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輩子安陵容的父親安比槐牽涉押送軍糧出問題一事,終究也沒能逃過去,現在已經被關押起來了。安陵容急得心裏團團轉,得到消息就立刻前往勤政殿求著要麵見皇帝。畢竟是個新寵,禦前的人沒敢太為難她,剛來小夏子就給通報了,可是報了兩次皇帝都沒見她,隻撂下一句不痛不癢的話給小夏子傳出去:盛暑雖過,秋老虎也不可小覷,玉常在別熱昏了頭,回去好生歇著吧。


    一句話澆滅了安陵容覺得自己還算寵妃的幻想。


    寶娟出主意,讓她去求眼下炙手可熱的莞嬪和惠嬪。這本來也是她的想法,眼下皇帝無情,莞嬪和惠嬪便是她的救命稻草了。於是她一股腦兒地去了閑月閣,不料還沒衝進屋,就被采星采月攔在門口,說是因著之前中毒一事,惠嬪娘娘身子還是虛,眼下正在小憩,不能見客了。安陵容又焦急地跑去了碧桐書院,誰料,這邊也說莞嬪娘娘去了敬嬪處一起給惠嬪的孩子做點衣裳,剛走不久,怕是一時半會不會回來。


    “好啊,好啊,大家都避著我呢!”安陵容眼中蒙上一層水霧,苦澀一笑,瘦削的肩膀微微顫抖著。”


    “小主,皇後娘娘慈愛,不如,咱們去求求皇後娘娘?”寶娟試探地問道。


    安陵容微微揚起臉龐,突然輕輕開始笑起來,眼神絕望而詭譎,聲音有點哽咽:“皇後娘娘,我不得聖心,莞嬪和惠嬪也不與我真心交好,我對皇後娘娘來說,也是個沒用的棋子吧。” 話雖如此,安陵容還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了桃花塢。


    剪秋在門外仿佛候著她似的,見到安陵容後福身行了一禮,微微笑道:“小主吉祥,小主好久沒來和娘娘說話了,娘娘昨兒還想著您呢!” 說著,請安陵容獨自進了屋。


    安陵容進來就直接對皇後跪下行了大禮。雖然爭秋奪暑的日子還是很熱,但屋裏鋪的地磚十分冰涼,加上屋裏還放著降溫用的冰塊和風輪,夏日衣裙單薄,沒跪一會兒,安陵容的膝蓋就開始發疼。皇後態度漠然,悠閑地用碗蓋撫著茶麵,又輕輕地呷了一小口,幽幽道:“這是皇上新賞給本宮的雪頂含翠,入口幽香,可是如果喝得太急,口中就會有苦澀,慢慢苦到心裏。可是,如果是會品茶的人,慢慢地喝,就能喝出裏麵的甘甜來。” 說罷,一雙犀利的鳳眼刮在安陵容身上,沒有對視都讓安陵容覺得渾身生冷。


    “皇後娘娘,” 安陵容幾乎整個身子都伏在地上,姿態低得不能再低,竭力地壓製自己顫抖的聲音:“求娘娘求求嬪妾的父親,求娘娘求求嬪妾的父親!嬪妾願意肝腦塗地,為娘娘效勞。”


    皇後嘴邊撩起一抹輕蔑的淺笑:“效勞?本宮為你開口求得侍寢,你沒本事保住自己的恩寵。莞嬪也幫過你爭寵,沒兩天竟然被夏常在那種蠢貨奪去了寵愛。現在就連莞嬪和惠嬪都不願與你多來往,本宮為什麽還要幫你呢?”


