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敬噎了噎,手指虛點著周誠,哈哈笑道:“第一次見你我就看出你正經的麵孔下是個頑皮的性子,不過,我喜歡。


    快跟我說說,你隻怎麽想出這東西的?”


    彭敬好奇的要命,簡直想把周誠的腦袋掰開看看,裏麵的構造跟芸芸眾生是不是不一樣。


    周誠勾唇。


    紙的出現對讀書人來說,簡直是個萬分驚喜的發明,不,不僅僅是讀書人,對世人皆是。


    讀書人對書非常珍惜,無論去哪裏都要背著走,竹簡木牘都很沉重,用紙做成書就能減輕負重。


    紙的作用還有很多很多。


    “我見大人辦公務所用的竹簡實在過於厚重,且捆竹簡的線因為反複翻閱容易斷裂。


    再一個,竹簡製作過程很麻煩。


    我就想有沒有什麽輕便之物替代。


    一次砍竹子,我見竹筒裏有很薄的一層膜,我就想,能不能用竹子做成比膜厚一點,但能寫字的東西。


    想了很多辦法,失敗無數次。


    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讓我做成了。


    雖說還有很多缺憾,倒也能書寫。


    將紙用線裝訂起來就是書,輕巧方便,大人日後出去辦公務再也不用馱著笨重的竹簡。


    不用憂心線斷了還得重做。”


    這時候的文章簡短沒有標點符號,一旦線斷了,若是竹片上沒做標記就會很麻煩。


    寫著密密麻麻的字的竹片,想要按照順序還原的概率非常低。


    對於把書看的比命還重的讀書人來說跟剜心一樣。


    彭敬眼底升起一團熱霧,望著周誠,喉嚨滾了滾,情深義重地握住他的雙手。


    “賢弟,讓你受累了,辛苦了。”


    周誠竟然為了不讓他受累,絞盡腦汁耗費精力做出紙來。


    這份情誼萬金難換。


    彭敬感動的一塌糊塗。


    能得一知己,此生足矣。


    周誠:“......”


    他能說,做紙的初衷隻是再也不想用竹片、木片、樹葉、石頭擦屁股麽?


    當然不能。


    除了陳芸娘,其他老婆都不知道他做紙的真實原因,怎麽能讓彭敬知道。


    周誠反握住彭敬的手,誠摯道:“能為大人分憂我感到很榮幸。”


    “別叫大人,多見外,我比你虛長幾歲,不嫌棄的話就叫我大哥,日後咱們就是兄弟,選個好日子結拜兄弟。”


    周誠從善如流,感情流露:“大哥,從今以後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暗自腹誹,果然讀書人的想法跟普通老百姓不同。


    送了那麽多吃食,竟然不如一張紙來的有用。


    這下馬屁算是拍對了。


    他原想等新王朝建立將紙的做法交給杜武,年前腦子裏又冒出剛穿越過來時的那本書。


    書中的內容更改了許多,令他匪夷所思的是,男主居然還是周勤那王八蛋。


    果真是有著男主光環沒那麽容易死。


    他斷了周勤的科舉之路,周勤又沒有杜武的武力值,投入軍營靠軍功做武將是不可能的。


    陰差陽錯下周勤做了商賈,成了赫赫有名皇商。


    而他們一家在書中竟然隻字未提。


    不過,書中又增添了些好些人物,比如未來的丞相大人彭敬。


    書中描述直接跳過周勤的少年時期,從他十八歲開始寫。


    今年周勤十六,也就是說還有兩年周勤就要開始發跡。


    他絕對不信他們一家會團滅,至於為什麽書中沒有提及,既然還找不到答案就沒必要庸人自擾。


    眼前這位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比杜武更牛掰,金大腿得抱牢了。


    彭敬官做大之後確實如杜武所言不再是個清官,可他也不是連救災糧和賑災銀子都貪的蛀蟲。


    貪的大多是那些為富不仁的商人的銀子,還有剿匪抄家的銀兩。


    現在沒有高薪養廉一說,朝廷給官員的俸祿不高,別看丞相風光無限,能在史書上添上一筆。


    實際上,沒有朝廷的官宅,丞相靠俸祿的話在寸土寸金的京都連房子都買不起,真正清廉的丞相致仕後就隻能租房過著清貧的生活。


    彭敬總得養家吧,還有日常的人情往來,不貪從哪裏來。


    不過彭敬跟杜武一樣,都是重情之人,一旦被他劃到自己人的地盤,無論如何也不會叫人給欺負了。


    他隻思考了一天就決定將做紙的方子交給彭敬。


    彭敬動容,緊緊地握住周誠的手:“二弟。”


    兩人一番推心置腹,像多年未見的親人,兩兩紅了眼眶。


    “大哥,你猜這紙是用什麽做的?”


