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市老城區,一排黑色私家車停在一處上世紀風格的老舊建築門前。


    前麵帶路的車裏下來一個人,進了門口的警衛室。


    片刻後,那人從裏麵出來,朝後車過來。


    蔣業榮馬上開門下車。


    “蔣先生,你們隻能進去兩個人,誰進去,拿著證件過去登記。”


    蔣業榮點頭,“多謝,辛苦了。”


    “人已經送到,我們就先走了,您還有什麽事,直接給我們老板打電話。”


    “好!”


    兩個男人說話的間隙,顏梅從另一側車門下來。


    等那人離開,她繞到蔣業榮身邊,眉心微蹙,“能進得去嗎?”


    蔣業榮抬手給她收緊外套,安慰,“能,但是隻能進去兩個人,我們進去。”


    “好。”


    蔣業榮的父母雖然都已過世,但他的幼年和少年時期,都不曾缺失過父母陪伴,是在幸福溫暖的家庭環境下長大的,但顏梅就不一樣了。


    初見顏梅的時候,他覺得這個女人漂亮,能幹,做事做人都十分霸道。


    一開始,他對顏梅這種性格,是嗤之以鼻。


    相處下來,他才知道顏梅的霸道其實是她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


    尤其在他知道顏梅的身世之後,除了欣賞,又多了一份心疼。


    母親早逝,相依為命的父親出事,生死未卜,杳無音信。那一年,顏梅才十幾歲,在上高中,還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


    蔣業榮記得顏梅第一次對他袒露脆弱的模樣,女人咬著嘴唇,淚水裝滿眼眶,卻硬生生地沒哭出聲,隻問了他一句話,“我家裏沒人了,我現在隻有你,那你有沒有打算和我結婚。”


    平時霸道威風的漂亮女人,在他麵前掉了眼淚,蔣業榮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顏梅是很少掉眼淚的,哪怕他們因為誤會離婚,她都沒在他麵前掉一滴眼淚。


    五年的時間,兩個人沒見過一麵,哪怕喝醉酒裝作無意中找他一次,都沒有過。


    可五年後再見,他遇到危險,這個女人又第一時間趕回深城。


    蔣業榮心裏的愧疚和愛,仿佛在未見麵的時間裏,堆積成山,他發誓要用餘生彌補她,保護她。


    可眼前狹長的走廊裏,馬上要見到顏廣義,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她掉眼淚,一點辦法也沒有。


    從大門往裏走,經過一條狹長的走廊。


    明明已經是一樓,走在前麵穿著製服的人,站在樓梯口還要再下一層。


    顏梅一直握住蔣業榮的手,突然猛地攥緊,她指尖冰涼,手心冒出冷汗,什麽樣的人會被安排住在下一層。


    蔣業榮腳下一頓,連忙扶住她,心裏急得著火,“阿梅,你還好嘛……”


    顏梅沒出聲,沒看他,兀自點點頭。


    穿製服的人並不等著他們,蔣業榮隻好扶著顏梅快走幾步跟上去,終於在一處房間門口停下。


    房間門開著,門口站著兩三個人,製服外麵穿著白色罩衣,白色口罩。


    “你們是顏廣義的家屬。”


    戴著眼鏡的一個中年男人從裏麵出來,站在他們麵前。


    蔣業榮:“是女兒和女婿。”


    中年男人點頭,摘掉口罩後,露出一張不怒自威的臉,“你們來晚了,顏廣義今天早晨走了,肺癌晚期,三個月前,組織就允許他通知家屬,他自己不同意……”


    “爸……爸爸,我來了,我來接你了,爸爸……”


    顏梅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她在心裏,用隻能自己聽到的聲音,呼喊了一遍又一遍。


    爸爸,我來接你回家了……


    從中年男人交代完事情,帶著其他人暫時離開,顏梅始終沒說話,腿軟得站不住。


    蔣業榮眼底猩紅,緊緊摟住她,小聲說道,“阿梅,進去看看吧,那是爸爸。”


    顏梅抬起頭,極小聲地,“好。”


    話音剛落,她自顧自地往裏走,蔣業榮摟緊她,同她一起進去。


    蔣業榮從未想過這輩子會以這樣的方式見到顏廣義。


    這一天,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了。


    剛邁進門,顏梅就使勁掙脫開蔣業榮,幾步跑著撲過去。


    白布床單下麵蓋著的人,是她想念了二十年多年的父親。


    顏梅哭得像個孩子,用家鄉話呼喚爸爸,“爸爸,小梅來接你回家了。爸爸,你要是能聽到,就跟著我走……爸,你怎麽不等等我,就差一點,你就見到我了……”爸,你也很想我吧,今天早晨我夢到你了,是你來夢裏見我了吧。


    蔣業榮的眼淚也毫無察覺地往下掉,他擔心顏梅會暈倒,緊緊貼在身後,扶著女人。


    但他不想攔著她哭,也不想勸她別難過。去他媽的,這種場麵,誰能不難受!


    想哭就哭吧,以後有他陪著,不會讓她再哭了。他再也不想看到她這副脆弱的樣子了。


    蔣業榮擔心顏梅會哭到暈厥,他死死盯著她,一秒都不敢移開視線。


    但顏梅崩潰的情突然停下,哭聲驟然一收。


    蔣業榮嚇了一跳,連忙緊張地問道,“阿梅!沒事吧?你怎麽了?”


    聞聲,顏梅轉身攥緊他的衣服,抽了幾口氣,眼淚不停地往下流,“我不能哭……”


    說完,她抬手放在肚子上麵。


    蔣業榮看見她這樣,簡直心疼死,把人抱住,忙不迭地安慰,“沒關係,沒事的,想哭就哭吧。”


    從希望到絕望,從接到那個陌生電話開始,到現在還不到24小時,顏梅被迫經曆著這場大喜大悲。


    兩小時後,蔣業榮代替顏梅辦完所有手續,跟對方確定了帶顏廣義離開的時間。


    時間定在兩天後的上午。


    等待的時間裏,顏梅在酒店房間待著,準時吃飯睡覺,隻是話很少,大多數時間都在出神發呆。


    蔣業榮把事情交代下去,有事給他打電話,他自己寸步不離地陪在顏梅身邊。


    蔣湛裴夏就住在隔壁,也隻在吃飯的時候和他們見麵,沒有過多打擾。


    兩天後,蔣家的私人飛機落地津市。


    第二天一大清早,顏梅抱著紅布包裹的玉石罐上了私人飛機,她把爸爸帶到深城安葬了。


    深城是她的家,以後也是爸爸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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