不至於一直擰著。


    “國公爺忠於皇命,若他有選擇,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小姐你受那些無端的淒苦,世間的陰差陽錯造就了小姐的幼年,小姐可能未曾察覺,當五小姐出生的那一刻,國公爺眼含熱淚,看的第一眼卻是小姐你呀。”


    宋儀愣怔片刻,聲音又輕又虛的問:“真的嗎?”


    “真的。”


    “你莫要騙我……”


    青夏輕聲哄她:“我怎麽會騙小姐呢?有句老話說,父愛無聲,小姐也知道國公爺自覺有所虧欠,便盡力彌補,可那些年的時光過去了就找不回來了,興許他的心中也有缺憾,幼年的創傷已經無法彌補,隻能給已經長大成人,知曉事理的小姐最實際的好處了。”


    “真的嗎……”宋儀泣不成聲。


    “我也相信,驕傲如老夫人,她是你的生身母親,即便她覺得錯了,也拉不下麵子對女兒說聲抱歉,但卻會從心底裏想著來彌補你,父母不都是這樣的嗎?掌權了一輩子,總會有疏忽大意犯錯的時候,可想讓父母道歉也實在太難了。”


    一番話,無論事實是否如此,可卻叫聽話的人心裏好受了許多,一家人本身就無法分清是非對錯,感情為上時,許多的道理就不成道理了。


    為親情裹挾了一輩子的人,也不是真的六根清淨,如何能做到真正的割舍?若是可以,宋儀也不會在此刻痛哭流涕,久久不能釋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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