    想到自己吃了一堆紙,再想想周誠把糞便當寶,彭敬內心還是感到忐忑,生怕周誠用了什麽了不得的材料。


    雖說莊戶人都把糞便當寶,可周誠不一樣。


    家中的狗拉屎拉尿都得回自己的地盤,不然就得自力更生。


    還有皮蛋,用的是泥和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彭敬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問:“是用什麽?”


    周誠笑道:“竹子、樹枝、蘆葦、葛、麻,桑皮等等,無毒不髒,吃了也沒事。”


    彭敬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回去,隨即眼睛驟亮,周誠給他時間慢慢消化。


    片刻後彭敬撫掌大笑:“妙啊,竹簡木牘取材於竹子和樹木,二弟是從中得到的啟發吧,怎麽我就想不到呢。”


    周誠微笑:“為了琢磨出紙的做法,我很是費了一番功夫。


    大哥,我將造紙術告訴你。”


    彭敬連連擺手:“不不不,這方子為兄不能要,待時機成熟你將這方子交給朝廷,必定能謀得一官半職,封侯也說不定。


    還能靠著門手藝積累財富,怎麽能給我。”


    他能毫不猶豫地收下周誠送他的吃食,可這方子關係到周誠將來前程,他萬不能要。


    “大哥你聽我說,我這人沒有鴻鵠之誌,喜歡琢磨些新鮮玩意兒。


    朝堂爭鬥實在不適合我,我就想種種地養養豬,弄點新鮮物件出來,讓百姓的日子都好過些。


    閑來就跟媳婦們看看風花雪月,悠哉度日。


    這紙本就是為你大哥而造,方子自然是要贈予大哥的。


    況且,這方子在大哥手裏比在我手裏用處更大,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將來大哥步步高升,做弟弟的也跟著沾光不是。”


    周誠的話七分真三分假,聽得彭敬眼淚汪汪。


    這輩子都沒這麽感動過。


    “這怎麽使得。”


    “當然使得,將來我還會琢磨出更多有趣的玩意,我一個平頭老百姓沒人護著必然會被達官貴人當成物件搶來搶去,搞不好會英年早逝。


    大哥你可得好好保護我。”


    近來彭敬有了辭官的念頭,想等杜武成事後就回家鄉種地養豬。


    周誠這一番話讓他瞬間覺得,辭什麽官,為了護住二弟也得玩命的往上爬。


    才不枉費二弟絞盡腦汁為他琢磨出紙來。


    彭敬瞬間挺直了腰杆:“二弟放心,誰敢動你就是跟我彭敬的死敵,看我不捏死他。”


    話都說到這份上,彭敬不再推來推去。


    彭敬拿起紙:“造紙的方子為兄就厚著臉皮收下,多謝二弟。”


    周誠說的不無道理,新農具和新作物未必會被有權貴盯上,像紙這種能帶來權勢和財富的方子,沒人知道還好,一旦泄露出去。


    隻是普通農戶的周誠掌握著方子,運氣不好遇到喪心病狂的人喪命也是必然。


    周誠嘴角控製不住的往上揚。


    “大哥近日無事的話就去家裏住兩日,難者不會,會者不難,這造紙大哥隻需看一兩遍就知道怎麽做。”


    “好,現在就去。”


    隋玉良送的是也是海鮮幹貨,還有兩錠十兩重的銀子。


    彭敬將銀子收起來,吃食全都放到大缸裏,蓋好木蓋,免得老鼠鑽進去謔謔。


    彭敬嘿嘿笑道:“為兄這個縣令做的落魄,近兩年多虧了二弟和同窗、舊友的接濟,否則這日子還真過不下去。


    幸虧沒有家室,跟著我也隻是受苦。”


    皇家年年修建行宮,每個皇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修建皇陵,耗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


    卻克扣官員俸祿,逼著官員搜刮民財。


    照西縣太窮,百姓太苦,他實在下不去手。


    他這個縣太爺是真正兩袖清風,遠不如縣尉過的滋潤。


    幸好他別的沒有,同窗故友多,這一兩年光周誠接濟他的糧食、肉蛋和菜就足夠讓他吃飽吃好。


    “不怕你笑話,自從認識你後我就再沒挨過餓。”


