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芸娘和李芙蕖去許家送了東西,待了一會兒就回家。


    周誠問兩人:“二嫂和孩子怎麽樣?”


    陳芸娘同情地說:“劉郎中來看過,說二嫂氣血兩虧,若是養不好影響壽數。


    那孩子是真可憐,要養活怕是不容易。”


    趙氏被沈氏推倒早產嚴重傷了身體,心裏有很深的恨,情緒波動大沒有一點奶水,幸好村裏剛生產不久的婦人多。


    村民們受了周誠恩惠,還在哺乳期的婦人知道後都主動過來許家給孩子喂奶。


    就是小孩吞咽能力太差,喂一次奶要花不少時間,一次吃不了幾滴就睡著。


    也多虧了不用去地裏幹活,不然人家寧願送東西也不願意耽誤了地裏的活兒來幫這個忙。


    周誠點了點頭:“隻能看那孩子的造化。 ”


    在醫療發達的現代,七個月早產的孩子養大不是難事,但這是在缺衣少食落後的古代。


    足月出生的孩子不滿一歲夭折的都很多。


    正因為如此,家家都是窮得糊口都難也想多生幾個孩子,就怕孩子還沒長成就夭折,成了絕戶香火無以為繼。


    至於沈氏會如何周誠沒興趣知道,那惡毒的女人當初就應該留在深山裏自生自滅。


    黃衡兄弟帶著隋玉瞻地裏、蘆葦蕩裏到處抓蟲子。


    今年幹旱飛回來的候鳥少,蘆葦蕩裏蟲子很多。


    一開始要將那蠕動的蟲子當成糧食吃,黃家兄弟頗有些心理陰影,蝗蟲、蛐蛐和知了蟬還比較容易接受,尤其烤熟後聞著確實很香。


    隋玉瞻直接抓了一把塞嘴裏,含糊著說好吃。


    兄弟三人試探的拿了隻蝗蟲放嘴裏。


    嚼一嚼果然又香又脆,吃了帶翅膀長腿的蟲子再吃蠕動的昆蟲就容易多了。


    四人不但自己吃飽了,還抓了不少烤熟帶回去。


    撥了一半送去給周誠,周誠沒吃過倒也能接受。


    他知道黃家李家自從水窖修好後就隻吃兩餐,便婉拒了。


    “爹娘,大姑姑父,大壯哥嫂子,你們都嚐嚐,大郎哥說的沒錯,這蝗蟲可香了。”


    鄭氏嫌棄地扭開頭:“哎呀,這玩意兒瞧著就惡心人,能吃嘛。”


    女人對卵生的蟲子天生厭惡,別說吃,多瞧幾眼都覺著惡心。


    李家和黃家的男人接受能力比較強,抓起幾個放嘴裏,頓時眼睛都亮了。


    黃達成說:“這東西果然比肉還香,適合下酒。”


    李父讚同點頭:“大郎給的梅子酒我一直舍不得喝,大壯,給我和你小舅舀一杯出來。”


    李大壯早就饞酒了,趁機說道:“爹,也給我一杯唄。”


    李父難得大方:“行,少舀點,糧食種不出來,這一罐喝完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酒喝。”


    黃家三兄弟還沒成家沒他們的份,隋玉瞻的腦子跟稚童差不多,他也沒份。


    三人各自端著一小杯酒將一海碗烤蟲吃的幹幹淨淨。


    黃達成意猶未盡地抹了把嘴說:“阿衡,明日多找些回來,給你姐姐姐夫也送些過去。”


    “好勒,等會兒我們再去後山找找。”


    李母忍不住問道:“真有那麽好吃?”


    李父說:“那當然,不信下次你吃,保管讓你吃了還想吃,蝗災的時候咱們可得多抓些蝗蟲。


    不但是肉還是糧食,這可是好東西。”


    家裏人口多,糧食多也不敢敞開肚皮吃,不算計著點就得挨餓,多抓些蟲子中午這一餐就有得吃。


    隋玉瞻每日便跟著黃家兄弟漫山遍野的尋找各種蟲子。


    動物們沒有水喝都往深山裏跑,周誠不擔心他會遇到猛獸,隻是叮囑他別亂跑,一定要跟著黃家兄弟。


    繼挖水窖後,村民們又投入編織捕蟲網和草席麻袋的工作中。


    村與村之間都有聯姻,而大營子溝這邊有什麽舉動都會迅速傳到其它村子,包括臨縣。


    不過幾天時間,照西縣周邊的兩個縣的村民們也都用烏拉草、蘆葦和稻草等編織捕捉蝗蟲所用的工具。


    雖然大家都不懂這東西編來做什麽,但他們相信隻要跟大營子溝的人做準沒錯。


    ......


