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心悠接到裴夏電話的時間是淩晨一點。


    從深城到港島不遠,深冬的夜裏,路上的車不多。


    趙心悠已經被裴夏打來的電話嚇得六神無主,好在,今晚陳競跟她在一起。


    車內安靜片刻後,陳競扭頭看了趙心悠,淡淡出聲,“別緊張,蔣湛和裴夏在,不會有事。”


    趙心悠有些出神,緩緩扭過頭,眼神迷茫,“嗯。”


    陳競沒再出聲,過了幾秒,他伸過去手,把女人冰涼的手捂在手心。


    趙心悠蹙了下眉,心裏止不住得慌,“你說,如果一個人突然性情大變,和從前變得像兩個人,會是什麽原因?”


    陳競不想用任何猜測再嚇她,想了想,溫聲說道,“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一樣。”


    趙心悠立刻扭臉看他。


    陳競淡淡出聲,“別緊張,都過去了。我現在很好,你也別緊張,一會就見到了。”


    趙心悠眼底忽然有些溫熱,怕陳競看到,她迅速地低下頭點了點,“謝謝你,還好今天你在。”


    陳競勾起唇角,“別擔心了。”


    趙心悠抬眼看他,她想要的回答不是這個。


    港島太平山頂的酒店房間裏,蔣湛坐在客廳的長沙發上,臉色難看得要命,好看的瑞鳳眼時不時掀起眼皮,往前方打量一下,再狠狠地剜一眼。


    西裝革履的男醫生正在給昏迷不醒的趙頌年做檢查,人就躺在對麵的雙人沙發上。


    裴夏端著一杯熱水,從客廳的另一側過來,放在茶幾上,然後站在醫生旁邊看著。


    蔣湛看見,立馬起身過去,把裴夏拉回來,“看什麽看,死不了。”


    “噓。”裴夏抬手捂蔣湛的嘴。


    蔣湛更不高興,“噓什麽噓,我現在過去踹他兩腳,他都不一定能醒。”


    裴夏摟住蔣湛的腰,小聲說,“總不能見死不救嘛,再說還是熟人。”


    蔣湛氣得胸口起伏,拉著裴夏回房間。


    門關上,蔣湛拉著她一起躺在床上,“閉眼,睡覺,反正有醫生在。”


    裴夏忍不住笑出聲。


    兩人麵對麵,蔣湛氣道,“你還笑得出來?好好的周末,讓你們這個晦氣的老板攪了。先是周五晚上,讓你加班見客戶,然後又是今天,他是不是有病啊?你趕緊辭職,這公司太晦氣,別幹了。”


    裴夏看蔣湛氣得臉色都變了,想笑又不敢笑,抬手捧住他的臉,把臉頰往中間擠,男人的嘴巴立刻嘟起來。


    蔣湛瞪眼,“少來,生氣呢。”


    裴夏湊上去,親了親蔣湛的‘嘟嘟嘴’,笑道,“你真可愛。”


    蔣湛:“別以為你說這個,我就不跟他計較,等他醒了,我非得讓他長長記性。”


    裴夏:“好嘛,我以為你打算趁他現在醉得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教訓他,你就是嘴硬心軟。”


    蔣湛:“我是那種趁虛而入的人?我收拾他,還用偷偷摸摸?”


    裴夏彎了眼睛,笑起來,“不愧是蔣總,格局真大。”


    蔣湛把她的手扒拉下來,一個翻身,把人攏在身下,抵著額頭說話,“別替他說話我,我心眼小。”


    裴夏:“是嗎?”說完,她的目光往下看,“有多小?針尖那麽小?”


    蔣湛揚起嘴角,“往哪兒看呢?”


    白皙纖細的手指,解開男人襯衣的扣子,從胸口滑進去,裴夏的聲音低低軟軟地,“讓我看看。”


    下一秒,蔣湛一把拉住她的手,一臉壞笑,“好啊,那就看清楚點……”


    “幹嘛,誰說要看那個……唔。”


    兩人正撩得麵紅耳赤,房間門被人敲響。


    “少爺!您方便出來一下嗎?”


    “少爺?您睡了?”


    蔣湛動作一頓,臉色一沉,偏頭衝外麵喊道,“聽到了!”


    裴夏臉頰桃粉,低聲問,“是醫生,出去看看吧。”


    蔣湛翻身下來,坐在床邊,把襯衣攏了攏,呼了口氣,側臉看她,“你等會再出去。”


    裴夏:“啊?”


