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三更,霜寒意重。


    立在山頭的仙人悄然轉身,將懷中嗜睡的貓兒放在桃樹下,枝頭懸掛一輪明日,氤氳著一陣陣暖光投下。


    秦獸就著夜色,拎著兩壇酒向後山走去。


    灰蒙蒙的夜空下,矗立著三座孤墳,崖畔凜冽的罡風拂過,吹起一層墳頭的雪花,撲向了秦獸的衣角。


    好似....在向秦獸打著招呼。


    “師姐..... ”


    秦獸哽咽。


    無語凝噎。


    唯有陣陣悵然歎息飄落在山頭雪夜裏,孤墳上,崖畔間....隨後被罡風撕裂,淹沒在深淵裏。


    嘩啦——


    秦獸將一壇酒水盡數灑落。


    隨後端起另一壇酒水自飲起來。


    一夜無話。


    斯人已去,活人追憶。


    秦獸就這樣在山頭墳前枯坐,不說話,也不知歲月流逝,任憑雪花飛落肩頭、衣角、發絲上,將自己澆灌成一個雪人。


    寒風朔朔,卻不敵心中半分涼意。


    有人說,冬天來了,春天也不遠了。


    三個月後,萬物回春。


    堆在肩頭的雪花也已悄然融化,恢複春光明媚。


    不曾言一語的少年仙人睜開眼眸,瞳孔由思緒漂流的渙散逐漸凝實,他起身,轉身,披著頭頂暖意,帶著心中淒涼,一步一腳印,緩緩下山而去。


    .....


    .....


    後山院落,春日暖融融。


    長生正躺在竹椅上曬太陽。


    秦獸看著日漸衰老的徒兒,心弦又有著一股莫名的悲意襲來。


    自從知曉溫情死後,長生他好像不像往昔那般執著於修煉了,身後背了百餘年的石碑也不背了,那一身健壯的肌肉也被鬆弛所替代.......


    “太陽出來啦,


    今天我要曬太陽,


    曬得身體暖洋洋,


    衣服曬曬,


    被子曬曬,


    心情也要曬一曬,


    啦啦啦啦啦........”


    長生正哼著曲調,見著秦獸來了,於是立馬起身相迎,笑道:


    “嗬嗬,師父,您來了。 ”


    “嗯。 ”


    秦獸頷首。


    長生見狀,端了一個椅子給秦獸坐。


    “師父,師妹的娃咋樣了? ”


    “情況穩定。 ”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啊....”


    長生一遍遍的呢喃著,又傻嗬嗬的躺回竹椅上,搖晃著一柄破舊的小竹扇。


    “師父,今天的陽光不錯啊。 ”


    “嗯,是挺不錯的。 ”


    “風也正好。 ”


    “....嗯,是挺好的。 ”


    “師父,您要喝酒嗎,咱師徒...來點? ”


    長生歪著腦袋眨了眨眼睛。


    一聽到酒,趴在井旁曬太陽的老烏龜翻了個殼,慢悠悠的爬了過來。


    “哞~ ”


    柳樹下,納涼的老牛撒蹄跑了過來,一個勁的嗅著牛鼻子。


    “你這老牛,怎麽也開始學著長生酗酒了。 ”


    秦獸笑罵了一聲,變出兩壇酒來,撇去酒杯用碗倒。


    日上三竿,春風如沐。


    酒過三巡後。


    院中的地麵開始震動起來。


    三兄弟又雙叒叕....結拜了。


    其中就屬那頭老牛磕的最起勁。


    牛勁是真大。


    曲蹄跪地一氣嗬成,就在那兒猛磕地麵。


    竹屋都差點被震倒。


    長生的骨頭也差點被震的散架。


    秦獸看著自己的徒兒,察覺到他的壽命也即將走到終點。


    於是待了一會兒,便去靈園中采摘諸多靈藥回到前山煉丹去了。


    隻是可惜,凡道領域內的丹藥為修士延命終究有限,而且丹藥也存在藥抗性,同樣的延壽丹服用多次,效果也會逐漸減弱,直至全無。


    半個月後。


    當長生捧著那顆丹藥時,站在原地端詳了良久,最後才將其吞了下去。


    那晚,夜色漸濃,山澗也好似起了大霧。


    師徒兩人就這樣站在簷下,看著無邊夜色,怔怔出神。


    良久,長生才開口道:


    “師父,您說,我真的可以長生嗎? ”


    秦獸安慰道:“別多想,有為師在,你不會老死的。 ”


    “師父,我沒有多想。 ”長生搖了搖頭,忽而笑道:“徒兒隻是忽然覺得,死亡,好像也就那麽....回事了。


    或許啊,活太久,也未必是件.....幸福的事吧........”


    這一夜,長生呢喃了很多。


    秦獸沒怎麽搭話,隻是在一旁靜靜聽著。


    過了一會兒。


    呢喃的老頭許是累了,便趴在簷下桌案旁,沉沉的睡去了。


    呼嚕聲夾雜著酒氣,在夜幕下盤旋回響。


    秦獸守在徒兒身旁,沉默良久。


    長生....,怎麽會不好呢...?


    那是自己畢生的所求啊。


    可長生之後呢.....


    或許,唯有長生後才知曉吧。


    秦獸背負著雙手,靜靜矗立在夜空之下。


    山間雲霧拂袖,仙人清冷的似要飛升而去一般。


    .....


    .....


    後山,花海。


    夜深,露重,素白的衣角掠過層層疊疊的花瓣,帶著陣陣清冷的花香,沿著後山石徑而來。


    他麵前的花海中央,是一座古色生香的書樓。


    樓名:花間隔霧。


    樓內燈火明亮,與樓外濃濃寒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吱呀!


    秦獸推開閣門,褪去滿身清寒,邁著步伐跨進了那片光亮中。


    琳琅滿目,金碧輝煌的閣樓中,一隻小錦鯉正安靜的坐在拱起的橋梁上,晃動著小腳丫,看著書。


    她的頭頂還懸掛著一盞繪有錦鯉小胖的小燈籠。


    紅肚兜,小肚子,娃娃臉,可愛萌萌,栩栩如生。


    這還是小胖自己的提議,她說,“姐姐你為什麽這麽聰明呀? ”


    大美回,“因為我喜歡看書呀,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大智慧。 ”


    小胖說,“那姐姐,我也要跟你一起看書。 ”


    大美欣喜答應。


    如果妹妹能變得聰明點,就算父王母後在九泉之下也會欣慰的吧。


    於是兩天後,看什麽忘什麽的小胖十分氣惱的罵這些螞蟻小字不識抬舉,竟然不往自己腦袋裏鑽,簡直可惡,若是一橙見了,一定會撕爛它們的。


    但是小胖不敢撕,因為書是姐姐的寶貝。


    於是小胖就發揮了自己的聰明才智,讓姐姐在燈籠上畫著一個自己的圖案,並讓姐姐以後無論白天黑夜,隻要看書時就掛上燈籠在旁,這樣的話,就等於是自己也在陪姐姐一起看書了。


    那樣的話,姐姐變得聰明一分,自己也就變得聰明一分了。


    哈哈,我錦鯉大王真是一個天才錦鯉。


    “主人。 ”


    大美望見秦獸走來,欣喜的躍下了橋梁,俏生生的立在秦獸身旁。


    秦獸摸了摸她的腦袋,比劃了下,笑道:


    “大美,你好像又長高了些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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