    周誠認真說道:“隻要有我在,大哥以後都不會再挨餓受凍。”


    彭敬動容:“這是為兄聽過最動聽的話。”


    周誠沒去陳家,直接回大營子溝。


    出門前周誠將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還有陳芸娘坐鎮,可他不在家大家就感到沒了主心骨。


    周誠和李芙蕖歸家,眾人都高興不已。


    隻不過縣太爺來了大家都不敢表現的太熱情,說了會兒話,李家和黃家人回自己的屋子。


    周誠讓李芙蕖將帶回來的鹽和海貨每家分一點,然後帶彭敬去後院看紙是怎麽做出來的。


    造紙術本就是周誠琢磨出來的,他要贈予誰誰都不會有意見。


    裴氏做紙的技術最好,正好還有一些舂成漿沒做完的半成品,她做了兩張就讓躍躍欲試的彭敬自己來。


    彭敬沒想到紙竟然這麽容易就做成了。


    從泡製到做成一張紙需要幾個月時間,耗時雖長,隻要掌握了方法,造紙並不難。


    自家相公跟彭敬關係要好,周誠又將造紙術贈予彭敬,裴氏便將自己琢磨出來的兩種紙的做法告訴彭敬。


    彭敬跟剛學會做紙的裴氏幾人一樣,陷入了瘋狂的迷戀中,恨不得一日十二個時辰都在做紙。


    若非不能離開縣衙太久,他想將所有的材料都做成紙。


    臨走前,彭敬神色凝重地叮囑周誠:“二弟,紙麵世之前你千萬別讓人知道這東西,否則極有可能會引來殺身之禍。”


    紙不比吃食,這不但能帶來巨額的利潤,獻給朝廷有可能封侯拜爵,人命如草芥的時代。


    周誠沒人護著,哪怕是縣尉要殺他,猶如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聞言周誠正了神色:“我聽大哥。”


    彭敬雙手按在他雙肩上,壓低聲音道:“為兄暫且沒能力護住你,你且等等,為兄將來一定會讓你過的隨心所欲。


    琢磨出什麽新物件沒人會虎視眈眈的盯著你。”


    這話周誠愛聽。


    周誠嘴唇顫抖,紅著眼眶情深義重地喊了聲大哥。


    周姝望著白茫茫的原野,問周誠:“哥,彭大人他說親了嗎?”


    周誠沒告訴李家和黃家的人他跟彭敬結拜兄弟,隻有他屋裏的人和裴氏、周姝知道。


    “沒聽他提起,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周姝看著他幽幽道:“哥,我及笄了,若是祖父沒出事,五月我就該出嫁了。”


    周誠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你對彭大人有那個意思?”


    難怪這兩日周姝不織毛衣盡往彭敬身邊湊,原來是對彭敬有意思啊。


    可惜彭敬一顆星全都在造紙上,對在身邊打轉的小姑娘連個眼神都沒給。


    周姝看看四周,瞬間大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祖父一心為民卻落得被斬首的下場,爹娘和弟弟都死了,我連給他們收斂屍體的能力都沒有。


    我的命也是哥哥給的,我原想就在鄉下平平淡淡過一生,可每次見到到彭大人我便想到蒙冤而死的祖父,枉死的爹娘和弟弟。


    我不甘心,想報仇卻沒能力,隻有彭大人能幫我。


    可我跟他非親非故,他不會幫我,若我是他的妻子就不同了。”


    周誠內心震撼,不愧是高門貴女,小小年紀洞察力強的驚人。


    居然能看出目前隻是個小小縣令的彭敬非凡的實力。


    說實話,他若非知曉將來之事,還真看不出吃貨彭敬能做到丞相的位置。


    還有深藏不露的杜武。


    果然,千萬別小看了古人的智慧和眼力。


    “怎麽不早說?”


    周姝臉紅了紅,低頭看著腳尖:“我哪知道他就是個榆木疙瘩,我都來送他了,他跟沒看到我這個人似的,隻顧著跟你講話。”


    她也很挫敗好不好,想當年她在京都也是有名的才女,這兩年容貌長開,雖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可也不醜啊。


    彭敬全然當她不存在。


    周誠忍著笑:“那我現在追上去問問大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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