    蔣湛湊到她耳邊,“嘴巴和臉都紅紅的,一看就是剛親過,我不想讓別人看見。”


    驀地,裴夏的臉更紅了。


    蔣湛又道,“你躺會吧,一會有事我叫你。”


    房間門打開又關上,蔣湛自己出去了。


    才五分鍾不到,裴夏聽到蔣湛叫她,“老婆,你出來一下。”


    “好!來了!”


    裴夏應聲,拿起手機,麻利地下床。


    客廳裏,蔣湛手上拿著一隻牛皮紙袋,來回翻看,醫生站在旁邊,表情嚴肅,正跟蔣湛說著什麽。


    裴夏走過去,一臉茫然地看兩人,“怎麽了?”


    蔣湛對醫生揚了揚下巴,“你解釋一下。”


    醫生馬上點頭,“裴小姐,情況是這樣的,我給這位趙先生做檢查,無意中發現他有長期針灸治療的痕跡,於是我又仔細檢查了一下,確認是針灸,並且看情況,今天也剛做完治療。剛才,我翻了他的手提包……”


    “找到這個。”


    蔣湛插了一句。


    醫生點頭,“對,這個藥袋出自港島非常有名的一位老中醫之手。”


    裴夏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


    醫生:“我可以確認,這位趙先生的病應該非常嚴重,據我所知,那位老中醫隻看重症,疑難雜症,跟垂死的病人,一般小病他不會看。這位先生應該是長期在老中醫那裏治療。”


    裴夏臉色刷地變了,“你的意思是,他可能……”


    蔣湛馬上摟住她,然後扭頭看醫生,“說話就說話,別嚇唬人。”


    醫生馬上頷首,“抱歉,這位先生的家人什麽時候來,我們怕是不能替他做決定。另外,他現在沒什麽事,隻是醉酒。”


    蔣湛問道,“不用去醫院?”


    醫生:“暫時不需要,即便送醫院,也是等他醒酒。”


    蔣湛嗯一聲,“辛苦了,給你開了房間,晚上就住這吧,有事隨時叫你。”


    醫生:“沒關係,我等他家裏人來了,見一麵再說。”


    蔣湛思忖片刻,“也好,那你坐沙發等著吧,我們先回房間。”


    說罷,看向站在旁邊的兩個保鏢,“把人照顧好,有事再叫我。”


    蔣湛帶著裴夏重新回到房間,兩人並肩坐在床邊,裴夏靠在蔣湛懷裏,“沒想到是這樣,上次我來港島遇到他,他可能就是來看醫生的。”


    蔣湛垂眸,“上次,你自己開車來得那次?”


    裴夏:“嗯。”


    蔣湛語氣一變,“還有這事?你都沒告訴我,那你去這家公司……”


    裴夏仰起臉看他,有些生氣,“別瞎想!”


    蔣湛別開視線,“哦。”


    裴夏:“沒告訴你,是因為我沒把這件事當回事,所以沒跟你說。”


    蔣湛:“哦,那你們是怎麽遇到的……”


    裴夏:“那天是他的司機跑過來問我能不能讓趙頌年搭車到港島。司機年齡挺大的,第一天上班,開車出來的時候,忘記換雙牌照的車。一副很害怕丟掉工作的樣子,我就答應了。”


    蔣湛嗤一聲,“幹嘛不找別人?”


    “呀!”


    裴夏抬手捶在他身上,“心眼是真的小。”


    蔣湛哼一聲,“你知道就好。然後呢,他搭車了?就你們兩個人,聊什麽了?”


    裴夏:“一路都沒說話,而且下車的時候,他還付了車錢。”


    蔣湛:“就這樣?”


    裴夏:“嗯,就這樣。哦,對了,他給的那張支票還在車裏的儲物盒裏,我都差點忘了這事。”


    蔣湛眉心一蹙,“支票?”


    裴夏:“嗯,一千塊。”


    蔣湛:“一千塊的支票?”


    裴夏勾起唇角,“嗯,搭車的錢。”


    蔣湛冷笑,“嗬。”


    兩人說著話,蔣湛的手機響了,低頭看了眼,麵色不悅,劃開接通,“喂。”


    陳競:“阿湛,我們到了,在哪?”


    蔣湛愣了下,“你們?”問完這話,蔣湛忽然反應過來,扭頭看著裴夏,問道,“你和姓趙的堂姐混一起了?”


    十分鍾後,房間門打開,陳競站在門外,身後是趙心悠。


    蔣湛視線微垂,看到陳競牽著身後女人的手。


    陳競:“阿湛,趙頌年什麽情況?沒事吧?”