    皇後沒有叫起身,安陵容就繼續一動不動地跪著回話:“嬪妾自知無用,嬪妾出身卑微,又怎可和莞嬪、惠嬪相較……便是夏常在,家世也比臣妾好上十倍不止。隻是臣妾的父親是無辜的啊,他斷斷不敢在軍糧一事上動手腳,他是被陷害的啊!求娘娘憐憫臣妾!” 說罷,重重地向皇後磕頭。


    皇後一向愛彰顯自己的賢惠溫和,哪裏會真的看著安陵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問題,趕緊使個眼色給剪秋,剪秋會意,快步上前扶起安陵容:“玉常在這是做什麽!別折煞了皇後娘娘,快起來說話吧。” 說著,繪春拿了把小凳子過來,剪秋扶著安陵容坐下了。


    “你這是何苦呢,本宮看著也心疼!” 皇後語氣夾雜著憐憫,溫然道:“本宮也是庶出,說起出身卑微,你我都是一樣的人。本宮是心疼你,怕你在後宮無依無靠孤苦伶仃,所以才想讓你得寵,不是真的責怪你。” 皇後做出有點為難的樣子,抿了抿嘴,輕歎一口氣,繼續說道:“罷了罷了,本宮就去一趟勤政殿吧。隻是你要知道,後妃不能幹政,本宮也不例外,所以此事並無十全的把握。”


    剪秋一臉擔心地加了一句:“小主,娘娘是真的心疼您啊,此事成與不成,皇上都有可能遷怒於皇後娘娘。若真不成,奴婢求您不要怨娘娘。” 言畢,還鄭重其事給安陵容行了個大禮。


    安陵容惶恐,趕緊從凳子上下來,又下地跪上了:“嬪妾多謝娘娘大恩,哪裏敢有怨懟娘娘之心!無論此事結果如何,陵容都知道皇後娘娘是真心為了我好。娘娘與我這般真誠相待,往後我定不會辜負娘娘的心意。”


    很好,皇後滿意地俯視著安陵容。


    安陵容走了之後,皇後換上明黃龍褂配四喜如意金銀線旗裝,華貴又雅致,帶上一份清新潤肺的綠豆百合蓮子湯去了勤政殿。為了軍糧的事,皇帝已經悶在裏頭一日一夜了。到了門口時皇後略微問了蘇培盛幾句,得知前頭華妃剛來過,想來也是為了同一件事。剪秋為皇後整理了一下衣擺,蘇培盛通傳一聲後,皇後進了殿中。


    “皇後可是為了同一件事?若是,大可不必開口了。”皇帝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冷冰冰地堵住了皇後的話。


    皇後並不意外,莞爾道:“皇上先用碗綠豆百合蓮子湯潤潤吧,初秋暑氣殘存,難免心火燥。”皇後卸下護甲,仔細地為皇帝擺上甜湯。皇帝略帶情緒地丟開手裏的筆,拿起勺子一口一口默不作聲地喝著,這一小碗喝完前,夫妻倆誰都沒開口。


    一碗見底,皇帝接過皇後遞來的絲帕,淨了淨嘴角,語氣終於有所緩和:“皇後說吧。”


    “方才玉常在來了一趟桃花塢,哭得梨花帶雨,真是惹人憐愛。” 皇後柔聲娓娓道來:“玉常在一向謹小慎微,為人本分,從未有過什麽僭越之事,想來是家風如此,才教得這樣溫柔知禮的女兒。後宮一家同為姐妹,臣妾雖不忍心看玉常在這樣傷心,隻是臣妾為六宮之首,更應該懂得後宮不得幹政的道理,所以臣妾沒什麽好說的。隻是夫妻同心,臣妾知道皇上為了此事免不了心煩氣躁,隻是想來給皇上送碗清心潤肺的湯水而已。” 說罷,她用尖尖玉指點了點食盒:“皇上可要再來一碗?”


    皇後向來以賢惠自居,今日不太一樣的態度引起了皇帝興趣。他玩味地轉動著指間的翡翠扳指,眼神深邃不見底,語氣聽不出喜怒:“朕會命人徹查此事,不會叫一人含冤。” 皇帝略有興致地看著皇後,雖然皇後已年逾四十,但保養得當的臉龐依舊光彩緊致,身段窈窕端莊。半晌,他悠閑開口道:“再給朕盛一碗吧。今晚你就留在這裏陪朕用晚膳吧。”


    清涼殿那邊,華妃聽聞自己前腳剛走,皇後就去了勤政殿,還一晚上沒出來,又摔了幾個茶碗,還召了太醫過去,說自己胸悶氣短,無法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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