    鹽鐵買賣由朝廷專營,最賺錢的兩項買賣做不了,袁牧雜貨鋪的生意差了許多。


    隻靠其他貨物倒也能撐起一家人的生活,隻是這樣下去一年到頭手裏就攢不下幾個錢。


    萬一著急用錢就會很麻煩。


    袁牧和張氏整日琢磨著如何將買賣做起來。


    不求大富大貴,起碼得讓一家四口都能吃飽穿暖,兒子能繼續念書,女兒出嫁時有份不讓婆家人看輕的嫁妝,還有爹娘要養。


    袁夫子的信件袁牧一家並未收到,袁家十幾口人找到雜貨鋪,袁牧夫妻才知道他們賣了老家的房子舉家搬到禹州城。


    袁牧之前多次勸爹娘來禹州他好盡盡孝,爹娘來了他很高興,一家人總算團圓。


    隻是這份高興並未持續幾天,因袁攸買宅子跟他借銀子發生了不愉快。


    袁攸妻妾兒女多,加上老兩口想跟他住幫襯著他點,宅子就必須買大些,不然住不下。


    禹州的房價比照西縣貴出五六倍,袁夫子賣宅子的銀子隻夠在這裏買兩三間屋子,且地段比較偏。


    老兩口有積蓄但又不願意拿出來,想留著傍身。


    人老了手裏還是得有些銀子才行。


    袁攸便找袁牧借銀子。


    袁牧做了十來年的買賣,確實掙了些錢。


    隻不過他掙的多花銷也大。


    每年要拿出三十兩銀子孝敬爹娘,嶽父母那邊也要給一點,平日裏的人情往來,兒子的束修,以及自家的花銷。


    雜七雜八的算下來,一年下來其實也不剩多少銀錢。


    袁攸一開口借錢就要將他全部積蓄都借走,袁牧再孝順再顧著兄弟情也不可能不顧妻兒。


    這筆錢借走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還回來,如今買賣越來越難做,袁攸說的舌燦蓮花袁牧也不信他一年內能把錢還清。