    蔣湛瞟了他一眼,邊說話,邊轉身往裏走,“進去自己看。”


    陳競拉著趙心悠跟著進房間。


    “來了!”


    客廳裏,裴夏的目光快速在走過來的兩個人身上掃了一遍,最後看向趙心悠。


    趙心悠已經看到躺在沙發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堂弟,一時又氣又惱。但她還是忍住火,先跟裴夏打招呼,“裴夏,麻煩你和蔣總,我就這把他帶回去。”


    說著話,她伸手,要叫醒趙頌年。


    不等裴夏攔她,醫生立馬出手攔住,“先別動他,讓他睡。”


    趙心悠:“你……”


    裴夏忙解釋,“他是醫生。”


    接下來,趙心悠從醫生口中,知道了關於趙頌年可能患有某種重病的猜測。


    “不可能啊,他身體一向很好,他的體育成績從小就特別好,中學加入籃球隊,大學的時候,他還代表學校,參加聯盟杯比賽,他,他這麽健康,怎麽會有病呢?醫生,你是不是搞錯了,這裏也不是醫院,你不能隨隨便便就下結論……”


    趙心悠的聲音急切中已經哽咽。


    陳競眉心微蹙,看了眼蔣湛和裴夏的表情,心裏沉了沉,上前把趙心悠從地上拉起來,“冷靜點,先聽醫生把話說完。”


    趙心悠眼底通紅,淚水已經湧上來。


    陳競摟住她的肩,“冷靜點,眼淚解決不了問題。”


    裴夏:“是啊,現在還隻是猜測,還沒去醫院。”


    趙心悠抽了口氣,“你說得對。我沒事了,醫生,麻煩您,把他的情況再跟我講一下。”


    “好的,趙小姐,你別太激動,我現在所了解的信息,大概推斷出來的結果是這樣的……”


    蔣湛把陳競叫到陽台,丟給他一盒煙。


    陳競接過去,點了一支,“謝了,出來急,正好忘了拿煙。”


    蔣湛:“那天你說的人,就是她?”


    陳競抽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白霧,點頭,“嗯。”


    蔣湛:“夠快的,這麽晚在一起待著?”


    陳競不鹹不淡,“一向如此。”


    蔣湛側臉瞥他一眼,“這次打算玩多久?”


    陳競嗤一聲,“幹嘛?我是認真的,別壞我名聲。”


    蔣湛毫不掩飾地嘲諷,“嗬,你又不喜歡她。”


    陳競麵色僵了僵,抬手把煙放進嘴裏,咬著煙問道,“我就不能遇到真愛了?”


    蔣湛神色淡漠,“你騙別人還行,騙我就算了,我見過你喜歡人是什麽樣。”


    陳競的麵色肉眼可見地沉下去,使勁兒抽了兩口煙,沒回話。


    蔣湛又道,“我對你的私生活沒興趣,隻是提醒你,別謔謔我老婆的朋友。”


    陳競:“誒,你還真是,我以為你關心我?真夠可以,有了老婆忘了兄弟。”


    蔣湛:“還有,那姓趙的,十有八九是重病,你要是想分手就趁早,別在人家有難的時候,再雪上加霜。”


    沉默片刻後,陳競出聲,“知道了。”


    蔣湛轉身要回室內,陳競:“阿湛,我這輩子可能不會再對誰有真感情了,你以後也抽空管著我,我他媽也不想害誰。”


    蔣湛沉默一瞬,問道,“這次回來還是沒回家?”


    陳競:“沒有。”


    蔣湛:“當年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伯父伯母。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你也該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罷,蔣湛拉開推拉門,回到室內。


    頓了頓,陳競緩緩轉過頭,透過細膩的白色紗簾和玻璃門,看著室內發生的一切。


    趙心悠低著頭,眼淚一顆顆砸下來。


    陳競輕蹙一下眉心,這一幕讓他心裏莫名地煩躁。


    蔣湛對他的提醒很及時,他對趙心悠是有些喜歡的,但是別的……他沒有。


    這時,趙心悠忽然扭過臉,朝他這邊看過來,淚眼朦朧,美人垂淚,趙心悠長得很漂亮,混血的基因,長得非常像娛樂圈當紅的某個小花。


    隔著玻璃門和輕薄的白紗窗簾,陳競淡定地抽煙,甚至抽完一支又點了一支,趙心悠從第一次看過來之後,又看過來兩次,分明是在找他。


    但他隻想等趙心悠情緒平複了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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