    兒子的束修不能斷,一家人要吃喝,雜貨鋪也需要周轉的銀錢。


    全都借出去,他們一家怎麽辦。


    跟張氏商量後袁牧拿出積蓄的四成借給袁攸買宅子。


    城裏雖有百姓感染天花死亡,但隻是極少數,因此不像照西縣一般因為殷氏人家搬走而低價賣了宅子。


    袁牧借的銀子,加上袁夫子賣宅子的銀子,以及老兩口的一些棺材本才買到一棟一進的院子。


    袁攸還想買個鋪子,這錢湊不出來隻能作罷,隻得租了個鋪子做買賣。


    袁牧借的錢不少,袁夫子和楊氏雖沒說什麽,但對大兒子還是有所不滿。


    認為他成了親隻顧著自己的小家,不顧兄弟和爹娘。


    袁攸和鄭氏更是不滿,本想做了豆腐分出一半給張氏賣,張氏多少能掙幾十個銅板,當然,自己掙的更多。


    因為借錢的事,幹脆不讓他們賣。


    禹州人口多有錢人也多,有從南方過來的商船和行商之人,大豆的價格比照西縣稍低,買豆腐的人多,豆腐生意確實不錯。


    袁攸有了之前的經驗,不會一次做太多,有酒樓或大戶之家預訂就多做些,沒人定早上就做五板,賣的差不多了再加兩板。


    每日都能將豆腐賣完,豆渣也能吃,自家吃不完還可以賣錢。


    一個月下來掙了十幾兩銀子,收入不菲。


    爹娘在不分家,即便分家爹娘也是跟長子一起生活,袁夫子夫妻跟袁攸過,袁牧臉上無光。


    且因為借錢一事對他有不小的意見,喊老兩口來家中用飯是各種推脫,除了剛搬新家那天喊他們去暖房外,之後就再未讓他們過去。


    袁牧原本的欣喜化作一聲歎息。


    袁攸一家能有掙錢的營生,袁牧替他和爹娘感到高興,並未探究做豆腐的方子是從哪來的,有沒有他的份。


    直到彭敬差人喚他去知州府衙,彭敬拿出做豆腐的方子以及袁玉竹的書信。


    他才知道豆腐方子是妹夫給妹妹的聘禮,他也有份,隻是被爹娘壓了下來。


    袁牧拿著方子雙手微微顫抖,心裏像墜著塊大石頭,不斷往下沉。


    彭敬到禹州城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差人打聽隋玉良的下落。


    隋玉良想方設法盡最大的努力讓禹州城的百姓免受天花疫病的折磨,之後便辭了書院的工作遠走他鄉。


    隋知州夫妻的屍體是由幾個庶子庶女收殮。


    天下之大,要找個躲起來的人如同大海裏撈針。


    彭敬剛上任有一大堆子事要做,隋知州和上一任知州留下一些爛攤子得解決,待這些事處理的差不多了才讓錢盛安去找袁牧。


    在此之前他從周誠口中得知袁家兄弟二人的為人和秉性,以及袁夫子夫妻明裏暗裏偏幫袁攸。


    錢盛安找袁牧之前也調查清楚,袁家人近來的矛盾。


    彭敬品了口茶,瞥了兩眼臉色不虞的袁牧,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在禹州多年積攢了些人脈,你若做豆腐生意袁攸不是你的對手。


    起碼能將所有酒樓和大富之家的生意全都招攬過來。”


    袁牧笑笑:“大人說的是,隻是,這豆腐生意我不打算做。”


    彭敬眸光閃了閃:“為何?”


    “爹娘不給我這個方子自然是不希望我跟二弟搶生意,這麽多年我和妻兒都在禹州沒能對爹娘盡孝,是二弟一家在照顧爹娘。


    我現在的買賣雖沒豆腐生意掙錢,倒也沒有難到無法糊口的地步,實在不行還能找別的出路。”


    彭敬聽罷倒是高看他一眼,說道:“天大地大,豆腐方子在你手裏,禹州做不了還能去其他地方做。”


    袁牧拱手:“多謝大人提點,我若去其他地方做豆腐生意,爹娘二弟知曉必然會對妹妹妹夫心生嫌隙,著實沒必要。”


    彭敬頷首:“你倒是個實誠人,可惜了你妹妹妹夫的一番美意。”


    袁牧從府衙出來,三伏天裏手腳冰涼。


    爹娘若跟他講明,他絕不會跟二弟搶這生意,可爹娘這樣瞞著他防著他,他心裏很不好受。


    不知不覺走到袁攸家的豆腐攤子。


    海麵化凍後整個禹州仿佛從沉睡中蘇醒過來,漁民們下海捕撈,采珠人采集珍珠。


    漁村和城裏都恢複了生機。


    此時辰時,街上很熱鬧。


    袁牧隔街望著生意爆好攤子,他娘和幾個弟妹都忙著給客人切豆腐、收錢。


    他娘出嫁前是屠夫的女兒,嫁給他爹成了秀才娘子,私塾招收學子要供飯食,每日都要上街采買。


    實際上他娘打心眼裏看不上小攤小販。


    認為他們低人一等。


    事實上,確實如此。


    他念書不行,跟張氏成親後便想做個小買賣糊口。


    爹娘堅決反對,不讓他丟家裏的臉,說什麽也不讓他們夫妻在縣城做買賣。


    爹娘養大他不容易,他總不能還讓爹娘繼續養他們一家,無奈之下便來禹州謀生。


    當時跟爹娘借了一百兩銀子起家,來到禹州後受到爹的同窗的關照,租了鋪子做起了雜貨鋪的買賣。


    一年後還清了爹娘借他的銀子,每年給爹娘三十兩銀子的養老錢,衣裳和禹州幹貨特產也沒少。


    可爹娘還是認為他是商人丟了他們的臉。


    因著他商人的身份,他兒子無法走科舉之路。


    因此老爺子對他將兒子送到私塾念書嗤之以鼻,認為他浪費錢財。


    既然無緣科舉又何必花錢去私塾念書,隻是識字他自己就能教。


    可二弟家做豆腐買賣他爹娘不但不嫌棄,還鼎力相助。


    爹親自為二弟家孩子啟蒙。


    他娘放下架子,來街上幫忙買豆腐。


    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被爹娘區別對待,袁牧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袁牧站在街角看了好一會兒,也想了許多。


    回家雜貨鋪,張氏神情緊張問他:“知州大人找你去沒什麽事兒吧。”


    尋常百姓都怕被官府的人找,就算沒做什麽虧心事,心裏慌得很。


    “沒事,彭大人跟妹夫是結拜兄弟,喚他去是跟我說些事。”


    袁牧把豆腐方子的事告訴張氏。


    免得將來張氏知道後錯怪妹妹妹夫不厚道。


    袁牧從袖口裏掏出一塊布,上麵寫著製作豆腐的方法。


    將自己放棄賣豆腐的想法告訴張氏。


    張氏歎口氣說:“當家的,我聽你的。”


    家中的小事張氏做主,大事袁牧做主,雖放棄掙錢的方子張氏心痛,遲疑了一下她還是決定聽袁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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